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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一劫:命里注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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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从头到脚裹得仅剩两只眼睛的小个子医生,检查了下俞蕙的伤情,又询问了受伤简况。我趁其写处方时,塞给他几张百元钞票,说:“这是我太太,她伤在面部,麻烦您尽心。”
大夫点点头,打发我去交费。待我急火火地转回来,只见俞蕙平躺在无影灯下,医生正在清洗创伤,伤口从眉心沿着眉骨至额角,有一寸多长,血肉模糊。我一阵恶心,忙将目光移直一旁。俞蕙单薄的身体在瑟瑟发抖,我轻摩了下她的手背,竟被她一把攥住手指,我心一跳,不由得将那只纤手握入掌心,她的手还是那么凉。她声音颤抖着请求大夫,为她多消几遍毒,她怕感染成疤拉眼。大夫说,他会严格按规范做。俞蕙问:“大夫,您在别人脸上缝过针吗?”
大夫答:“缝了二十年了。”
俞蕙说:“那您的技术一定炉火纯青,今天遇到您,是我的幸运。您可要拿出看家本领,我以后能否上街就看您了。”
大夫说:“你要上不了街,街上的人会少很多。”
俞蕙说:“谢谢,大夫。您甭嫌我啰嗦,我很焦虑。我本就春尽花残,再弄得面目全非,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我压力好大。”
大夫说:“多虑。有老公陪着,你会很嗨皮。”
俞蕙张了张口,未出声。
大夫告诉俞蕙,她的伤口已缝合完毕,共十二针。转而他又嘱咐我,陪太太打完破伤风防疫针后,回去按时服抗生素,防止感染;三天换药,六天拆线;还有,眼睑附近的肌肉组织较松,伤口可能要肿两天,不要怕。
俞蕙一本正经地问:“谢谢大夫,我送你面锦旗吧?”
大夫笑答:“不用。你回家好好谢谢你老公,他陪你陪得好辛苦。”
这位大夫很专业,他慢斯条理地陪俞蕙说着话,手里的针却一刻没停,一针,两针,……,每扎一针,我的心就是一紧,我既怕看又想看,巨纠结。直到那血肉模糊的口子,被平平展展缝合一起,我才发现,不仅我的手心渗出了水,腋下的体恤也湿透了。
我扶起俞蕙要走,大夫将我塞给他的钞票又还给了我。
说实话,此道伤口若放在身体其他部位,毛毛雨,不值一提,可落在女人脸上,问题就大了。在这个女人为了美丽,不惜血本,不怕牺牲的年代,她眉骨创伤引发的压力,不亚于古代前辈们的失节,这不是矫情。
从医院出来,俞蕙便沉默了。我望着车窗外万籁寂静的街道,安详温柔的灯火,故作轻松的道歉道:“今儿这事故责任在我,我该下车扶你一下。”
“没你什么事,我命里该有此一劫。”俞蕙说:“幸好没伤到眼睛,要不我就成残障人士了。”
“你比阿Q还Q。”我淡淡一笑。
“人该Q时就得Q,要不没法活。哎,嘉熙,我真不会毁容?”俞蕙还在纠结。
“绝对不会,若有问题,我出银子给你整容。”我豪爽答。
车又停在刚才的门洞前,这回我慌忙下车,将俞蕙从车内扶出,送她乘电梯来到七楼,左拐第二个房门。这是套一厨一卫一厅一卧的小户型居室,面积约有六十平。客厅陈设简单,一大一小俩沙发,唯有茶几上蛮热闹,一台笔记本电脑,一本围棋棋谱,还有一堆瓶装板装的药片;墙角立着面高档穿衣镜,是这屋里的亮点;两面墙上各挂一幅精美地图,分别是世界与中国的。我敢说她没认真浏览过,要不岂能连我老家在哪儿都不清楚。
俞蕙的家,给我第一感觉就是简易疏忽,缺少人气,像是租来的,且随时准备搬走。
俞蕙斜靠沙发,疲惫不堪。我拿出医生刚开的药片,帮其按量服下,并将原先茶几上的那堆药放入一旁的抽屉,然后说:“没什么事,我回家了,明天我再过来看你。”
“我记得你住在蛇口,跑来跑去挺累人。”俞蕙说:“我隔壁伍维铧的房子,是按年租的,租期下月才到,现在空着,若不介意,你就在那儿凑和一晚上?”
“好的。我去楼下车里取包,就过去。晚安。”我真是太累了。
当我打开伍维铧的房门,吓了一跳,室内到处是塑料袋、包装盒、剩食品,满地狼藉,好不热闹;卫生间不仅有乱发,还有两只脱了丝的长袜和女生内衣;卧室床上的被褥看似洁净,却逃难似的堆成一团。我满屋转着,正不知如何是好,手机响了,我一看,隔壁来电。
“嘉熙,我忘跟你说了,伍维铧走后,屋里东西大都处理了,你需要什么,尽管到我这边来取,甭客气。另外我同学的女儿寒假到广深港澳玩,在隔壁住了几天。年初一,小姑娘见我不舒服,就给她妈打电话,她妈又转告我家人,我家人急忙找伍维铧,结果惊动一圈人。俩妞儿今儿下午才走,我给你打电话,还有个意思,想请你送送她们。”俞蕙说。
“你今天给我打电话,是否还有第四件事?”见过说话大喘气的,没见过这么沉住气的,尤其是女人。
“没了。”俞蕙答:“两女生有洁癖,我给她们准备了一套新铺盖,你尽管放心用。”
“谁说她们有洁癖?”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女孩她妈说的。怎么了?”俞蕙问。
“没什么。”我撇撇嘴,幸亏她们有洁癖,要不,房间还不整成垃圾箱?
挂了电话,我从阳台找了把秃了毛的扫帚,将地上的垃圾堆至门后,又把卫生间清理一番,就洗洗睡了。我躺在床上,想起这被褥是两个姑娘刚用过,我怎么嗅不出一点异性的味儿。看来什么事久而不为,敏感度即会下降。
冷不丁一个疑问跳进我脑海:这俞蕙和伍维铧除了合伙人,是否还有其他关系?
次日,我本打算睡到自然醒,谁知我的合伙人谢总知道我回来了,一大早便打电话,让我去公司一趟。我给俞蕙发了条短信,告知情况。我以为到公司转一圈就能回来,谁知事挺多,直到中午,我才联系俞蕙,询问麻药过后,她的伤口疼否。
“不疼。就是整个脸肿得像面包,右眼什么也看不见,左眼只剩一条缝,连我的嘴都肿得合不上了。”她的声音确实有点含糊。
“那怎么办,我这会儿有事回不去。”我有点着急。
“你回来有什么用。嘉熙,下班后有空儿吗?”俞蕙问。
“干嘛?”我反问。
“嗯——,我是问,你今晚儿还过来吗?”她有点犹豫。
“过去。我这几天都会在那儿照顾你,直到你伤好痊愈。”我答。
“谢谢。那麻烦你给我捎点吃的,我这样子出不了门,只能在家吃汤圆。”她的声音里充满欣喜。
“行,记住按时吃药。”我叮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