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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III
      “烧。”命令下处,顿时烈焰冲天,生物的脂肪在炙烤下吱吱作响;平地里起了些许风,扬起了灰尘也带起了邪气的肉香,操火的军士皱着眉,顶着烟火和臭气用拨火的长棍通通尸堆——常年的经验告诉他们,这样可以让焚烧的效率高些——以免烧不干净给以后的步骤造成麻烦。

      大家都知道在飒蓝将军的眼里落得个办事不利的印象,是为军的耻辱:他从不轻易呵斥下属,但是那种眼神,悲悯宽恕得让本该受责者往往羞得无处容身。

      上了城楼观望,城里城外遍是巨大的火葬堆,不分敌我得混在一起,毫无尊严得焚烧着。“对生的期盼,对死的厌恶,似乎不符合武将的身份啊。想到这里,青年以手抚额,喟然长叹,自己的性命倒是不算什么,反正来日无多。这样却对这些已死的不相干人等滥施怜悯之心,委实可笑。

      姬舞人啊,姬舞人,你把自己当成何人?一个弃臣,一个废人,你权当你是何人了?

      先前的微风从地皮而起,一丝一丝聚起来,竟然莫名间成了气候,甚至带来了花香。“将军,夫人的书信。”老军小心得捧着一片帛书,这是回笼的信雀从国都带来的。在着漫天的骨灰尸尘中,笔迹娟秀的素白手绢总是令人从沉郁的气氛中看到了一些希望。

      “是么?”展开来粗略得扫了一眼,口气却淡得让老军心凉:“哦。原来是有了身孕啊,怪不得想起来写信……”

      “小的这里恭喜将军,愿您百子千孙,泽被后代。”老军年高世故,自然善于应对。

      “这件事情也要恭喜么?无非是给孩子找个父亲而已。”姬舞人的声音很低近乎私语,有力的手指攥了素帛,两手随意搓了几下,那书信便成了碎屑跟着漫天的黑灰飘向渐渐黑下来的天空。“告知李将军,城外的事情了了就都撤进来吧,不要等到天黑。”

      “得令。”老军勾着背小心翼翼得领命离去。这下江处于两山隘口翼侧,半夜里会有野兽从山上下来觅食,所以必须在入夜前收兵进城。饿极了的猛兽虽比不得汹涌的大军,但是也是非常危险的。况且今天是七月十五,正是鬼门大开、魑魅横行之夜,为了确保安全还是当心点好。

      姬舞人从未见过鬼怪,也不相信什么阴兵妖孽,但是今日着荒废的下江连只野狗耗子都没有,倒让他心寒了几分。

      城外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烧剩下来的东西填满了两条天然的旱沟,掩土的工作也完成了大半。副将李准得了命令,将马鞭在手里弯了弯抬眼向城上望去,先前的残旗都收拾干净,迎风招展的□□大旗下是姬舞人孤独的身影——雪白的斗篷趁着风扬起来,露出银白的胸甲和宝蓝的璎珞,给人一种振翅欲飞的错觉。“这厮怎生也不该属于这种地方,”军中谣言四起,说姬舞人因为媚惑后宫故而被太后逼着皇上开出禁军。“啐。”李准吐了口浓痰,心里暗自骂了句粗话:“乌龟王八蛋,让老子在这种娘娘腔手下受窝囊气。”

      骂归骂,该交令的时候还是按照规矩办。

      李准进城下了马,沿着陡峭的台阶上了城墙,却发现姬舞人所站的位置丝毫没有改变。“末将交令。”城里面也打扫得相当干净,除了没有人,几乎已经看不到杀戮的痕迹——这一部分是姬舞人的工作;行事果断,干净利索,这点李准是不得不佩服的。姬舞人微笑了一下表示赞赏,对这名副将飒蓝将军还是很满意的。

      李准三十多岁,起先原本不过是边关的一名校尉,有今天的地位也是因为天子的破格提升的缘故。不过他自知这次好运不完全是因为能力,而是因为姬舞人——三品武将的副将校尉是不够的。

      如若去别处建功立业,也比混在这里强。李准叹了口气,抬头望天,只见虽没有明月,星光却非常灿烂。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他想。

      “那是什么?”城外漆黑的原野上突然出现了无数的火把,伴着火焰之跃动的是如雷的马蹄声;李准睁大了眼睛,顾不得礼仪直指前方。宁静的夜色里充满了诡异的气味,副将甚至可以从空气中嗅到血液凝固在刀剑上特有的味道。奔驰迩来的骑兵狂潮一般地涌上前,又象被坚硬的岩壁阻断一样齐刷刷的停在距离城门百步外。

      如此气势的军队李准从未见过。他吞了口唾沫,把目光转向主将,姬舞人的嘴角带了个含义不明的微笑,双手抱在胸前,黑得发蓝的眼睛里满是了然。

      “城上何人?”火焰照亮了队伍中禁军的旗帜,站在前列的军汉扯着嗓子大叫,声震天宇,听起来怒气冲冲。

      李准刚要对答,却被姬舞人拦住了。飒蓝将军对副将作了个手势,示意他整备军队。李准诧异了一下,点点头,领命下去。

      城下的军汉没有得到回答,似乎恼怒起来,朝内还没有人敢对这只军队采取漠视的态度。他作势再喊,却有人赶在前面发话了:“城上的莫非是禁军飒蓝将军座下么?”声音洪亮有力,军汉认得是从都统左谦的声音。

      “是你来了么?”姬舞人的笑意更浓了。

      ※       ※       ※
      IV

      老军偷眼瞧了一下独自进城的访客,心里一颤,一种不好的直觉占据了心房,随即影响到了倒酒的手。姬舞人抱着双臂,默默得看老军颤巍巍的斟满了酒:“鲁叔,你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再进来。”

      “是了。”两腿不听使唤得带着身子挪出门外,老军象要把刚才摒下的空气一并拿回来一般长长舒了口气。那个男子的脸色苍白如同死人,黑色的十字伤疤在右颊交叉并且几乎把脸分成了四份,禁军从督统左谦的容貌比起恶鬼来也毫不逊色。

      这样的人,竟然是姬舞人的师兄。

      “你来得早了,离期限还有半月。”看着左谦饮下第二杯酒,一直保持微笑姿态的姬舞人又执壶进酒。

      用熟皮互手抹了抹嘴唇,从督统左谦翻了翻仅存的左眼,嘿嘿一笑:“当今皇上心急,闹得我象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贤弟竟然不体谅主上,实在是不应该啊。”一仰脖,第三杯酒也下了肚,左谦咋咋嘴摇头道:“你的性子这么拧,当年在九宫山学艺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

      姬舞人仍是不言语,只是接着敬酒。

      “京城是个好地方,不比这里,终究没有什么出息……”

      “……”
      “从了皇上的意思,也不至于这般境地,如若我有你这般机会傻瓜才不用。”
      “……”夜风通过垛口吹进骑楼的这间屋子,如豆的烛光映着姬舞人渐渐失去笑意的脸。

      左谦眯着眼,自顾自喝酒,然后口沫横飞,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此鸟差,若不是发生了那样恐怖的事情,从督统怎么也不会接令。“蓝,你便应了吧。况且你知道你父亲他……”

      蓝,曾几何时,这个名字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家姐是陛下的妃子,况姬家是朝中大族,这个倒不必师兄担心。”至于父亲,自己的妻子已经够让父亲忙的了。家丑不可外扬,姬舞人并不想说什么。

      “左师兄…… 你莫要逼我,半个月后我自然会领命……”

      “哼!”左谦哼了一声,愤恨得拍了下桌子,振得碗碟乒乓作响:“半个月后,那毒就完全发作了,你想这么了结,我还舍不得呢。”虽然没有读过二两书,寐悼之毒的名号倒也听说过——自毒后三年即死。

      耳聋就是因为饮了这个酒,当时不过是为了逼他就犯,不想临到此时姬舞人还是一幅满不在乎的表情。“死了也好,倒也什么都干净。”口气仍旧是淡得可以,莫名的微笑重新浮现在脸上,左谦隔着醉眼一时却无力反驳。

      “混蛋,你怎可如此。”左谦只得用喝叫来掩饰心中的悲哀:“当年你我可以一起在师傅灵前发誓要手刃仇人,难道你忘了么?”白白死去,空负一身才艺,真正是可惜哀哉。

      那个仇人?就是那个极力反对自己留在京师任前庭督尉的过气英雄,瞽目的老人么?不许英雄见白头,苟活到这个地步也真是可怜。

      “蓝?!”

      “哦。左师兄,以你现在的壮硕,一定比他命长。况且他来日无多,英雄如你何必杀个废人呢。还有……”姬舞人一把拎起矮几旁的酒罐,啪得摆在左谦面前:“姬蓝已死,请称在下舞人。”

      “你……”一时气结,自认笨嘴拙腮的的左谦只好继续喝他的闷酒。勇烈如他,从来只知道杀敌打仗、快意恩仇——可悲的是自己自诩气勇过人,此时却领了个如此难为的差。

      “一死百了,于国于家都没有什么害处,左师兄怎么就赁的想不开呢?”拔下发簪挑亮了蜡烛,屋子里又重新明亮起来,出身禁军的他知道此时城外的禁军定然已经架罢了强弓、劲弩、抛石利器,一旦骑楼上灯火熄灭便要强攻仅进驻五百老弱兵众的下江空城。

      此光断不可灭!

      姬舞人望着醉倒案头的禁军从督统,一些哀戚浮上心头,三年来在无声的世界里处久了就常常沉思,总以为已经做好了决定,心如死水,不想……竟然被这个粗人挑动了心弦。支支吾吾,定是有苦衷的。

      “将军。”推门进来的竟然是副将李准,迎着主将询问的眼神:“城外的禁军已经开始骚动了,不知如何应对……所以贸然见扰。”左谦皱着眉头嘟囔了什么话,继续鼾声如雷作他的辛苦梦——追踪着姬舞人的足迹一直到黎城,确实辛苦。“城下的人不见左将军归来,已经不耐烦了。”

      姬舞人皱了皱眉头,看来这城下的军队里一定还有一个人隐藏在暗处;而左谦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为了区区自己一人就这么大动静,看来天子非要生擒自己押到京城不可了。

      天已经黑如浓墨,已经到了子时。

      ※       ※       ※

      V 站在城墙上,姬舞人左手扶着城垛,看着远处的天空,只见那天边的一缕猩红已经开始慢慢扩展开来,带着不吉利的焰火气息弥漫在午夜的空气里。城下是黑压压的一队人马,即使听不见那些骚动,城上的主将也明显感受到了那些不耐烦。

      阴阴的夜气更重了,墙垛缝隙间半枯的野草因着间或的夜风颤颤地动,草动,心动。“鬼门大开的日子啊……”他原是不相信这种说法的,可是眼前这种诡异的气氛让他极其不安心。姬舞人命令所有的部署都在城墙下扎营,尽量不去靠近那曾经繁华的街道,兴许这是出于对亡灵的畏惧,或者连他也不能确定那些死于非命的人,是不是会变成了冤鬼汹汹而来……

      这里本不是如此清静寂寥的地方,却因刀兵之祸变得如远古而来的鬼城一般。那时他还年少,跟着天子到这里巡查私访,那个集镇上卖花少女轻灵的身影和蜜一样的微笑,伴着婀娜多姿的玉兰栀子,清脆悦耳的叫卖声,生生扰乱了他的心神。那一刻他爱上了江南,也爱上了那名女子。“小晚。”不经意间唤出了口,却想起新婚那夜新娘怨毒的眼神,人还是那个人,心却变了。

      “小晚……小晚,我的妻。”

      忽然,城下的旗帜躁动起来,虽然什么都听不见,姬舞人还是被惊动了。他从沉思里抬起头,挑着起眉头,把目光移到那支彪悍的军队前列,门旗下不知何时现了一名青年,他年纪和姬舞人相仿,连微笑都是相似的。“那个没用的左谦还在么?”那人挥着手,完全无视姬舞人的诧异,他笑着,虽不豪迈却丝毫不苦涩,完全与这个阴冷的夜格格不如。

      “他睡了……”竟然是他,他竟然会来。一身冷汗瞬间浸透了衣甲,他本不期望和这个人再次相遇的,本不期望。“来人,打开城门。”李准不明白为什么主将突然命令开城门,但是他并没有问,姬舞人的神色复杂,还是不要惹得好。

      城门吱扭扭的开了,大队人马竟然入城。姬舞人双手抱胸站在城墙高大的台基上,漠然的望着这支军队的行进。里面很多人他都是认识的,他也曾与他们同列,被他们称作将军,一起喝酒、欢笑,一起在天子的猎场里因为捕获一只猛虎而兴奋莫名。

      现在那些人的脸上有的愤恨、有的漠然,行动中森然的气息从一举一动中泄露出来,引得城里的温度骤然低了下去。

      杀气腾腾的军队,杀气腾腾的王师。

      物是人非,这支被称作禁军精锐的部队已经与他无关了。“飒蓝将军,”先前说话的男子脱了队伍大步走上台阶,那方石砌就的台阶被他两步一跨,丝毫不费什么力气,他仍是微笑着,步履匆忙却丝毫不喘:“朕千里而来,却得不到你下来相迎么?”姬舞人闻言讪讪的笑了笑,只是不言。

      这已经不是朝阳殿,他不必跪下去祈求他的宽恕——虽然,他从来没有因为要求饶恕而跪在这人的面前过。“怎么?还是这么倔?”天子讥诮的耸了耸眉毛,拉着姬舞人坐在台阶上,那一瞬间,一阵刺骨的寒扎进了并不单薄的衣甲。

      “不问我为什么来这里么?”天子问。

      “不问。”

      天子再次笑起来,他们从总角之时就认识了,姬舞人一贯不太多说话。不过这次前来,禁军是有自己的任务的:“你听说过阴兵么?”推推对方的肩膀,天子提醒后者关注自己话语:“这次,我是为了阴兵之事而来,顺便来看看你。”

      这样的胡言也有人相信么?登上皇位的他是越来越不会说瞎话了。“我早知陛下不凡,身在千里之外的宫内就知道我将在近日来到下江。”掐指算来,即使禁军的兵马连夜赶来,最快也是在这场大战前七八天离开帝都的;如果没有那场戮战,姬舞人的收尸队是不会到这曾经繁华的下江来的。

      姬舞人没有指出天子的托词,但是天子却明白了他没有说的话。“我只知道今日鬼门大开,阴兵过界,为了天下的安全我必须一战。”言词凿凿,却并未引来姬舞人的应和。

      “我知你不相信鬼神,我也曾经不信,但是今日不信却不成了。”看到仍是没有反应,天子脸上的笑意消失了。本来就是装出来的愉快,终究跟发自身心的不一样。“你还是想死么?”扳过扭到另一侧去的面容,天子轻轻说道:“死,并不是愉快的事情啊。”

      “我知道。”一时间心抽搐一般的痛,这已经是今天第几回,连姬舞人自己都记不得了。魅悼之毒咬嗫着他的肌体和身心,乃天下第一慢性致命之毒。疼得次数屡日剧增,他觉得自己快死了,如同城外那被焚尽的草海。

      只是明年的春天,草还会发芽,可他姬舞人却再也会不来了。那年的下江大城里,他遇见了小晚,后来小晚的父亲被军马踏死,马上的骑士是天子。虽然无意,却已仇恨在胸。

      新婚之夜,她报复了他,因为他不肯替她去行刺天子;婚后她背叛了他,因为父亲比他更能讨她的欢心。而这一切都归根于身边这个男子——比他年长五岁的天子。她与他相逢是因天子私访,她与他反目也是因天子的过失。成也君王,败也君王。“你终究是他忠实的狗,姬蓝啊姬蓝,你真是可悲的家伙。”

      凄然的笑容引起了天子的注意,他把手放在姬舞人的膝上,刺骨的凉。“陛下的手怎生如此冰凉,不如进屋去吧。”“不去了,”天子说:“那里太热,还是在外面等……阴兵快到了。”

      阴兵,难道真的有阴兵么?

      “知道你不相信,让朕说给你听。”天子从怀里掏出一支湘妃竹做的笛子,淡然得抚弄着明黄的穗子:“你离开没有多久,令尊就和太后苟且在一起了。后来母后就有了身孕,我知道那定然是你姬家的骨血。”长叹了一声,把手抚向姬舞人的肩,他接着说:“我体谅母亲年轻守寡,跟令尊又是青梅竹马的关系,所以本想就睁只眼闭只眼倒也罢了,不想弄出个孩子来,成什么体统……”

      “如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杀了那个□□后宫的老男人了。”这是天子没有说出来的话,他知道姬舞人听不得“□□后宫”这样话,对他,这是莫须有的罪名。

      惊诧,不言,姬舞人只能听那人继续说下去:“没有想到令尊先是怕了,他一不做二不休放火烧了朝阳殿,毒杀了禁卫营,白白的灭了我亲兵三千人。”墙上火炬的光辉映在天子脸上,透明了一般:“那日我正在朝阳殿中和母后共叙母子之情,没有想到……现在国中的君主已经是你姬家的家主了,所以我改叫你世子才对啊。”轻描淡写地说完,天子攥住姬舞人的手,低声道:“蓝,我如今是鬼了,你怕不怕?”

      “陛下开玩笑了,我父亲胆子虽大,也不敢如此妄为。”

      天子温然一笑,点头道:“人常说知子莫若父,没有想到令尊却被你看透了。不错,指使之人另有他人……”新婚之夜怨毒的眼神扑面而来,姬舞人脱口而出:“小晚。”

      “不错,正是你的妻子,卓小晚。”“不会的,不会。”遮天蔽日的疼痛从胸口喷涌而出,姬舞人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他咬着牙盯着天子的脸,用手攥住对方的衣襟,失控如此,他已经顾不得礼仪了。

      他受不了天子这么描述这件事情,无论是事情本身,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申请,不管是真是假,姬舞人都不能忍受。“你若是鬼,我怎么能够捉得住你的衣襟?”虽然捉住了对方,但是那彻骨的冷丝毫不是一个活人身上应该有的。

      轻轻抚开对方的手,天子无奈笑道:“你不知道鬼门大开之时,鬼和人是差不多的么?”姬舞人看到那往日乌黑的长发脱离了玉簪的束缚,披散在暗晦的战甲上,隐约的暗色在袍袖上对他狞笑。“这个么?是黑了的血,结果被大火烧干了,变成了这个颜色。”天子用手擦擦,却似乎适得其反。

      身为飒蓝将军的姬舞人终究还是信了,他仿佛看见那些鱼贯而入的禁军浑身的鲜血和愤怒的表情,那些人和身边的天子都不象是活人。姬舞人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走到墙垛再次把目光转向远方。

      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是鬼。明了这些的姬舞人,却丝毫不感到害怕。

      “你父亲怕亡灵报复,让天师点了阴兵追杀而来,也许马上就要到了。”“为什么是在这里?为什么偏生是我在的地方?” 天边的猩红已经成了一片,翻滚着云涛滚滚而来,据说那猩红的云是为赶路的阴兵驱散天光,如果真是这样,阴兵的大军已经近了。

      天子大笑道:“你与你父亲血脉相连,用他的血召唤的阴兵自然会寻着你的足迹而来……聪明如令尊,或者说你的妻子小晚,一定知道我回来找你的,蓝。”一把把对方揽在怀里,成了亡灵的天子轻声道:“他知道我舍却不了你,定会把你带走的。”

      “休要胡言,”姬舞人争辩道:“你我没有那样的事情……”

      “天下人都相信有,你却道没有,果然是当局者迷啊。”天下人都相信,难道小晚也这么想……“我想到了今日,你那妻子恼恨的不是我失控踏死了她的父亲,其实,却是因为你这个妖孽终究不是她的良人吧。”

      真是如此么?姬舞人已是无言,他觉得自己的灵仿佛魂要脱体而去,放弃这个充满嫉妒仇恨的世界。

      “前两天阴兵已经来过了,”天子指着城里城外:“少了些碍手碍脚的旁人,令尊的行为自然不会有什么人知道。”姬舞人蹙起了眉,现在他开始担心收下的那些士卒,阴兵过界,断然是不会有活人的。让这些无辜的人因着父亲的贪欲陪死,他心中实在不忍。

      “你父亲利欲熏心,管不得他人死活。”天子拍拍他的肩膀,自嘲道:“像当年我容母后把你赶出禁军,也是怕你我恩情毁了我的大业。不想该着没有的,还是没有了。我欠了你的情,让你担了这莫须有的罪名,时到今日幸好还有机会向你悔罪。”

      见对方沉思不语,天子知道姬舞人已经信了。半个天空已经猩红一片,天子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了,他拉着姬舞人的手催促他快走。“如果阴兵来了,那些人断然没有生理……我今日见了你,说了该说的话,此生的缘分已经了了。你带军队走吧,趁阴兵还没有来……”

      “既然是循着我的血而来,跟我到哪里他们都不过是个死吧。”天子点头,这次换他不言语了。他知道这人的性子,临阵脱逃不是姬舞人的所谓,况且,天子也和那人一样,知道被阴兵追杀,逃到哪里去都没有用。

      无边的天空,大半已经红了。“李准何在?”“属下在。”已经意识到这支军队诡异的副将被姬舞人的命令弄得糊涂起来:“现在你就是主将,传我军令立即从后面撤出这里!”

      “这是为何?”辛苦了一天,炊烟刚刚升起便要拔营,李准问道:“现在么?”

      “现在。”姬舞人看了一眼天子,补充道:“把鲁叔也带走,要快。”

      “那么将军您……”“不必管我。”今日便是死期,姬舞人知道。

      李准领了命令,快速撤走了收拾队。他没有再问什么,副将李准知道他再也见不到飒蓝将军了。阴诡的夜色督促他们逃走的脚步,为了活命这次要快。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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