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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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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生活就比较平淡了,布莱特要么早出晚归,要么在书房里一闷就是一天,只有到了饭点才会出屋叫趟外卖,然后端着回屋继续闷。而我则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烦了就像现在这样去外面走走,感受一下大自然的美好。如此一来,虽说我跟布莱特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有时候好几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时间一溜烟地飞过,转眼间树上的叶子就快落干净了,往日绿树成荫的公园,现在只剩下了干枯的树杈,只有零星的几片叶子还在风中摇摆着,垂死挣扎。我使劲踩着脚下的落叶,听它们发出“唦唦”的声响。它们会响,至少说明了我还存在。
其实这几个月来我想了很多,比如说挂掉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很少有人会变成我这样?我之前做的那些吓人的梦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何茜,为什么我能碰到实体(比如影),而她却不能?她消失之前所说的“噩梦”又是什么?
虽然我想了几个月,但毫无头绪。关于第一个问题,我曾经问过布莱特,布莱特说会变成我这样是因为生前有很强烈的愿望没有实现,所以挂了之后也一直惦记着。
我听了之后是一个头两个大。问题的数量不减反增。照他这么说,我以前肯定至少有一个很强烈的愿望,但我没有这种印象。我本来就是一个凡事都无所谓的人,不太可能会对某件事产生很深的执念。但布莱特那小鬼的话向来可信,何茜也的确是因为实现了愿望才消失的。
所以结论就是:我有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强烈愿望,只有实现了它我才能从现在这种状况中解脱。
想着想着,我觉得一切根本就没有进展。这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愿望,要去哪个鬼地方找?
边走边想,我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公园的小广场上。广场上很冷清,就一个人背对着我站着,他前面支着一个半人高的三脚架,架子上放着一台看上去就倍儿专业的照相机。此刻,他正俯下身来,不断地调试着相机。
这人是个摄影师?看他手里的家伙,应该是个专业人员,不过……
我环顾四周,这里除了落叶就是落叶,有什么好拍的?
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于是走到旁边的一颗树下,靠在树干上等着看戏。大概过了十分钟,他还在那忙活。我等的不耐烦,随口嘟囔了一句:“干摄影这行的人都这么有耐心吗!”
反正他听不见,发发牢骚总可以的吧。
哪知那人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转过头来回了一句:“是啊,没有耐心的话可是什么事都干不成呢。”
“……”
我愣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他这是跟我说话呢?左看右看,这附近就他一活人,和我这么一个半人不鬼的玩意儿。
我看着他犯愣,他正眼瞧见我之后也愣了。他上下打量了我好几遍,才不确定地开口:“你,是人是鬼?”
听他一席话,我险些血溅当场(如果我有),本来还震惊于他一个正常人类居然看得见我,但小小的报复心理作孽,我笑眯眯地说:“你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那人估计也觉得自己的话不太合适,所以也没计较我那欠扁的回答,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但您……嗯……我是在找不到合适的词了。”
看他一脸犯难,我冲他摆了一下手:“算了算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不是人。”
要亲自把这话说出口,还真他母亲的别扭!
他听了以后,倒没再说什么,只是又开始来回打量我。
我给他盯得浑身发毛,只好指了指他架在不远处的相机,问:“摄影师大哥,您难道不拍照了吗?”
他立马像被惊醒了似的,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然后说:“当然照,你要不要过来看?”
我对摄影实在不感冒,就摇头。
谁知他根本没有感到挫败,反而说:“那我照完之后再拿给你看吧。”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他就径自跑过去了。
我一边感叹艺术家的性格果然都有些古怪,一边在那悠闲地看他忙活。别看他调试了那么久,真正拍照连两分钟也没用。他拍完之后就收拾了装备,走过来往我边上一坐,把相机递给我。
我接过相机,也跟着他坐下,问:“你这里面没有什么隐私吧?”
他说:“没有,你随便看吧。”
既然得到了本人的许可,我就随便翻了起来。第一张就是他刚拍的那张,正如我预料的那样,画面中只有一片交错眼神的树杈,枝桠间可以看见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天空。虽说不是什么美景,但秋天的天空本来就是干净的蓝色,被看似杂乱的树枝遮挡、分割后,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好像世界被分成了许多个部分。
“你别说,你这家伙的眼光还真是独到。”
他报以一笑:“每个事物都会有独一无二的地方。”
我不知道接什么好,只好继续看照片。那家伙真没少拍,有静静流淌的溪水,也有飞流直下的瀑布,有陡峭峥嵘的峡谷,也有白雪覆盖的山峰……看着这些照片,我觉得我跟做了一次环球旅行似的。
翻了半天也没翻到头,我停下手中的动作,问他:“这些地方你都去过?”
“当然,不然照片哪儿来的?”
“那你为什么只拍风景呢?想获奖的话,拍人不是更好?”
他愣了愣,随即说:“你想错了,我不是为了获奖。”
不是为了获奖?那他这跋山涉水翻山越岭的,是为了好玩?就不怕把命玩进去,然后变成我这德行?
他看我正在那沉思,无奈地笑道:“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把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都记录下来。”
我听后倒觉得更模不着门了:“哦,这么说来是我误会你了,你不是想获奖的摄影家,而是一位热爱生活的五好青年。”
他摇了摇头,道:“因为这里是属于他的世界。”
他一句话把我彻底弄懵了:“属于他?他是谁?”玉皇大帝?耶和华?敢情眼前这个满脸笑容的人是个唯心主义者?
他敛去笑容,幽幽地看着我说:“你大概不会懂的。”
我点头表示赞同:“是啊,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本来就是对立的两大阵营,想要互相沟通确实有点困难。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掰扯世界到底是物质的还是意识的这种自古就没争论出结果的历史遗留问题,所以咱俩还是能够和平相处的。”
他听了之后反而傻在那里,然后开始狂笑。
他这一笑不要紧,直接把他在我心中那文质彬彬又略带忧郁气质的艺术家形象给彻底粉碎了。
过了几分钟,看他似乎是笑够了,我说:“我光看你外表,还以为你是个文雅人,想不到笑起来这么疯狂。”
他伸手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嘴角依旧有点抽:“我本来还想给你留个良好印象,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话说你这人的思维真奇特,你究竟把我的话理解到哪儿去了?”
“我还能往哪理解?你说话跟打哑谜似的,我只能想到哪就理解到哪呗。”
“你这人真有意思。”
“不不不,你比我有意思多了。”
他微笑着向我伸出手,说:“交个朋友吧,我叫安德。”
我也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说:“我叫谢晓光。”
“晓光,跟你聊天很愉快,不过今天我还有点事,不知道明天你有没有空?”
“明儿接着聊?”
他点点头:“明天我还会来这里,顺便把我以前拍的照片也带上,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就来吧。”说完,他站起来,冲我眨眨眼,然后背着包匆匆走掉了。
我目送他消失在小路的尽头,然后一低头,就发现一个问题。
他相机没拿走!
这回我就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我无比郁闷地捧着相机往回走,一路上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让人看见“一架照相机在空中飘浮着”这种灵异事件。好在这里人少,也就偶尔有几个路过的。
一进门,我就看见了一幕人间奇景:布莱特居然从书房里出来了,他坐在沙发上,在、看、电、视!
布莱特听见我推门的声音,转过头来问我:“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看见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布莱特挑眉:“你是倒立着看的吧?”
我叹气:“你太没情调了,就不能配合一下?”
布莱特收起一脸的鄙夷,“噔噔噔”跑到窗户旁边往外看,然后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指着一片蔚蓝的天空吃惊地喊道:“真的耶,太阳真的在西边!”
我扶额。这演技,这变脸速度,他不去上艺术院校,整天扎在书堆里干嘛?
布莱特从窗户边上走回来,看见我手里的相机,问:“这是?”
我说:“是我刚才遇到的一个热爱世界的五好青年落我这儿的。里面拍的全是风景,连个鬼影都没有。”
布莱特说:“给我看看。”
我乖乖把相机交给他,他打开之后开始翻照片。和我之前的状况一样,他翻了半天也没到头。不过他显然比我有耐心得多,翻不到头就一直翻,大有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气势。经他这么一翻,我才发现安德到过的地方比我想象中的还多,那照片居然还有热带雨林、溶洞、地下河这种一般人不会去的地方。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拍不到。
终于,照片跳回了第一张。布莱特把相机放在茶几上,身体后倾陷进沙发里。
我问:“你觉得怎么样?”
布莱特说:“设备专业,技术也过硬,就是他的取景……这些好像根本就不是为了欣赏俄日拍的。”
我点头。比如今天他拍的那张,要不仔细看,根本就没感觉。
“对了,还有一点让我很奇怪,他一个正常人类居然能看见我。”
布莱特白了我一眼:“谁告诉你的正常人类就不能看见你?”
我心想,这小鬼好像确实没说过。
“能看见灵魂的人很少,说出来也没人信,所以没有人会把这种能力到处宣传。”
“嗯,小孩的话,估计还得挨打。”
之后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跟要把这几个月的话说完似的。布莱特也没急着上楼,而是和我在客厅看电视。午饭和晚饭他都叫的外卖,他打开门接东西的时候,我就在他身后冲送外卖的人做鬼脸,反正人家看不见。不过布莱特关上门之后总会瞪我一眼。
其实这小鬼不犯傲娇的时候还蛮可爱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