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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原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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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件事是一个人这辈子再也不愿记起的梦魇,他会怎么办?假装不存在,怎么可能?
就像是命中注定的一样,当漫漫一次又一次地回避那件往事并且能够勉强走出来的时候,吴逸轩的到来又将那段肮脏的记忆从地底翻出来,让它们在阳光下肆意地嘲笑她:其实我们一直都存在,你怎么忘得了?
大三那年的寒假很冷,就连漫漫所在的那个南方城市都下了好几场雪。时间在恋人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这几年来,漫漫和谢朗已然像一对老夫老妻,他们也总认为前方的路是明确得毋庸置疑的,大学一毕业他们就结婚,然后谢朗会接手他家的公司,就像童话一样,一家人在城堡里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可安徒生不可能掌控每个人的生活,一个人的一生会像小说一样精彩,会比童话精彩得多。
那年寒假谢朗不得不早走,因为系里要组织一个调研活动,二人依依不舍地分离之后,漫漫开始了她的宏伟计划,其实也无非是给谢朗织一条围巾,但毕竟是第一次送东西给他,所以漫漫也格外认真,尽管技法很拙劣,但她也是拆拆补补反复了好多次,后来也总算是完工了,灰色的毛线围巾,看起来沉稳内敛,比较符合谢朗的气质。然后她把围巾交给希然,请她带给谢朗,希然笑盈盈地答应了,那时,她还是希然,漫漫最好的朋友,说会帮漫漫监督谢朗的希然,可是人为什么要变呢?漫漫一直想不明白,也许也不是变,因为本来就是这样。但是当漫漫去希然家找她的时候,她正在卧室,门虚掩着,没锁,漫漫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眼,怔住了,希然,一向美好得如同天使的希然,现在的表情是漫漫从来没见过的,甚至她在别人脸上也不曾见过这种表情,希然像疯子一般,狰狞地用剪刀撕扯着那条围巾,那条她笑盈盈地答应着会转交给谢朗的围巾,漫漫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暗了,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儿站了多久,反正当希然心满意足地看着满地的线头时,她再也忍不住了,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下楼的时候碰见了买菜回来的王妈妈,她还问漫漫怎么不多呆一会儿,漫漫却仿佛没听见似的,疯了一般地向外跑,也不知跑了多久,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自家小区门口,守门的刘爷爷像往常一样慈爱地朝漫漫微笑,漫漫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出于礼貌,勉强地挤了一个笑容,估计比哭还难看,然后慢慢走了进去。
“漫漫”守门的刘爷爷叫住了漫漫,漫漫回过头来,刘爷爷交给他一个信封,说道:“一个叫吴逸轩的男孩儿叫我给你的。”说完刘爷爷还一副此中有深意的表情,漫漫却知道吴逸轩对她有意思的几率和乌龟会飞的几率是差不多的,于是接过信封,但心里也着实纳闷,不知道他玩的什么花样。回到家后,她把自己关在了卧室里,梳理着自己的思绪,原来她真是很天真,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现在看来时间加剧的却是仇恨,是一条她这辈子都无法逾越过去的鸿沟。
正想着,便随手打开了那个吴逸轩送来的信封,如果说刚才那件事让她的世界摇摇欲坠的话,那么现在这些照片就把她的世界彻底翻了过来,埋入深不见底的黑暗。照片上那个妇人,漫漫应该叫她妈妈,她灿烂无比地笑着,她从来没对程家华这样笑过,但现在她却挽着另一个男人的胳膊,朝他笑着。那个男人,漫漫无数次瞻仰过其的风采,甚至很可能成为他的儿媳妇的男人,正是谢卫国。
漫漫一直盯着这张照片看着,嘴唇哆嗦,全身不住地发抖,她终于明白天塌地陷是什么感觉,她也突然觉得一种全所未有的害怕,她仿佛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了,灵魂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她一直坐着,过了好久,似乎是一百年,才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叶采晴依旧满面春风地走进来,看见了漫漫微微发抖的脊背。
“怎么了?”她边问边走了过来,漫漫机械地抬起头,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叶采晴的脸在看见漫漫手中照片的那一刻瞬间变得煞白,整个人也是摇摇欲坠,但就是没有说话。
“为什么?”漫漫几乎不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苍老得不成样子,但却有克制到极点的一种冷静。“到底是为什么?”她霍得一下站起来,把那张照片摔在叶采晴脸上,叶采晴仿佛再也承受不住了,往后退了一步,颓废地瘫在了椅子上。事情仿佛已经坏到了一种极致,没有了再坏的可能,可漫漫和低着头的叶采晴都没有觉察到程家华静静走了进来,他捡起地上的照片,漫漫和叶采晴都屏住气看着他,而他却没有注意她们的目光,只是拿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突然笑了一声,随后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啪得一下,漫漫只听见了关门声,忍了很久的眼泪在这一刻突然不可抑制地滑下来了,泣不成声,她的家庭,幸福的家庭怎么会变成这样。叶采晴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只是坐在椅子上,用手捂着脸,指缝间全是河流。程家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漫漫端着一杯牛奶,敲了敲爸爸的房门。
“爸爸,吃点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程家华才打开了门,但只看了漫漫一眼,便又坐回了床沿,漫漫把牛奶放到了桌子上,坐到程家华身边,紧紧抱住了他,他语气有点哽咽,但还是拍着漫漫说道:“漫漫,放心吧!爸爸没事,你去吃点饭。”
漫漫出来以后,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叶采晴,她也是满眼血丝,看见漫漫出来,犹豫了好久,还是问道:“你爸爸怎么样?”
漫漫冷笑一声,没有回答她,只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贱?”说完就摔门出去了,但还是隐隐听见屋内的哭泣声。她走到外面,拨了那个再也熟悉不过的号码。
“漫漫,怎么了?”谢朗的声音像是没睡醒似的。
“谢朗,我们分手吧!”漫漫说完这句话,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精力。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便传来谢朗戏谑地声音:“程漫漫,大清早的,你给我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们分手吧!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漫漫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发了一会儿呆,而后便把手机电池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