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寒》清月水心

1、（一）

　　开封，大相国寺内。

　　这座古寺原本是开封城内香火最旺的庙宇，平时善男信女来来往往甚为热闹，可是此时此刻，寺院那高高的院墙外，早已被众多穿着铠甲的兵士层层护卫，有如铁桶一般。那映在绿树丛中的
　　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更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大殿里，香烟缭绕中，佛祖依旧慈悲地笑着、坐着，亘古不变，看尽人间多少悲欢离合。不知是不是真有一种佛法可以度尽人间所有的痛苦？
　　李太后不由地再次打量着眼前这座佛像，彼时，在她流落民间之时，她不止一次的跪倒在这佛祖脚下，祈盼自己的千古奇冤可以大白于天下。一切终归如她所愿。此时，她已经贵为太后，她又该祈求些什么呢？家国天下，此时，也许她应该向佛祖祈求大宋天下千秋万载，可是她为何只是希望像一个普通老妇一般只求个儿孙承欢膝下？她不由地自嘲的苦笑：“人啊人啊，总是得陇望蜀啊？”
　　“母后，有何吩咐？”一旁伺候的宫装少女没有听清她的话，不由地低声询问道。
　　李太后淡淡笑了：“春妮，你也去给佛祖上柱香吧。”
　　早有宫女备好了檀香递给太平公主——春妮。春妮对着佛祖盈盈拜倒，这一切是多么熟悉啊，记得当初离开家乡时，父亲带着自己也是这样拜菩萨，如果一切重来，自己会祈求什么？春妮使劲咬咬自己的嘴唇，不容许自己再想下去，失去了，再怎么努力也挽回不了了。
　　只听太后对着一旁小心伺候的慧远和尚低声询问道：“觉空大师的病可严重？”
　　慧远答道：“回太后，方丈大师前两天感染了风寒，倒是不怎么严重，就是怕惊扰了太后。”
　　李太后点头道：“你叫他好好养病，这里的事就不要去烦他了。”
　　慧远闻言，立即叩谢道：“多谢太后。”随后禀报道：“方丈大师说太后最喜欢相国寺的素斋，早就吩咐给太后准备好了，还请太后移驾斋堂。”
　　李太后笑道：“难为他还记得我这个穷老婆子的口味。”
　　慧远陪笑道：“太后说笑了，太后是贵人自有神助，自然会遇难呈祥。”
　　自有神助？李太后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没有那些看起来卑贱的宫女太监，她恐怕早就是冷宫中的一缕冤魂了，何尝能有此时的荣华富贵？如今她是苦尽甘来，可是那些人早已灰飞烟灭，连尸骨都成了灰烬。
　　春妮早已发觉太后的黯然，连忙笑道：“母后，春妮早就想尝尝太后说的相国寺的素斋了。”
　　李太后敛去自己的悲伤，笑道：“也好，哀家也有些饿了。”
　　春妮连忙上前扶住太后，朝斋堂走去，太后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似的，低声道：“春妮刚才你许了什么愿？这相国寺的菩萨最灵验。”
　　春妮笑道：“春妮只愿母后和……和皇上能福寿绵长。”
　　“春妮难道没有为展护卫许个愿？”李太后微笑，满眼慈爱。
　　春妮脸上一红：“也希望他能遇难呈祥。”
　　“没有了？”太后笑得更慈祥了：“那春妮最得到的，哀家到可以替佛祖为春妮做主。”
　　春妮一愣，抬头对上太后溺爱的眸子，她突然明白太后的意思，只要她说出口，太后必定能为她办到。可是这句话，她怎么说？
　　李太后似乎早已看到她心里，低声唤道：“春妮？”春妮咬咬牙，俯身跪倒：“春妮多谢太后恩宠，春妮此生只愿守在母后身边，伺候母后一辈子。”
　　李太后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扶起春妮：“傻孩子，你这是何苦呢？”随后叹气道：“人间多少痴儿女啊！”
　　春妮紧咬嘴唇，不想让眼泪流下，太后的心意，她怎么不了解，只要她此时说一句：“春妮只愿与师兄结为夫妇。”太后一定会为她办到，可是，她偏偏知道师兄心中……是的，是那片月色——丁月华。
　　从她第一次见到丁月华开始，她就知道了，师兄心中只要那个清如月色的女子。可是，她怎么能忘记师兄呢？那是她心底最深的印记，一生一世，至死方休。
　　李太后看出她心中的悲苦，心中不忍，轻轻抚摸她如墨的黑发：“乖孩子，莫要伤心，相信母后，母后一定会有办法的。”李太后是从心底喜欢这个孤女，也许开始她只是怜惜这个柔弱女子孤苦的身世，可是渐渐地她早已当这个乖巧的女孩是自己的女儿。
　　春妮强打起精神，勉强笑道：“母后，你对春妮这么好，春妮怎么来报答您呢？”
　　李太后笑道：“真真是个傻孩子，做母亲的对孩子好，还要什么回报呢？”
　　说话间，已经到了斋堂前。此时，李太后心中已经有主张，她一定要给春妮一个幸福的归属，她相信她的决定，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只是她不知道，她的决定会和那紧闭的斋堂一样，有着怎样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