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离岛》望小天

4、（四）

　　夜渐深。莲姐喝了药已经沉沉睡去，妈妈和爸爸把我叫到他们屋里开始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我的脑子里也是乱哄哄的理不出一个头绪，实在被他们逼急了，我忍不住道：“你们不会自己问啊，反正我什么也不知道！”
　　妈妈忧愁的说：“你莲姐病成这个样子怎么问啊？”她稍稍犹豫一下，眉头深锁。“其实这个孩子看起来很要强，一副什么也不怕的样子，可是我总感觉她以前吃了不少苦，虽然她埋在心里什么也不说，有时我看着她的样子真想哭——”
　　“妈！”看着妈妈情不自禁的流下眼泪，我心里更是难过。“青樱，咱们家虽说不是大富之家，可是你有爸妈疼爱，你从小就没吃过苦，甚至连打骂也没挨过，可是你莲姐，你整天和她在一起，你应该有看到她身上的伤疤，那简直不是人干的！可怜的孩子，她以前到底遭了什么罪啊？”妈妈越说越激动，简直泣不成声。爸爸霍的站起来怒道：“哭什么哭？哭有用吗？莲生是咱们家的孩子，谁敢欺侮她，我这把老骨头就跟他拼了！”
　　望着他们愤慨激动的样子，我躁动不安的心里突然一阵平静。莲姐，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不管你做过什么，从今后我不会再让你受苦，我要保护你，因为你也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你是青樱的姐姐！
　　屋外只听到哗哗的雨声，还有风刮响门窗的声音。“莲姐——”心里突然陡生不好的预感，我夺门而出直奔莲姐的房间，却见房门大开，里面已不见人影。
　　“莲姐不见了——”我只觉眼前天旋地转。直到这一刻我才发觉我多么害怕失去莲姐。她所有的物品没有带走，包话她平日里很喜欢的那几条金鱼。我在床头上发现一张写的很潦草的纸条：“就当莲生从来没有来过，不要寻找我，更请你们把我彻底忘记，这是莲生最后的要求。”
　　她要我们把她彻底忘记？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抛下我们对她的关爱，选择离开？她为什么这么狠心？
　　妈妈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无力的倒在爸爸怀里无声的啜泣，我夺门而出，恰与外面进来的一个人撞个满怀。我连看也不看，恨得一把推开那人，他却闪电般反抓住我的手腕，攥得我生疼。
　　“是你！慕容飞，就是你把莲姐逼走了，你把莲姐还给我！”我失去理智般声嘶力竭的冲他大吼大叫。
　　慕容飞一言不发的把我的手松开，他身上的衣服早已淋透，散发出一种湿潮的气味，他的模样很狼狈，但是无损他冷峻出色的气质，眼睛很暗，像是埋藏着一种沉郁压抑的痛苦，他没有睬我，直直的经过我身边，然后走进莲姐的房间。
　　莲姐屋里茉莉淡雅的香气早已冲淡了药味，她养的几条金鱼已经恢复了活力，在鱼缸里游哉悠哉。慕容飞定定的凝视着它们，许久。
　　“她没有带走你们，为什么？”他低低的自语。他不是在对我说话，我知道。
　　莲姐偶尔也会对着她心爱的金鱼自言自语，虽然我从没有听清过她在对它们讲什么。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和慕容飞一样。浅浅的欣喜。和浓重的伤感。
　　“你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吗？”他回过头来问我，声音很轻柔，连面部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
　　我本来对他随便闯入我家很生气，可是看到他哀求的眼神，竟然心有不忍。“莲姐说过，那条经常潜在水底又胖又懒的叫苏苏，那条大眼泡的叫飞飞，还有那条黑鳍的，叫——叫什么来着，对了，好像是叫风，是莲姐最不喜欢的一条。”我迟疑的说，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盯着那三条金鱼，嘴角微微一动，似乎是想笑。“对不起，这么晚来打搅你们了。”
　　我见他转身要走，急道：“你只是来看金鱼的吗？你为什么不问问它的主人上哪去了呢？”
　　他背对着我，淡然道：“不用问，想必她已经离开这里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难道你一直在监视我们？那你一定知道莲姐去哪儿了吧？”我连珠炮般向他发问，可他只是默然半响，道：“不要再问关于她的任何一个问题，把这个女人彻底忘记吧，这样对你们双方都好。”
　　为什么她和他都要我们忘记她？要真的当她从未来过吗？要我忘记她的容颜，忘记她的粗暴和她的善良，她对我默默的关怀和体贴吗？
　　我无法忘记！

　　“姐，查得怎么样？”茶馆里，我迫不及待的对刚刚落座的女子发问。她是我的表姐杨容，在警局做内勤工作。三个月前我求她帮我查苏鱼和于莲生的档案，直到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消息。
　　杨容从她的精美小挎包里拿出一张旧的报纸给我，脸色有些奇怪。“青樱，你要我查的是什么人啊？那个叫于莲生的，在电脑里根本没有她的记录，她的身份证是假的。而苏鱼，你看这张报纸就知道了。”
　　虽然对莲姐的身份早有怀疑，但是真相还是让我吃了一惊，可是后面的让我更加震憾。那是一张三年前的旧报纸，报头是一份醒目的警察部A级通缉令：苏鱼，女，1980年3月13出生，2002年5月3日伙同境外贩毒集团将201千克□□贩入国内，并杀害追捕的警察数名。对发现线索的举报人，将给予10万元奖励。
　　我差点从座位上溜下来，通缉令上的女子的照片让我似曾熟悉，那双邪气而妩媚的眼睛，嘴角隐约的一抹轻笑。那年轻的女孩，她竟然是被通缉的A级要犯？这怎么可能？天，不可能！
　　杨容唤了我好几声才把处于巨大打击中的我叫回来，我魂不守舍的看着她，喃喃道：“姐，你不会搞错吧？”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怎么会搞错？你知道苏鱼以前是什么人吗？她的案子当年可是轰动一时呢。”
　　“她是什么人？”
　　杨容犹豫了一下。“说起来真是我们警察界的耻辱，她原来也是一名警察呢。”
　　我目瞪口呆，半天才醒过神来结结巴巴问：“那——那后来呢？抓到她了吗？”
　　“她失踪了几年，直到前年才在泰国发现她和一个神秘男子在一起，我们派出了最精英的干警，联同国际刑警秘密前去抓捕，可是没想到当我们赶到她所住的大酒店时，发现她已经死了，还有那个我们没有查清真实身份的男子，他们一起被烧死的，而且被烧的面目全非。”
　　“那你们怎么知道她就是苏鱼？”
　　“别忘了，我们现在拥有最尖端的科学技术可以来验她的DNA，她的确是苏鱼。还有，她很喜欢养金鱼，无论到哪里都会养来玩，她酒店的房间里就养着几条珍奇罕有的金鱼，每条都价值百万，如果不是这些鱼提供的线索，我们也许不会这么快发现她。”杨容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惜，她本来可以做一个好警察，她的父亲就是一名非常出色的警察，可是活活被自己的女儿气死了。”
　　我端着茶碗的手不住发抖。
　　“对了，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些陈年往事？青樱，我记得你除了吃喝玩乐谈恋爱从来不关心这些事情的。”杨容开玩笑的说，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我。
　　我低下头，她犀利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还不是何怜警司被杀一案，你们那个慕容飞大队长整天到我家去盘问，他几次提到苏鱼这个人，还问我们认不认识她，所以我才好奇啊。”我强作镇定对她撒谎。
　　一提到慕容飞，杨容整个脸上都焕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慕容队长真是可怜，你不知道他和苏鱼以前可是——算了不说了，咦，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家里餐馆刚刚恢复营业，我有点累而已。”我想她一定知道我在撒谎，可是我不能对她说实话，最起码现在不能。

　　和表姐告别出来后，我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脑海里已纷乱如麻，表姐的消息让我既震惊又害怕，在潜意识里有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总在脑海里反复出现，就像一簇火红热烈的妖艳之花，一点点魅惑着，引诱着我，走进一个陌生的梦境。苏鱼，那堕入万劫不复的罪恶之渊，又以离奇惨烈的死亡结束生命的年轻女警，墓园里那座小小的孤坟，坟头盛开着的血红色的野花。

　　盛夏的大街上顶着烈日闲荡的路人不多，我身心已是疲惫不堪，想打辆出租车回家。这时，街头那边开过来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车上的司机不知是不是喝醉了，竟朝我直直的冲来。我大惊之下，全身发抖发软竟是一步也走不动。“小心！”不知是谁冲过来用力推了我一把，我的耳边回荡着尖利刺耳的刹车声，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