《逆神·杀柳》云无芯

37、第三十七回

　　灿烂的阳光被浓密厚实的树叶剪得丝丝缕缕，落在有些湿润的泥地上，清淡得像是月光。地上长着盘结成团的密集草类与灌木丛，一条蜿蜒小路在灌木丛中若隐若现，通住森林深处。四周的树与花大多有着粗壮的根茎，肥厚的叶掌以及绚丽的色彩，许许多多不知名的虫类与鸟类，躲在宽大的叶子与花瓣下，响亮地鸣叫，组成大合唱。

　　商珠轻手轻脚地走在树林里，脚下不时踩到虬突的老树根，双手还得分开两旁斜伸而出的浓绿到有点不正常的大叶子或颜色古怪的花朵。
　　现在是上午，精怪们干活的时间。
　　刚才在回家的路上，商珠和小黑脸竟外地碰到了万足。热情的猪头人看上去更胖了，他哇啦哇啦地说了一通“我在海边很想你们啊小桑你更黑更漂亮了小椹你也很俊”之类的话，然后就说他的老毛病腰痛又犯了，所以今天就来这边的栖阳坡采药草。
　　白骥就说他跟着去帮忙。万足很高兴，可以看出他心里就是这么希望的，只是不好意思直说。
　　商珠也吵着要去，她觉得采药草一定很好玩。

　　前面是开路的万足，小黑脸断后，商珠排中间。
　　这树林除了黑了点之外，根本没什么特别嘛，白骥还说有危险，要她走中间，一定是吓唬她的。
　　走了一段路，左思右想的商珠转头小声问身后的小黑脸：“喂，你真的喜欢那桐花精么？”
　　这事是必须打听清楚的，万一她真的有了“嫂子”，白骥也许就不会离开期夭山。
　　过了半晌，才听到小黑脸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的脑子是什么做的？”
　　碰了一鼻子灰的商珠并没有觉得很受伤，她噘了噘嘴，心里松了一口气。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还没说完，脚下踢到一块硬硬的石头，她的身子一歪，就往左侧摔去。
　　“小心！”后面的白骥及时伸出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也不顾她还没有站定，就硬把她扯到自己身边。
　　商珠踉跄着被他拖了两步，一时收不住势，差点扑起白骥怀里，站稳后转头看看，刚才自己差点跌倒的地方低低地贴地长着一朵直径大如脸盆的白花，花瓣厚实，洁白芬芳，清香怡人。
　　难道这花是药材，小黑脸怕她一脚踩下去浪费了，才把她拖开？

　　刚想开口问问，突见一只小刺猥从茂密的草丛边钻出来，警惕地望望商珠他们，溜走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正好摔在那花的旁边，花瓣瞬间伸长，如人的手臂般将小刺猥摄入花心，花朵立刻闭合，将小刺猥围在中间，花朵如磨盘般疯狂地转动，被围在花心的小刺猥发出吱吱的惨叫声，却越来越微弱，花瓣也染成了腥红色。不一会儿，小刺猥的叫声再也听不到了，花朵颤动了一下，重新冉冉盛开，花心不见一点杂物，花瓣也变回了清新脱俗的素白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商珠接连打了三个寒颤，如果刚才跌进花心的是自己的话……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小桑，你的法力还没有恢复吗？怎么连这么低级的花妖都察觉不出来？”走在前面的万足折返了回来，很是惊奇。
　　呃，这个问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受伤后一天都没修炼。”白骥直接了当地说。
　　“哦，原来是这样。”万足明白了，望向商珠的目光似乎在说“怎么会有这么懒的精怪”，本来想留点面子给商珠，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小桑啊，有时间还是要修炼一下的好，我们精怪如果没有法力的话，就会寸步难行。”

　　商珠脸上显出最诚恳的样子使劲点头，心中悲叹身为一只人类真是无用啊，还比不上可以修炼的精怪。
　　万足见她如此听话，也不好意思再说了，只是在前面带路的时候就小心了许多，不时挥起手中的细木棍，轻轻打在路旁一些婀娜的花朵上或是瘦弱的小草上，随着“噼啪”的轻响和一阵轻烟冒起，那些花花草草发出细微的尖叫声，而后嘿哟嘿地努力拨出自己的根，往树林深处滚去。
　　商珠于是知道了，那些都是妖，万足是在帮她扫除危险。

　　“神有神的道，妖有妖的道，精有精的道，不管你走哪条道，总之不要挡我的道……”万足一边挥棍一边叨叨地说。
　　跟在后面的商珠偷偷地笑，心想妖和精也就算了，他还把神也拉在一起说，这期夭山上的精怪当真是独立无畏，并没有把拥有强大法力和无上威严的神族放在眼里。
　　这么走了一段路后，脚下渐觉陡峭崎岖，在万足的带领下，他们似乎一直在爬坡，有时得手脚并用。商珠的脚变得沉重了，身上也渗出细细的汗。

　　呼，呼，呼，一边喘气一边暗悔：挖药草一点意思都没有，早知道就不来了。
　　至少，应该要从不知哪里蹦出一头火龙，磅礴着万丈妖火，鼓着大如锣鼓的眼睛，拦路的吼声震动云天：“留下那个美女，否则别想从我这里过……”
　　当然，她并不想被抢去当一只妖的压寨夫人，不过反正万足和白骥都在，他俩不会让她有事的，过程至多是有惊无险。
　　没想到除了一开始那喝血吃肉的花妖外，一路上竟如此平静。难道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到药草面前，然后把它挖出来，回家？
　　那和人界的上山游玩有什么不同？

　　商珠仍是一个小孩，她喜欢玩，或者适度的刺激，但不要危险。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凡事只要锲而不舍地一直想啊想，就真的会变成现实。
　　没有巨龙，但有一群大如黄雀的三只头的绿巨蜂不知从哪里飞出来，它们对万足与白骥没反应，直直地朝商珠扑过去，不知是不是真的想抢商珠做蜂后。

　　紧急时刻，商珠使出她那早己熟练无比的必杀技——抱头鼠窜。这次，她没有边跑边叫“啊啊啊”，因为怕那巨蜂会飞进她的嘴里。
　　如果仅有她一人在场，估计跑不了三步就会被绿巨蜂叮死，或者好一点，抬回窝里去糟蹋。
　　但有白骥和万足罩着她，于是，她多撑了……十秒。

　　由于慌不择路，在跑到第五步的时候，她脚下一踏空，从大约两米高的石头上掉进了一个小湖。不识水性的商珠呛了两口水扑腾了几下就宣告放弃，沉进了湖里。那些绿巨蜂嗡嗡嗡地在水面盘旋，三只头之间不断讨论，可能是觉得扎进水里去抓她太得不偿失，哼哼了一会儿就飞走了。

　　凭良心说万足和白骥赶来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但惊慌失措的商珠抓紧这一小段时间喝饱了水，再加上体质弱，要不是白骥迅速地把她从湖里拎出来，她就要沉到湖底永生了。
　　“你为什么要跑呢？”万足疑惑地看着跪在地上不住呕水的湿淋淋的商珠，“那绿头蜂，只是低级的妖，就算你没有法力，你哥哥或者我就能轻易地对付它们，你一跑，反而给了蜂妖独自对付你的机会。”
　　商珠郁闷得一声不吭。暗道：我哪像你们，一个是神，一个是精怪，普通的人碰到那巨蜂肯定会惊慌，一惊慌当然要跑啦。这叫做下意识你懂不懂？！

　　“不管多么惊慌或是害怕，正面迎敌才是妥当的做法，记住了吗？”白骥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说出的话又硬又冷。
　　——又被这个家伙鄙视了，做一只没有战斗力的人类真讨厌啊……

　　商珠乖乖点头。此时她很希望自己能立刻下山直接回家，但是，她一个人是不可能离开这座山的（不定什么时候就蹦出一只妖来，把她给消灭了），至少白骥得陪着她，但若是白骥也下山，万足今天就挖不成药草了。
　　她还没有不懂事到这种地步。无论如何，都得继续往前走，直到挖到药草为止。

　　也不知是不是在皆来食工作了几天，身体□□劳得健壮了一点，总之，在白骥露出不耐烦的脸色之前，商珠己恢复了大半的体力与精神。
　　继续上路。商珠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什么妖什么怪麻烦你们滚远一点吧），只小心翼翼地跟着万足。

　　为了赶回浪费的时间，万足走得比之前更快，商珠跟得不是一般的吃力，但她生怕在后面的小黑脸不高兴，咬牙什么都不说，尽量加快脚步跟上去。
　　中间停了两次，因为白骥发现他们走错了路，商珠于是抓住这短暂的休息时间，拼命喘大气。
　　只可惜停顿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平均就只有五秒……

　　“嘿嘿，今天幸好有你，不然我连走错了方向都不知道，那药草也真是的，每次藏的地方都不同，也只有你，眼这么利，隔老远就能看到……”前面的万足隔着个商珠大声称赞小黑脸。
　　后面的小黑脸谦虚地回了几句。
　　中间的商珠没有一点说话的力气，只顾呼呼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