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周而复始

61、第 61 章

　　“光顾着闲扯了，差点忘了正事。”陆玖也没打算要李梵献计献策，倾诉完，直接道： “董平以和杨斌签了个顾问协议为由头，说要做正事，兼顾考察我，我也拗不过他，那项目的后援，我来接手吧。”
　　哦，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李梵挺乐意的，这下子，他可以早点回家了，他猜，今天，说不定还会上演昨天那样的戏码。
　　“李梵，董平先住你家，就几天。”陆玖稍作犹豫，开了口。
　　李梵抬眼，没等说话，陆玖撇嘴，道：“他不愿意住我那，我也不想他住外面，你那最适合。”李梵住处，得持有专用电梯卡才能进出，确实能杜绝董平企图跑路的可能。
　　“我家的事由林进做主，我没有自作主张的权利，你向林进打申请吧，他同意就行。”李梵不想掺和陆玖的私事，但也并没拒绝，只是，如今，他已经有了林进，得有共同生活的觉悟，尤其在细节上，更得注意。
　　陆玖有求于人，一点怪话都没说，掏出手机，拨通了林进的电话，提出了住宿申请，电话那头，林进没问具体原因，就一口给应下了，让陆玖很有面子。
　　李梵和陆玖把下午预订会议的进展方向通了气，这会儿，董平过来了。
　　董平是被陆玖逮回来的，可没像陆玖说得那么没心没肺在午休，他非常敬业得做着“顾问”的工作，筛选出国内机电领域的相关企业名录，以备李梵他们参考。
　　董平进了来，没显出多神经大条，也没装作懵懂无知，态度嘛，没有对陆玖全然否定的决绝，也没有跑路被逮的弱势，只是有点点谨慎。也是，哪能什么都由着陆玖说了就算呢，就算被陆玖选择了，他也有着是否去选择对方的权利。陆玖再急，他也不会乱了节奏的。
　　陆玖殷勤得搬来高背转椅，请董平落座，再送上饮料，服务态度非常端正，很有待被选择的觉悟。可惜，无事献殷勤，换来是董平更警惕的审视。没办法，谁让陆玖前科还未消案呢。
　　李梵和陆玖也做完了工作交接，也准备撤退了，偏偏这时候，内线电话却响了，值班秘书转告李梵，大堂来了几位先生，点名要见他。
　　点名见他？要是客户或者行业内的人士，都会直接联系他的办公室，而不会通过写字楼的大堂服务人员通报，是谁？
　　李梵顺手调出电脑监控画面，扫描向下大堂服务区，那里，有两三个和周边环境不那么融合的男子正等着，陆玖过去辨别了两眼，确定自己不认识，问道：“你认识？”
　　“见过其中一个，昨天林进邀请来做客，他们可能是为了林进找我的。”李梵扫视了下，微微皱眉，昨天，他已经领会了林进的基本精神，他和这些人没什么可说的，直接回应，“不见。”
　　看看监控画面，陆玖再看看李梵，正色道：“前天，我和姐夫会面，我询问了林进和江上蓝的事情，我姐夫知道得并不多，只知道江家为了江上蓝，找了关系给林进施过压。”
　　“施压？”李梵抬眼看向陆玖道：“说具体点。”
　　“那就不清楚了。”陆玖看着那李梵皱起的眉，道：“不过，当时，我姐夫说，江家曾经对他表示过遗憾，说要不是因为江上蓝做出承诺，不然，江家倒非常希望能有林进这样一位女婿……”说到这，陆玖神情更认真了，道：“当时，我没怎么在意这话，现在，我觉得这段话挺重要。”
　　李梵看向陆玖，求证道：“那天，你姐夫乘坐的那车的车牌是军牌吧。”
　　“我姐夫和江上蓝的父母算是在同一个系统的，混得都还可以。”陆玖点点头。
　　李梵手指慢慢敲击着桌面，陆玖很清楚李梵所想，他们从九十年代初就开始混社会了，对社会的变化一向敏锐，在九十年代中后期政企分开后，门当户对就日渐出头，最近几年尤其盛行，年华正好，家资丰厚的他们都经历拉郎配闹剧，也就非常清楚，能被体制内的门第看中，几个大前提必不可少，第一，根正苗红，第二能力卓越，第三，前途潜力……
　　“你……没问林进是做什么的？”
　　“没问，也不想背后打听。”李梵道：“不过，你也不要追问了，就像处理县里的房子一样，他正在解决中。”
　　县里的房子？陆玖眨眨眼，烧了，砸了，连根挖起，从头再来么？陆玖不由得想着姐夫提到的那个含糊不清的“施压”究竟是什么样的压力了。
　　董平坐在办公桌前，瞧着自顾自说话的李梵和陆玖，他进来前还对李梵是不是会当陆玖的说客，心生警惕呢，没想到，李梵根本没有那意思，董平把竖起的刺赶紧往回收敛，当听到他俩所聊的居然是他家邻居林进的小道消息，意外之余，顿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了。
　　李梵没走成，被他拒绝会见的三个人也不知道怎么说服了服务人员，径直上来了，正在和办公室秘书对峙，坚持要见李梵。
　　已经到了门口了？人既然到了，李梵也就选择顺水人情，顺便听听也好。
　　“要我们回避吗？”陆玖询问了句。
　　“不用。”李梵并不在意摆摆手，起身往待客区的沙发区坐下。
　　得了李梵这话，陆玖给对面的董平飞了个得逞了的眼色，可惜，挑眉挤眼的动作太轻佻，惹得董平立马打了个负分。
　　这三位客人进来了，李梵直接招呼他们坐，秘书放下茶水，知趣得迅速离开了。
　　这两天，李梵已经全面领会了林进精神纲领，绝对不会去扯林进的后腿，更不会多加闲扯，这三位一坐下，李梵没寒暄，也没故作好客，直接道：“你们这趟来，要是确定我和林进关系的话，那么，我可以再明确一下，我和林进已经住在一起了，正在商议婚期。”
　　李梵这话一出，三位来客的表情都很不顺畅，待在办公区的董平更是差点没给刺激蹦起来，谁？林进？他的邻居林进？林进和李梵？他俩住在一起？啥时候的事？陆玖对上董平满目错愕，轻轻笑了笑，确定得点点头。
　　“李先生，我们并不是来做什么求证，我们可以先聊聊吗？”三人中，昨日见到的那位继续保持了沉默，主要发言的是中间那位全身心透着亲和力的男士。
　　“没时间，我很忙。”李梵垂下眼帘，端起茶杯品茶。
　　李梵直言拒绝，对方也很有修养，不动如山得含蓄一笑，道：“那我直说来意了，我们和林进之间，因为沟通不畅，产生了些误会，把原本很容易解决的问题，拖延到了扩大化，我们正在和林进作着调解，这趟来，想请你在这个敏感的时间段里，不要参与进来。”
　　李梵手指摩挲着茶杯外壁，抬眼看着这位，他笑了，道：“这是警告？还是所谓的一点点建议？”原本李梵还有心借此探听一二，但是，对方的不识趣，让他不耐烦了，这人是在把他当成软柿子吗？那也太埋汰他了吧。
　　“我可能措辞不当，但并没有您所想的那样。”看着李梵脸上盈盈笑意后的森冷，对方收敛了悠闲，谨慎道：“李先生，据我们所知，你和林进是高三的同学，在前天之前，并没有什么往来，你对林进有多少了解？想必，你还不知道，今年年初，林进和一位名叫‘齐楚’的男性在一起生活了。你不觉得林进在短短的一天内，选择了你，其中有问题吗？”
　　“不觉得，”李梵看着他，淡漠道：“我乐意。”
　　那位微微张着嘴，李梵毫无回旋得堵塞住了他预设的谈话思路，他只得吸了一口气，道：“李先生，我们还没有自我介绍，我……”
　　“不用，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应酬非客户类的人士。”李梵立即摆手，打断了对方顺杆子往上爬的劲头，道：“至于我和林进的事情，那是我们俩自己的私事，不扰各位费心。”
　　看着油盐不侵的李梵，那人彻底词穷，扫视身边两位，希望同行者能助阵，不过，陡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截住了另两位发言的机会。
　　电话是林进打来的。接到林进主动打给他的第一个电话，李梵欢喜得眉飞色舞，冷肃的气息当然也瞬间瓦解，对着电话那头，发出一串串“好、好、好；是、是、是”，陆玖果断得别开了脑袋，既然李梵没对他的私事指手画脚，那么，他也就不吐槽了。瞧着这样的李梵，董平牙花很酸，再瞧着陆玖一脸沉稳，他第一次觉得，陆玖其实没他所见的那么轻浮……
　　这通电话时间不长，在林进要收线之前，李梵连忙把他这边的情况作了汇报，林进的声音通过按了免提后的扩音器透了出来，“哦，找到你那边了？麻烦你了，那你转告他们吧，十分钟前，我把我名下所有的产业，作了拆分，以后可有得清净了，也有清闲侍弄花草了。”
　　“拆分！”林进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引起了这几人露出复杂的表情，被李梵拒绝交流的那人更是失声道：“林进！你怎么能这么做！”
　　“关你什么事。”林进的声音轻悠悠，“您是哪位啊？”
　　“林进，你非要这样做吗？”看着李梵手上的手机，那人沉声道：“你应该相信组织……”
　　“组织？我参加什么组织了？”林进惊讶的声线从扩音器传了过来，道：“你才参加组织了，你们全家才参加组织了，别造谣啊，我是良民！”
　　李梵拿着手机，垂着眼帘，对脸色各异的三位客人视而不见。不远处，正无意摆着沉稳姿态的陆玖肆意得爆笑了起来。
　　董平有点想笑，却又觉得不应该笑，总体来说，他其实没怎么领会精神，抬脚踹了陆玖一下，嘀咕道：“有什么好笑的？”
　　“啊？”陆玖瞧着董平，讶异道：“你怎么没笑？”
　　“有什么可笑的？我没觉得哪儿好笑了。”
　　陆玖瞧着董平一脸的莫名其妙，笑道：“你难道没听说过社会上‘组织’是新诠释吗？”
　　董平可没想听什么诠释，瞪了陆玖一眼，本意是示意陆玖闭嘴，只是，董平张大眼睛的样子被陆玖当成是询问，笑道：“现在，社会上对‘组织’ 的新诠释大概内容就是：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他说他无能为力；在你遇到不公的时候，他说要正确对待；在你的合法利益受到侵害的时候，他说要顾全大局；在你受到诬陷的时候，他说你要相信组织；当需要有人做出牺牲的时候，他说组织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当需要有人冲锋陷阵的时候，他说他是你的坚强后盾；当你取得成功的时候，他说是组织培养你的结果……”陆玖一想起林进刚才的那句“你才参加组织，你们全家都参加组织……”，再次爆笑了起来。
　　是这样的吗？身为不知道代表谁的县人大代表的董平郁闷了，因为，他发现，他好像上头是有组织的。
　　看着笑得肆意的陆玖，那三人的表情非常复杂，良久，才收回视线，其中一人轻轻叹了声，重新看向李梵的手机，提高声线道：“在你的事情上，我们确实是有过失，但你也不能决绝到自毁前程吧。”
　　“前程？那是什么？我这种因年少被热血冲昏了头脑的人，还没被用来当成垫脚石，就被拿来当踩脚石了，这也算是前程的话，我可承受不起，你们自己慢慢享受吧。”
　　李梵的手机不错，开了免提后，从手机中传出的林进的声音清亮且亲切，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人听得清楚。林进这番话，再次使得这三位脸色沉寂不定，李梵注意到，昨天来过他家的那位男士异常慎思。陆玖收敛了笑意，扫视了李梵手中的手机一眼，面色凝重了下，董平则依旧没领会多少精神，但也明白，他似乎接触了桩和寻常人无关的秘闻，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
　　林进收线了，李梵对面的三人也陆续站了起来，此时此刻，完全没有交谈下去的必要了。
　　不等那三人出门，陆玖拍了拍同样好奇的董平，自己先窜到会客区，在李梵对面坐下。
　　李梵转动着手中的手机，道：“没什么，林进想要从类似‘社会精英储备计划’中脱身。”
　　陆玖怔了一下，上下看了看李梵，面色古怪得道：“‘社会精英储备计划’？这名号哪来的？谁跟你说的？”
　　“是杨斌命名的，非官方用语。”李梵挑眉，侧头看向陆玖道：“你没觉得有多奇怪嘛。怎么，你也遇上过类似情况？”
　　“没，只是听说过。”陆玖撇撇嘴，道：“你和杨斌遇上过？”
　　“我没有，是杨斌遇上过。前些年，公家人找过杨斌，说要特招他，投资他的未来，帮助其成为导向社会进程的‘有力声音’。” 李梵笑了下，道：“杨斌考虑了后，拒绝了。”
　　“特招？杨斌给拒绝了？不能吧？”陆玖惊讶了，惊讶得毫无刻意，抱着那个所谓和父辈不同人生展望的杨斌芝麻大的野望，在这几天折腾得人仰马翻，他绝难相信，陆玖居然会拒绝这种极富号召力和煽动力的招揽，太不符合陆玖的心思了。
　　“拒绝之后，杨斌的心都要碎了。”李梵笑得很乐，道：“他捶胸顿足了大半个月，后悔早进了社会几年，不然，凭着一腔热血，肯定得求着加入。”
　　董平和李梵可不熟悉，没跑过去，依旧在原位旁听着，听得蹙眉，刚才听他们说得那个叫“社会精英储备计划”，好像很官方，也很有前程，可为什么李梵话里话外那意思，满是不屑呢？
　　侧头看到董平那不解的神情，陆玖笑了，他家董平还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呢，扬声解释道：“董平，那只是听上去有感召，你可别当真了，认真起来，根本是一没编制，二没底薪，三没保障，四没提拔余地，还不如预备役呢……”陆玖本想多说道说道，可混社会太久了，居然脑子里想不出什么阳光面，他又不想给董平心灵做一次负面洗礼，接不下去的陆玖侧头示意让李梵继续。
　　李梵斜了陆玖一眼，接着道：“当时，杨斌也分析过，得出个结论：作为‘储备’，想要成为被用得到的力量，得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来成为‘有用的声音’才行，只是，到那时，是成为民间‘有用的声音’，还是成为权贵晋升的垫脚石，那就可说不定了。”李梵沉默了下，昨天，当林进闲扯“社会食物链”时，把自己定位在“良民”起，他集合了杨斌曾经遇到过的情况，大致猜出了林进应该是遇上了类似半官方式的招揽。
　　董平对这种没一点好处，还不利自己的事情，很不理解，嘟囔了声，道：“这种傻事，谁干啊？”
　　“热血青年呗。”陆玖加了一句道：“热血加上责任心。”
　　看到董平看过来的视线，陆玖立即道：“我有热血，也有责任心，但不想岗位孺子牛，当别人上位的垫脚石。你愿意？”
　　董平甩开脑袋，用肢体语言表示了他的态度。
　　陆玖笑了，他最喜欢的就是董平率真率直的心性了。
　　“林进说得‘拆分’，是什么意思？”被董平横了两眼，陆玖收心，询问着李梵。
　　“不知道。”李梵道，“刚才林进给我打电话，是通知我今晚参加他和一起打拼的同事和朋友的聚会，去了就应该都清楚了，对了，你们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