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夏日冬夜

1、满眼春风百事非

　　早春的清晨，阳光微暖，缕缕地从窗缝中挤进来，程漫漫早就醒了，裹在被子里，双眼盯着天花板，动也不想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无论春夏秋冬，她都得盖厚厚的被子，就算在夏天，她也会把空调的温度打得很低，然后扯过一床被子，方能安然入睡。来参观她家的朋友对炎夏时她床上那床厚厚的被子感到讶异，她也从不多说，只用一句习惯了把话题转开。只有她心里明白，自己只是受不了午夜梦回时空荡荡的床——她害怕，所以用被子裹住自己，好歹也求个虚幻的依靠。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特别像契诃夫的小说《装在套子里的人》中的主人公，只不过那个人害怕的是现实，而她害怕的是回忆。
　　今天是星期天，所以她在床上磨蹭了很久，大概快到十点钟的时候才起来，洗漱完毕后，像往常一样，她给自己做了一份荷包蛋，外加一份牛奶，慢慢吃着，享受着这个难得清静的上午。这几年她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爱吃了，基本上是有什么吃什么，就连在公司里那个做菜难吃得要死的食堂，她也能吃得下去，就是吃得不多。同事们都说她随遇而安，时间久了，连她自己也快忘记了曾经的那个扬言要为天下美食而奔走的小姑娘。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号码，但还是按了接听键：
　　“你好。”
　　电话那端的人似乎顿了一下，说道：
　　“漫漫，你还好吗？”
　　那个遥远得她几乎忘了的声音突然出现 ，让她一怔：
　　“我很好，晓灵，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想过和我们见面吗？”那端的人似乎有点嘲讽。
　　“我们先不说这个，漫漫，我是想告诉你，我哥回国了。”
　　漫漫突然觉得全身很无力，用筷子把那个荷包蛋翻了个身，说道：“哦？是吗？那你带我向他问好。”
　　“他想见你。”晓灵似乎没有理会漫漫的话。漫漫没有说话。晓灵继续说道：“漫漫，你跟我哥到底怎么了？当年他一走了之，你音讯全无，把我们这些老同学抛弃得干干净净。如今他回来了，谁都知道他是回来找你的，你们有什么事不能说清楚？就算是怄气，过一阵也该释怀了，这都多少年了，你还这样扭着，有意思吗？”谢晓灵的语气有点急切。
　　“晓灵，有些事情你不了解，我也没法给你说清楚。至于见面的事还是算了吧！两座城市也不算太近，我工作也比较多，不是很方便，你帮我说欢迎他回来就行了，再见。”漫漫冷静地说完，挂断了电话。她在桌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站起来走进了卧室，她打开了柜子最左边的一个抽屉，拿出了一个信封，里面有一张照片和一张卷着的信纸，她缓缓把信纸摊开，一行遒劲的大字出现在眼前：
　　许一场，一见如故，眉目成书。
　　落笔是“谢朗”。

　　星期一公司要迎接一个重要合作方所派出的代表团，莫总让漫漫去定一个酒吧，晚上搞一个联谊活动，下了车，同事陈雨欣碰到一个朋友，就谈了一会儿，漫漫站在一边等着她。
　　漫漫从来没想过世界有背影如此相似的人，连低头，弯腰的幅度都是一样的，虽然隔着一条街，但她还是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动也不能动弹，她有一种追上去的冲动，但到底还是冷静下来：如果真的是他，她追上去又有什么用，他们早在五年前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漫漫，你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雨欣的朋友已经走了。
　　“哦，没什么，胃有点不舒服。”漫漫对着她勉强笑了一下，再转过头，那个人已经弯腰上了一辆车，只看到了他被风吹起的衣角。
　　尽管雨欣坚持让漫漫回去休息，但她还是固执地拒绝了，她知道自己是心病，休息又有什么用？

　　晚上酒吧里十分热闹，基本上公司所有的人都来了，不少的女同事今天都浓重打扮了一番，因为听说这个代表团全都是归国的青年才俊，谁能钓到谁就大发了，这是陈雨欣告诉漫漫的。漫漫还打趣道：
　　“陈雨欣你怎么不打扮一下啊！你条件这么好，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嘛！”
　　“小女子乃有夫之妇，对红杏出墙这种行为是鄙视至极的。”陈雨欣假装严肃地说。陈雨欣和他老公是大学同学，两个人一毕业就结婚了，据说也是冲破了重重阻碍，但最后那个呆头呆脑的穷小子还是抱得美人归了，一时间让他们班同学都艳羡不已。
　　“倒是你，漫漫，你也该是时候为自己考虑了，你总不能就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吧！”这才是陈雨欣想要突出的重点。
　　“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你没听过一句话叫一个独身女人的优质生活吗？”漫漫拿起一杯红酒，懒懒地窝进沙发里，还做了一个干杯的动作，小小抿了一口。
　　“还优质呢！我看你活得这么辛苦。”陈雨欣小声说了一句。漫漫还是听见了，身子僵了一下，但马上就笑了起来：“陈雨欣，你看，有帅哥来请你跳舞了。”
　　陈雨欣扭头一看，果然有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向她做出了邀请的动作，陈雨欣倒也大大方方地把手伸了过去。看见两个人走远了，漫漫长舒了一口气，把杯子到桌子上，再抬头，突然发现对面站了一个人。
　　漫漫突然觉得时间在一刹那停止前行，周围的喧嚣声也没有了，就只剩她和他，尽管他站的那个地方光线很暗，但漫漫还是看得见他的眼睛，很深很深，几乎要把她吞下去，她觉得自己快要沉沦了，王菲的那首歌《流年》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有生之年
　　狭路相逢
　　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