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焰灭》李少秋

52、第 51 章

　　“克利斯，你说的没错。”她笑着说，“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活下来的愿望就是杀了你们，你们都死了，我为什么还要活下去？”
　　她又咯咯笑了起来，“克利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我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痛苦。你知不知道，我被奇熊叼回了巢穴，它想把我当做幼崽的食物。它教它的幼崽怎么捕食，因为我的身体只有十岁，看起来没什么威胁。”
　　她笑着，突然跃了下来。两人一惊，没想到她不在前面等着，直接追过来了。
　　罗塔丽落到了水中的一块石头上，笑吟吟地看着两人。她甩着匕首，继续说到，“它把我扔出去，让它的幼崽在我身后追。我逃啊逃啊，无论我逃到哪里，它都能闻着留在我身上的气味找来。我不停地哭，我叫你的名字，叫哥哥的名字，叫其他人的名字，可是……”
　　她忽然将匕首往克利斯扔来，面孔扭曲地大叫到，“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
　　罗塔丽的匕首又快又狠，如同一尾利箭。
　　克利斯直直望着水中的她，仿佛失了神智一般。
　　“克利斯！”菲罗克斯连忙推开他，匕首扎入手臂。菲罗克斯皱皱眉，他现在是虱多不怕痒，反正都被扎了那么多刀了，也不怕再扎几刀了。
　　他现在担心的是克利斯。刚才他说起罗塔丽的时候还满不在乎的样子，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
　　罗塔丽从菲罗克斯手臂里扯回匕首，忧伤地望着两人，“克利斯，我十岁那年就已经死了，我求求你，让我杀了你好不好？我现在真的很痛苦，我不想再这么痛苦下去了。”
　　克利斯看着她，默然不语。
　　“……我就在那里待了好几天，后来，它们厌倦了，决定吃了我。”罗塔丽笑嘻嘻地说着，“我那时候就想，我肯定会死。所以，我发了一个誓，如果我还能活下来，我一定要杀了你！”
　　她笑着，“你看克利斯，我对你多好。这个誓言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不可能实现的。可是没想到，我活下来了。嘻嘻。”
　　她甩着匕首，疑惑地望着克利斯，“你说，老天为什么偏偏让我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在那样的情况下活下来呢？你说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在发了那样的誓之后活下来呢？”
　　“克利斯。”菲罗克斯看着她扭曲癫狂的神态，捂着流血的肩膀轻声地叫了一句。
　　“我没事。”克利斯转头看了他受伤的肩膀一眼，眼中有异样的光一闪而过。
　　“克利斯，我们怎么办？”菲罗克斯皱皱眉，现在自己的手脚都是废的。克利斯气穴被封，右手又被刺了那么多刀，总的来说，两人的战斗力在罗塔丽面前毫无胜算。
　　但是……不管怎样，自己答应过要负责克利斯的安全，就要一定做到。
　　菲罗克斯沉下心神，从气穴里勉强引出一丝气流，然而很快就消散了。
　　额头冒出冷汗。罗塔丽的斗气实在太怪异了，压迫了斗气的所有路径。
　　身上被人轻轻地拍了拍，克利斯突然说到，“你先走。”
　　菲罗克斯吃惊。
　　罗塔丽咯咯笑到，“克利斯，你这个样子，还能怎样？”
　　克利斯笑到，“罗塔丽，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想杀了我。”
　　“哦？是吗？”罗塔丽歪着头，笑了笑。
　　克利斯笑得很笃定，“如果你真的想杀了我，那天就已经杀了。”
　　“你真这么认为？”罗塔丽面色一沉。
　　克利斯笑而不语。
　　“好，那我现在就杀了你！”她忽然从石头上消失。
　　下一瞬间，她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快，太快了！根本就没看到身影。
　　一刀刺入克利斯的腹部。
　　菲罗克斯都不敢置信地望着那把刀。
　　菲罗克斯想叫。可是什么也没叫不出来。
　　他看到了，那把刀成慢动作缓缓地刺入了克利斯的腹部。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也做不了。
　　他全身僵硬地站在水中，头脑一片空白。
　　一滴泪落入水中。
　　“你看，我这不是杀了你吗？”流着泪，罗塔丽轻声在克利斯耳边说，“永别了，克利斯。”
　　刀被抽出，带起鲜艳的血花。
　　克利斯向后倒去，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罗塔丽尖声地笑着。
　　仿佛得到解脱般，她笑得很大声。然而白皙的小脸上，眼泪却忍不住哗哗流着。
　　“罗塔丽。”加西亚在上面看了很久，此时也落到水中。
　　“你来啦！”她笑着转头，“你看，我终于杀了他了。我终于杀了他了。”
　　加西亚走过来摸摸她的头，“是的，你终于杀了她了。”
　　“加西亚！”罗塔丽突然扑到他怀里，抓着他的胸膛痛苦地问到，“为什么？加西亚，我明明杀了他，可是我还是很痛苦，为什么？”
　　加西亚缓缓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没事的，一切都好了。”
　　加西亚带着罗塔丽跃上崖壁，自始至终，没看水里的菲罗克斯一眼。
　　头脑空白了片刻，菲罗克斯才缓慢地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僵硬地看着水中摇动的衣角。
　　“克利斯——！”
　　这一句梗在喉咙的话终于叫了出来。
　　加西亚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罗塔丽，听到这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停了停，低头看怀中的人，继续往前方走去。
　　夕阳昏黄。水潮在阴暗中飘移。
　　菲罗克斯视野慢慢蒙上了一层红色。
　　“……鬼、鬼叫什么，还不快扶我起来……”水波荡漾，熟悉的声音说到。
　　视野中的红色褪去。
　　“克利斯！”菲罗克斯又惊又喜，不敢置信地望着水中勉强靠着石壁起来的人。
　　翻了翻白眼，“还不过来，我都快死了……”克利斯有气无力地说。
　　菲罗克斯连忙伸手扶住他。
　　“……你……”菲罗克斯刚开口，克利斯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先带我上岸，要不然我真的会死在这里。”
　　“好，坚持一会儿！”菲罗克斯连忙带着他往下游走去，很快的，菲罗克斯就扶着他走出了凹壁。地势降了下来，菲罗克斯将克利斯带出了水面。
　　“坚持住！”菲罗克斯语无伦次地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克利斯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心就像在火上烤一样。那一刀他是看到真真切切的，一下子就刺了进去，他不认为，罗塔丽会手下留情，他自己也亲身尝试过，罗塔丽刀上带着怪异的力道，他以为，已经没救了。
　　可是，他醒过来了。
　　克利斯的脑袋搭在自己肩上，原来气势昂昂的头发，此时温顺地垂在耳边。那么近，却又好像马上要失去一般。
　　“喂。臭小子，陪我说说话吧。”他微弱地说，“我不想睡……”
　　“好好好，马上说。”菲罗克斯连忙说到，“你有什么想说的？”
　　“……一时之、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你先说……”
　　菲罗克斯带着他在水里走，“好，我马上说，马上说。”
　　“……你说啊……”
　　菲罗克斯心急如焚，头脑乱糟糟地一片，“我马上说……我、我……”
　　菲罗克斯急得要死，越是想说，越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了半天，还是一个字儿都没说。
　　头上被狠狠地敲了一下，“我什么我？我都快睡着了！”
　　这一声却是中气十足的，不想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克利斯？”菲罗克斯忍不住看他，“你……”
　　克利斯笑了笑，“干我们这行的，总有点儿防护道具吧？”他说着，伸手从腹部摸出一块软甲，“路易斯非让带的，第一次派上用场。”
　　菲罗克斯激动得要哭出来，“你没事？”
　　头又被敲了一下，“罗塔丽根本就不想杀我，出手并不重。”
　　“她……”
　　“如果她真的想杀我，轮不到让我们逃那么久。”
　　“可是……”
　　克利斯面露出一点儿哀色，“可能她自己都没发觉吧。”
　　那个一直追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不停嚷着我长大后要嫁给你的小女孩，最终……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眼前一黑，克利斯摇摇头。
　　菲罗克斯连忙问到，“你真的没事？”
　　“当然没事。”
　　“你刚刚说……想睡觉……”
　　克利斯挑挑眉，“我当然想睡觉了，我的气穴被封，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稍微解开一点儿。”
　　难怪他总是爱睡觉……
　　菲罗克斯怔怔地看着他轻松的笑脸，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过了好一会儿，他憋出一句话，“你吓死我了。”
　　“我不是这么容易就死的。”克利斯笑着给了他一爆栗，“喂，说了你要背着我走的，不能食言啊。”
　　“好。”菲罗克斯扶着他转了个身，将他背到背上。
　　在他背过身的那一刻，克利斯脸上忽然划过一丝痛苦的表情。然而菲罗克斯却因为背过了身子没看到。
　　“陪我聊天都不会？”克利斯趴着说到。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菲罗克斯不好意思地说。

　　“随便说说吧。”克利斯忍着痛苦，笑着说到。
　　“这个……”当真要让他这么郑重其事地聊天的时候，菲罗克斯却卡壳了。
　　“怎么？这么不情愿？”
　　“没有的事！”菲罗克斯连忙否认。
　　“那怎么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克利斯的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虽然罗塔丽可能下意识地没有下狠手，自己也带了护具，但是那一刀却还是直直地插入了腹部。
　　“……克利斯。”菲罗克斯沉默了片刻，出声。
　　“什么事？”克利斯趴在他背上问到。
　　“我问你一件事行不行？”
　　“你说。”
　　“你……有没有……”菲罗克斯吞吞吐吐。
　　“有什么？”
　　“嗯……有没有……”菲罗克斯吸一口气，“恋人。”
　　“恋人？”克利斯愣了愣，突然笑了。然而这一笑就带动了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
　　菲罗克斯耳朵很尖，听到他的声音，警觉地问到，“克利斯，你怎么了？”
　　头上被狠敲了一记，“专心赶路！我能有什么事？”
　　菲罗克斯脚步加快。
　　沿途的路上，洒下一连串细碎的血迹。
　　克利斯的视野已经模糊不清了。不会这么倒霉吧？怎么就死在这种鬼地方了？
　　“克利斯，我们去哪里？”
　　克利斯白着脸，声音却很沉稳，“往西边走，我要去找摩纳。”
　　菲罗克斯听话地往西走，过了一阵儿。
　　“克利斯，你有没有恋人？”菲罗克斯终于问到。
　　菲罗克斯的声音很遥远，克利斯甩甩头，答到，“没有。”
　　不行了，真的要睡过去了……
　　啧啧，真是够窝囊的。
　　“克利斯……”菲罗克斯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到，“我不想做你的徒弟，我想做你的……你的……”
　　连续两个你的，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菲罗克斯有点儿泄气，改了个话题，“克利斯，你怎么会去当佣兵啊？”
　　没有人回答。
　　“克利斯？”菲罗克斯终于觉察出不对劲儿。
　　“克利斯？”他又问了一句，然而还是没有回答，背上的身体也软软的。
　　菲罗克斯心慌了，连忙蹲下身子，克利斯闭着眼睛，呼吸已经很微弱了，血迹还不停地从腹部留了出来。沿途的路上，一路都是斑驳的血迹。
　　菲罗克斯背部受到了大面积的擦伤，一直都火辣辣地疼着，居然没有感觉到有血液流淌，偶尔有感觉，也以为是自己的血迹。
　　无比的恐慌攫住了他。
　　“克利斯！”他急切地拍打着克利斯的脸，然而那人一动也不动。
　　“克利斯，克利斯！”菲罗克斯心脏收缩。他听得自己心跳急促的声音塞满了整个世界，全世界都是自己剧烈的脉动。
　　不是没事的吗？不是有护具的吗？
　　为什么会这样？
　　“克利斯！你醒醒！”
　　那人终究没有醒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虚软地跌坐在地上，那人躺在自己面前，真的像睡着了。
　　或许……他真的是睡着了？
　　……对！他是睡着了！
　　菲罗克斯颤抖着手，急急忙忙间拉着他往自己身上背，然而因为太过匆忙太过颤抖，头脑又太过混乱，弄了半天也背不上来。
　　“克利斯！”菲罗克斯突然有一种想要大吼想要大哭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要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一般，就像是从有根绳子拴住了自己的一半灵魂，要被拉扯开一样。
　　慌乱着，他终于将他背了上来。
　　必须得带他去看医生……
　　必须得去……
　　他急急忙忙地跑了两步，没看清路，被绊了一脚，差点儿摔到。
　　不行，我要冷静！
　　我要冷静点儿！
　　菲罗克斯拼命在心中告诫自己。
　　必须跑快点儿，回卡拉斯城，找医生！
　　必须！
　　快点儿！

作者有话说

　　仰天，45度角，忧郁的侧脸，迷离的眼神……挖鼻，弹鼻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