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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1.
      吴邪在这二十五年里,对死亡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唯一一次,是爷爷吴老狗的死。那时候他在杭州家里和爸爸妈妈围在桌边吃着鲜甜的河虾。二叔打电话过来时他油腻腻的手指捏着手机按了免提,另一只手里还拿着刚刚剥开的虾头,二叔冷静得有些刻意淡漠的声音在扬声器里有些沙哑。
      “你爸在么?”
      “在呢,咋了二叔?”
      “你爷爷没了。”
      那一句话迅速消散在空气里,凉掉的虾在盘子里散发出淡淡的咸味。
      吴邪没有反应过来,可是还没有来得及问,便听到清脆的一声,自家老爹半张着嘴,手里还保持着握碗的姿势,白底描花的瓷碗在桌上滚了半圈,在桌边落了下去,摔了个粉碎。
      吴邪愣愣的看着正瞪眼看着自己的老爹,半晌才听到老妈颤抖着声音。
      “二子…你说清楚一点…究竟阿邪他爷爷…咋了?”
      电话那边静了好一会儿,二叔才压抑着声音说,
      “老头子他,刚走了。”
      吴邪感到手里一痛,低头看见那虾头的刺深深的扎进手指,刺刺的疼了起来。
      人们说,走了,没了,去世了,圆寂了,仙去了,逝世了,好像那一笔一划一个死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带着咒语一样,一旦说出来了,会有什么迅速的崩塌瓦解风化,成为永恒历史细微的一个分子。
      就像一场戏,报幕的人站在台上拖着长长的声音喊一声“终——”幕布落下,一切的故事再也没有了那“下回分解”了。
      剧终了。
      吴邪挽着黑纱,小心翼翼的捧着黑白的照片,身后跟着老爸二叔三叔,一步一步走进老屋的正堂。烟雾弥漫的厅中挂满了白幔,沉重的檀香味,呛得吴邪鼻子一阵难受。两旁站满了人,却都是不甚熟悉的面孔,那些平日里几乎没有联系的吴家人,在这种时候才聚在一起,审视着这个所谓的长子嫡孙。
      可是吴邪却觉得,分明是他的爷爷,在自己的带领下审视着两旁的人。他的目光尖锐,扫视了整个正厅,最后落在正前方那方棺木里。
      棺中的人闭着眼,脸上沟壑纵横述说着岁月的飞逝。
      吴一穷小心的接过吴邪手里的照片端端正正的放在那白底黑字方方正正的“奠”字下。
      那张年轻的脸,和底下苍白僵硬的面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叔在后面捅了捅吴邪,提醒他接下来的程序。吴邪呆呆的看着那张脸,张口喊了声爷爷,突然恐惧得快要逃跑掉。
      这个人,几个月前还生龙活虎的给我讲着过去的英雄事迹,因为我既不小心差点摔了那只青花窄口瓶而提着竹藤撵了我几条街,会眯着眼拍着黑毛的脑袋看着我被黄皮咬着裤脚走不了的窘样。
      可是他现在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哪怕我将家传的明器古玩摔了个精光,他也不再会跳起来指着鼻子说我打死你个不肖子孙。
      这个人,一辈子开了无数的棺,最后他自己躺了进去。那些他珍爱着的人和物,都只能两眼红红的看着那个木头箱子,或者无措的趴在箱子旁巴巴的抬头看着,却再也无法跨越生死阴阳以相见了。
      他的世界剧终了。他创下的家业打下的江山,无论如何继承发展,也再也不属于他了。
      不只是他。每一份每一秒,都有人会离开。报纸上电视上网络上不知名的角落里,地震水灾车祸贫困疾病暴力或者衰竭,真情绝情断情假情,最后两眼一瞪两脚一伸,就和这个世界古得拜了。
      死亡这东西,来无踪去无影,哪一天黑白无常站在你面前,一碗孟婆汤断了恩恩怨怨。
      那么曾经执着着的那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2.
      吴邪在之后很长时间里,都不闹不清自己是否还活着。西泠印社的宁静安详,门前筝筝作响的风铃,

      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厚重木柜青花唐彩,抱着鸡毛掸子睡得正香的王盟,后院里缠绵不绝于耳的蝉鸣。
      生活恬静温和潺潺的流逝而去,太不真实的感觉,似梦非梦,似真亦真。
      那时候在玉石矿里,那个满身鲜血凄然的说,我和他走不了了,旁边的胖子勉强敛起眼神看着他。
      那个画面,怎么也忘不了了。
      空灵的长鸣后戛然而止,报幕的人踟蹰着空张着嘴,始终没有喊出和所以然来。
      可是吴邪却听出来了。他盯着镂空窗棂隔散的天空,蓦地明白过来了。
      没有繁复的礼仪没有哀伤刺耳的音乐炽艳红的火,那个人轻轻阖眼低下了头,缓慢得像慢镜头一样,

      低沉号角没有婉转绵长至今。
      一切并不轰轰烈烈生离死别,电视里哭着喊着杀猪般的嚎叫这样的事落不到他身上,他安安静静看着

      张起灵低下头去,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总是过于苍白的脸。胸前尚未褪去的刺青缠绕了鲜血漫延开来

      。
      就像很早之前的那次,小哥虚弱的晕倒过去,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醒来时眸光清明像是一只警惕的

      猫。
      所以吴邪以为,他会醒过来。
      也直到现在,门上的风铃叮叮零零串响一片。报幕的人狠狠心扯下了幕布。
      吴邪终于明白过来了。
      那个人的剧,终了。
      他曾经颠沛流离跌宕起伏曾经手执古刀一身傲气曾经眼神疏离无助迷茫,都已经终了。
      尽管他的戏,咿咿呀呀方才唱了个开头。
      他以一生去追寻着的东西,一死,便都散成烟尘了。这不朽的话题生生死死不过一夕,可是到底是为

      了什么而活着。
      吴邪原是不懂他的。究竟要执着什么为什么要执着执着到什么地步。
      平平静静的安安分分的活他个七老八十,不挺好么。莫不是找到最后发现自己是阎罗爷他老爹能免去

      一死罢。
      忘了过去的话便重新开始啊,这样不顾生死的到底在折腾个什么劲啊。
      可是他偏偏不是这样的人。
      吴邪老觉得自己命犯太极,穷折腾,可是现在想想真正能折腾的主,还归张起灵莫属。
      他连自己的生命都置之度外了,徒徒去寻找什么过去。明知道自己随时都会死,还谈什么过去。过去

      与未来加起来,也莫如一个活在当下吧。
      活着,不过瞬间之事,宇宙洪荒顷刻湮灭。
      可是那个人偏偏要去找自己活着的理由,哪怕以死为代价。
      连为什么而活着都忘记了,那么为什么要活着。
      吴邪想起荒漠里那个晚上,他暗黑的眸子凝着暗红的火光,他暗淡的语气略有沙哑的声音,像是很久

      很久,没有和别人说过话。
      那一字一句散落在大漠里的话语,叮叮当当缱绻至今。
      吴邪腾的站起来,微风扬起的尘埃在虚空中被阳光映照成粼粼的碎光。他说,他是一个没有过去与未

      来的人,如果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人会发现。
      所以他拼命的去寻找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人这么辛辛苦苦的活着,不过是这样,也只是为了在世界上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即使千年万年,如果那些零落的明器在历史里散发着暗哑的光。
      所以。
      所以我记住了你的存在了。以我承载你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所以的所以,你的剧落幕了,可是那些并不灿烂的灯光下你的身影,连同我的生命,成为了不朽的存在。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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