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草菌

5、五

　　陆钦原看着鲜血淋漓的顾长佑。猛然一阵心悸。他缓缓地看向他的管家，嘴里似乎不能说话。他知道面前这个站姿优美的女性对自己是有利的，是自己家族的成员。甚至是他的从属。但是地上的那个呢，这个人的血液化开在地面的雨水里，被水冲到远处，脸色好像一张白纸。他的眼睛甚至没有闭上，盛满了雨。
　　“天晴了。”管家霜华说。
　　陆钦原抬头，几乎是没有预兆的，太阳就穿透云层普照大地。他哑着嗓音问：“他是谁？”
　　“他是軨軨的后裔。”
　　“啊。”陆钦原全身的意识里都有一种恍然大悟。原来是軨軨。所以这个人才会满身是血地躺在这里。自己身上也有他的血。
　　“少爷，”管家温柔地上前来要替他擦去他脸上的血，“您可以操控神血了？”
　　陆钦原用手挡开管家的动作，下意识地不想被擦去，然后说：“慢慢有点恢复意识了。”
　　管家停下手，若有所思：“是吗……”
　　这话说完之后，陆钦原忽然沉默。很久很久地呆滞之后，颤抖地蹲下身去将那人抱在怀里，用害怕到不能再害怕的发抖的手去合上他的眼睛，声音惊恐不堪地破碎：“长……长佑……”
　　长佑。
　　他记起来了。管家心里猛然一紧，想要把她的少爷拉起身，却终于被一声嘶喊震得不敢动。
　　“啊！！！！！！”
　　天空中几乎劈天裂地的暴起一记响雷。孟极有和雷神相似的能力。
　　就在漫天雷声里，凭空地久跳出了几个人影来。管家收了收心神定睛看去，马上就认出来，那是顾长佑的族人。
　　“来晚了。”管家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还分了心思去注意正紧紧抱着顾长佑的陆钦原。
　　来的軨軨族人里面，其中一个是顾长佑的父亲。顾桐。他眼见自己的儿子惨不忍睹的样子，惊心之极，几乎肝胆俱裂。顾桐跑上前要把陆钦原推开，陆钦原抬起头来盯着顾桐，那一双眼睛里竟是血泪。顾桐动作一顿，他在被軨軨带走之前是见过陆钦原的，感觉就是个乐天热血但是又够细心的年轻人，再见到他居然是这副场景。陆钦原趁着这一间隔，抱起顾长佑竟然就消失了。余下的陆家最忠心的管家也在微微一笑之后形迹顿消。
　　顾桐大喊着“长佑！”回过头对身后的另外三人就吼：“快把长佑追回来！！”
　　其他人都是与长佑母亲有至近血缘的軨軨族类，看到这一景象，自不必说，身形一顿鬼魅般也不见了。
　　顾桐只是个普通人类，愣了一下拔腿就妄想追去：“带上我啊~！”
　　他跑得快断气，正要停下的时候，一个西装男显出身形白顾桐一眼，然后带着他追过去。
　　顾桐在妻子死后被軨軨一族带走是軨軨的规矩，他后半生必须在軨軨的领地内活动，不得和外界接触。而余下的一对儿女，则有其他軨軨不定时看顾。
　　軨軨与孟极的敌对，是这次事件的所有原因。纯血神兽之一的孟极是不能容忍軨軨的存在的。平日两族的活动都十分稀少隐蔽，只是顾长佑和陆钦原作为上古神兽的后裔来说，都太过年幼，对真相都不清楚。
　　所有神兽族类作为人生存的时候，都无法记得自己兽类的身份。只有当神兽之血觉醒并被自身操控之后才能成为真正的神兽后裔。比如现在的陆钦原。
　　陆钦原抱着顾长佑的尸体回到陆家院内，束手无策。他从未想过顾长佑会死去，会用这样的形式消失在他面前。他以为自己已经，很爱他……原来却抵不过那什么天性本能么。
　　长佑冷冷淡淡的表情下面是很多的感情他觉得只有自己知道。他喜欢他的眼睛。他的手。他的声音。他的表情。没有缘由。长佑本身就是全部的缘由。
　　管家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看见陆钦原双肩一直在发抖。他在哭。
　　“他不可以死。”陆钦原的声音说，“长佑，不能死。”说完他转过身定定地看着霜华。那神情好像他的管家万能。
　　霜华始终还是有怜悯的。但是她不能救回顾长佑。“顾长佑已经死了。您不要不信。即使我们有近神之血，也不能挽救一个已经死了的人。”顿了一下又说，“顾长乐应该也被修杀了吧。”
　　陆钦原还是不信。所有的一切都是噩梦而已。怎么他一觉醒来，就已经天翻地覆。临睡着之前还想过的，等长佑精神恢复好了，雨停了，不管怎么软磨硬泡都要哄他跟自己去一次电影院。想认真地和他接吻，而不是总被一拳挥开。他从前把很多的事情很多很多的计划都想好了。让长佑答应自己是前半部分，让长佑除了他陆钦原谁都看不见是后半部分。让自己和长佑见家长是后后半部分。这才完成前半部分而已……
　　陆钦原觉得自己没有包裹住的长佑的其他地方在慢慢变冷。“不……长佑，长佑，长佑你快原谅我，你快醒过来，是我错了啊……”陆钦原把头埋在顾长佑的肩窝，一阵阵绝望。
　　陆家大门忽然被拦腰斩开。是金属相击的声响，三劈两劈，巨大的铁门被砍了个四分五裂。是追来的几个軨軨和顾桐。
　　管家不觉得死了的顾长佑还有什么用处，于是对陆钦原说：“少爷，把长佑的尸体交给他的族人吧，否则他们也是要来抢的。”
　　陆钦原无动于衷。
　　管家叹气，回身傲然地看着顾桐他们：“敢公然出现在我孟极的领地中心，你们可是做好被杀死的准备了？”
　　怎么说，来的这几个都是寡不敌众，她并不担心。
　　顾桐悲愤交加：“长佑长乐只是孩子！你们怎么忍心！你们……！”他差点就想冲上去打女人，被身后的西装男拉着一步都挪不动，于是回头吼：“放开我衣服小舅子！”小舅子没表情：“你打不过那女的。”
　　軨軨中的一个卷发年轻女人拦到顾桐面前，看着霜华说：“两族开战，从来只有两败俱伤。今天我们不想开打，把长佑兄妹还给我们，你也不用见血。”
　　顾桐一听，又是怒极：“可是小薇！他们杀了我儿子和女儿！那也是凤媛的孩子啊！怎么可以就这样算了！怎么可以！”都是軨軨的破规矩！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和长佑长乐分开！他作为父亲，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照顾！这样，到底算什么！顾桐流着眼泪一派暴怒。
　　管家哼一声，依然是优雅微笑：“正好今天我也累了。但是顾长佑和我们少爷的事情我劝不动。”
　　小舅子劝顾桐冷静，被一手挥开：“滚！”
　　小薇一掌煽在他脸上：“你给我冷静点！那你和凤媛结合害死凤媛又怎么说！若不是看在那两个孩子是凤媛的遗孤有一半我軨軨之血，谁会管！”顾桐一愣，心中更痛。
　　小薇继续说：“把他们带回来，我们还有办法。”
　　顾桐一听，愕然之后立刻不由分说冲到陆钦原跟前：“陆钦原你放手！把长佑还给我！还有长乐！”
　　陆钦原也听到了，噌地就站起来，双手抱着长佑认真地看顾桐：“长佑……你们刚才说长佑还可以活回来吗？”顾桐停下拉扯的手，看向小薇。
　　小薇不认识陆钦原，对孟极一向没有好感的軨軨不耐烦地说：“不可以了！顾长佑死了就是死了。他作为人的那部分没救了。只是他体内的神兽血液不会轻易枯竭，我们可以让他维持神兽形态回到族中而已！”
　　顾桐有些不明，眼神望向小舅子询问，小舅子把脸撇到了一边……
　　陆钦原却是懂了，低头看看长佑，眼泪又掉下来。他抱着长佑一步步走到小薇面前：“我把他给你们。但是我也要一起去。我要让长佑回来。”这话一出，四周的人皆是震惊。小薇睁大眼睛：“你是白痴啊，你一个孟极要到軨軨族中？十分钟内你就已经变成一滩血肉了。”好笑了，孟极好不容易繁衍出的一个后代怎么脑子有问题？
　　霜华上前把陆钦原往自己这边拖：“少爷你疯了！”
　　陆钦原温温地看她，那神情竟然与顾长佑笑时有些相像：“霜华姐，我知道怎么做的。孟极和軨軨，必须暂时停战。”
　　小薇翻白眼。没有一个人觉得可能。连顾桐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们不会为了顾家兄妹放弃对你们的敌杀。”小薇说话。
　　“你们会，”陆钦原冷淡地看她：“你们也必须会。”然后又笑了一下：“你们现在，不正是为了长佑和长乐，放弃这次的对杀么。”他知道，从恐怖的绝望中看到那一点点的希望是怎样的让人喜极。欢喜到，这一瞬间自己竟然，没有了任何情绪。
　　小薇一愣：“啊……”
　　“算我求你们，就是暂时也好，让我陪着长佑好不好，我会和父亲以及族人说明，孟极和軨軨可以定下盟令，你们做到让我安全照看长佑，我们也必然做到不主动伤害軨軨。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軨軨数量比孟极要少，而且近两百年内的敌对中，明显是你们的力量更弱。”
　　霜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个才是她的少主人。
　　小薇瞪一眼陆钦原，軨軨现在的实力确实是稍微低了一些。
　　陆钦原停了一停又说：“我知道只有你们才可以保存长佑最后的生命来，我知道我的要求其实看似无理，因为即使我跟去了对于挽救长佑并没有帮助。我只是……”他声音微微带着哭腔，“只是希望，长佑作为軨軨醒来的时候可以看见我。
　　小薇，盯着长佑若有所思，再看陆钦原时，已经是“随便你”的神情：“那你还是要现在把他们兄妹交给我们，至于盟令的事情，如果真的结成，到时候你要进入軨軨领地我们自然不会妄加阻拦。”
　　陆钦原知道自己必然是可以去到长佑身边的。必然是可以让长佑恢复的。他细细地看顾长佑的脸，那上面还有已经干涸的血，陆钦原伸手擦，但是擦不去。他把额头贴上顾长佑的：“可能你会忘记我，长佑。但是没有关系，我一样喜欢你，一样会让你喜欢上我，我们最后就会在一起。刚认识你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我还没有跟你说过呢。”你一定也是喜欢上我了吧。
　　在这时蹬蹬蹬地跑来一个人，指着顾长佑的尸体，长大嘴巴说不出话来：“他……顾长佑他……”是周青史。
　　陆钦原对周青史一笑，神色凄然。周青史立时闭上嘴。他也许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乐在楼上。”陆钦原小心翼翼地把顾长佑宝物那般交给顾桐，“她也已经……”
　　顾桐恼怒地甩头，转身将顾长佑抱给小舅子：“我去接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