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卿：愿为君故》伊悦希

3、第三章

　　饭罢，司马朗与杨俊抵足而眠，真真切切谈了个通宵。第二日清早，杨俊的家奴找上门来，说又积攒了些公文，这些公文要马上处理上奏朝廷，因此也不便久滞。告辞而去时，司马朗有事要忙，不能相送，司马懿便替了其兄十里相送。
　　风吹衣衫，白袍轻摆。杨俊回身，向跟在身后的司马懿作揖道：“仲达贤弟，不必再送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季才兄，那仲达就不再相送了，季才兄一路顺风。”司马懿回揖道，淡笑。
　　“仲达贤弟，你绝非池中物。”杨俊看着司马懿漆黑的眸子，慨然道。
　　司马懿微微一笑：“季才兄过誉了，仲达只想继承父业，振兴司马家罢了。仲达本是闲云野鹤，散漫惯了，从不喜欢约束。对那些功名利禄，仲达从不追求。”
　　“不管怎么说，”杨俊听后，轻不可闻的叹一口气，“如果仲达贤弟想做什么的话，在下一定鼎力相助。”
　　也许没有什么意思，也许，包含着很多意思。
　　“那仲达就在此先谢过贤兄了。”司马懿笑道。
　　“贤弟请回。”杨俊向司马懿做出手势，然后转身，踏上了身后的路。
　　司马懿看着杨俊离去的方向，稍楞片刻，也回袖转身而去了。
　　“不可。”就当方静姝答应那莫须有的惩罚之后，一声尚未成熟，微微有些沙哑的男声由远而近，制止道。他身后隐隐见着青色的裙摆，是素心。
　　“少华？你怎么回来了？”方夫人疑惑道，这个时辰，他应该还在学堂啊。
　　“儿子再不回来，就见不到姐姐了。”他说道。脸色有些愠怒。
　　“少华，你要和你娘我做对吗？”方夫人看着儿子的脸。他刚十五岁，他的脸型微微有些凸显。
　　“娘，儿子请娘住手。”他跪在地上，跪在方静姝旁边。
　　“为何？”方夫人不容置辩的语气，仿佛这个理由要不合她心意就绝不会轻饶了方静姝似的。
　　“她是我姐姐，娘怎么能这么对她？”他争辩道。
　　“我还是你娘，你不是也这么对我？”方夫人冷笑道，脸色愈加严厉。“你们要一起受罚吗？”她想要儿子知难而退。毕竟自己的亲生儿子，谁也不愿去祠堂受苦。
　　“好。”他竟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少华，不要。”方静姝开始缄默不语，但见这母子俩的争吵升级到白热化状态，便也不得不开口。
　　“姐，你不必劝。娘，你也不必要儿子收回刚刚说的话。”他决然地说。
　　“给我一个理由。”方夫人叹口气，退让道。
　　“娘。记得吗，儿子八岁那年……”他开始叙述，那个故事。
　　“方家唯一的小少爷方少华得了天花，方家正到处花钱请大夫为他治病呢。”
　　“是啊，方家老爷四十得子，就这么一个，这要死了，真是可惜啊。”
　　“天花可是种传染病……谁敢治啊。”
　　“是啊是啊。方家放话出来了，能治好方小少爷的，赏千两黄金。”
　　路人叽叽喳喳，围坐在茶馆，说个不停。
　　“娘，爹爹。少华好难受，好痒，好热……”方少华小小的身子裹着厚厚的棉被，身上红红的斑点爬的到处都是。
　　脸上，胳膊上，脖颈上……
　　“娘。”他在痛苦的煎熬，豆大的汗滴一滴一滴从额头上滑下。“好难受……”
　　“夫人，进去看看小少爷吧。”一个丫鬟劝道。进进出出忙碌的丫鬟，大夫。不知是谁碰了她一下，吓得她尖叫一声。
　　“啊！”她身子一抖，碎碎念叨：“不要，我不要进去。天花，天花，传染会死人的。”她恍恍惚惚，转身被侍女搀扶着回房：“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进去……”
　　“姐姐在这里，少华不要害怕。”方静姝用手帕轻轻小心擦拭着方少华头上的汗珠，用温柔的话语安慰道，她就坐在他的床边。
　　“我害怕，要死了……娘……”方少华神智有些模糊，他哪里知道，自己口口声声喊着的娘早已回了自己的屋子躲避去了。
　　“抓住姐姐的手，不要害怕。”方静姝用一只手握住方少华的手，五指相扣。“姐姐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等少华好起来之后，姐姐和少华一起去钓鱼，今年池塘有好多鱼……”
　　“我们去放风筝，春天放风筝最好啦，还有好多蝴蝶，我们去捉蝴蝶……”方静姝忙乱的擦着方少华的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姐姐的娘亲在姐姐八岁的时候因为天花去世了，姐姐当时守在娘亲旁边哭了好久，姐姐不想少华也离去……”凉的泪水掉下来，掉在方少华的脸上。
　　冰凉的泪化开方少华身上的热意……他渐渐安静下来。
　　方静姝看方少华不再挣扎，心中恐慌不已。她的娘亲在临死前还拉着她的手，只不过却渐渐没了气力，然后没了呼吸。就像现在一样安静。“少华……？”她轻轻的呼唤。
　　方少华不应声。
　　“少华？”
　　“少华？”
　　她慌了，跑出门去，“大夫，大夫……”
　　“大夫，救救我弟弟。”
　　“大夫，救救我弟弟吧。”
　　“救我弟弟，赏千两黄金……”她见一个人，都要他们去治自己的弟弟，可是他们却都摇摇头。
　　“小姐，令弟确实无救了。”
　　“老朽无策。”
　　“在下爱莫能助。”
　　“小姐另寻高明吧。”
　　她绝望了。看着所有的大夫一个个拎着药箱走出家门，听着他们说，“自求多福”“明哲保身”的话，她就难受。
　　她不怕传染。
　　他们不管她的弟弟，她管。
　　他们不治，她治。
　　她试着，尝着，每一位大夫曾经开过的药，在方少华身边陪伴着……
　　她的生命中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就是这样离开她的，她不允许，其他人，是这样离开她的。
　　当清晨的辉光洒向大地，当朝露在休憩了一晚上的叶子上凝结，当方静姝终于累得睡着的时候……
　　“姐姐。”
　　“姐姐。”
　　谁在唤她，谁在推她，谁在叫她？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秀气却又消瘦的小脸，面色如玉，发带束发，却有好多缕发丝凌乱。
　　她惊喜的不知所言：“弟弟，少华？”
　　“姐姐。”他笑笑。
　　如果不放弃，一切都还有转机。
　　“当时姐姐才十岁啊，要不是姐姐，今日少华早就命丧黄泉，还怎么见到娘？”他眉头微皱，略带哽咽的说。
　　“走吧，走吧。”方夫人瘫坐在凳子上，周围的侍女忙赶过来搀扶。方夫人推开她们，低着头，向方静姝和方少华的方向摆摆手。
　　“走，姐姐。”方少华站起来，扶起同样跪着的方静姝，“孩儿告退，娘亲保重。”
　　在他们都出了房间后，方夫人一把将桌上的茶具器皿扔到地上，“哗啦”碎了一地。“都走啊……”她大吼道。是她的错，还有什么资格，去刁难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