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初醒 ...
-
I
静静的水的声音。
我有些怀疑自己的听觉，依照记忆，我好像是死了才对，但耳朵里的确传来一种水缓缓流动的声音，鼻子里也似乎能嗅到水清冽的味道。我动了动手指，身体的触感霎时与头脑衔接上了，我好像正平躺在某个地方。这么说我还没死？还是死了已经投胎了？
我开始努力地想睁开眼睛，眼皮很沉，眼睛接触到外界的光亮，有种没法适应的刺痛感。尝试了好几次，我终于把眼睛完全睁开了。天花板很高，大概有三层楼那么高，顶上雕刻着什么图案，好像是什么复杂的图腾，我不认识。再看看身体周围，似乎是一个很大的水池，水很清很蓝，要是再有些漂白粉的味道我就肯定我在一个室内游泳池里了，不过谁会在游泳池中央造这么个一人长宽的平台还把我放在上面？
身体依旧动不了，我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默念了一声。
——雷伊斯。
声音穿透着我的身体，在意识的黑暗中回荡，可是最终化为了虚无。我有些紧张了，自从那个什么神的出现在我面前，莫名其妙地把雷伊斯给我之后，他就一直与我的意识保持着同步。怎么这会儿竟然不回应我的呼唤？
“雷伊斯。”
我又出声叫了一次，声音在充满水汽的房间里徘徊，变得湿漉漉的，仿佛好几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一样好听，可是我却愣了一下。这种清亮的声音，好像不是我的……
不好的预感从心里浮出，我动了动手指，接着是手腕，然后屈起手肘抬起手臂。我看见袖子是纯白的，绣着玄黑和金黄的花纹图案。袖子很大，就好像电视的古装戏里看到的那种大袖子。袖子中的手臂，皮肤白皙得像牛奶一样，手指纤细修长。更可怕的是，我看到了搭在衣袖上的一撮怎么看都是我的头发的东西，它，它竟然是紫色的！
“啊——”
我很没形象地大叫了一声，幸好身体还没法动弹，否则没准就一下子摔到那也不知有多深的水里去了。就算我本来的皮肤也晒不黑，可至少不会是这种娇生惯养的肤色；就算我本来的头发也不黑，可至少不会想着去染成这种夸张的颜色。这、这难道要叫我改行去当视觉系不成！
“七殿下醒了！”
头后方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甜甜嫩嫩的，要是去报名参加童声合唱团保证录取，可是，她在说谁？七殿下？我？！
头脑里一下子冒出许许多多个问号，不过很快工科生的特长开始发挥作用。第一，我现在活着。第二，我不是个刚投胎的婴儿。第三，这个身体与我之前的有很大差别，从身份上来说似乎也有巨大差异。综上所述，得出结论：那种只有在小说里才会有的滥三套情节很不幸地发生在了我身上，我不知道飞到了哪个时空，占了这个七殿下的身体，至于原先的七殿下，A，已经死了；B，被我挤了出去现在正不知道在哪里闲逛；C，还在这个身体里因此将来可能出现人格分裂状况。以上三种情况各自的可能性由于已知条件不足因而无法判断。
头后方向随着小女孩的叫声忽然热闹了起来，我用力仰着脖子去看，可是视野所及的地方还都只是一片水。
有脚步靠近的声音了，我美滋滋地开始幻想那个声音好听的小女孩不知是不是也长得很甜，可是脚步越来越近了，却怎么听都不像是女孩子该有的脚步声，反倒像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人。
人靠近了，水池上似乎有可以行走的步阶，一步一步，我忽然觉得自己开始莫名地紧张，心怦怦地跳，迫切地想知道他是谁，但又有另一股力量抗拒着一般。
四十九格步阶，脚步声消失了，进入我视野的是一个男子，一袭黑色长袍，铁红色的头发披着，嘴唇以上部分的脸被面具挡着看不清，但我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你醒了。”声音从姣好的唇型中泻出，很沉稳，很有磁性的男中音，我还来不及陶醉，这个面具男忽然冷笑了一下，抽出手上的华丽短剑，高高举着对准了我的脖子，“那么去死吧。”
……啥？
我被这急转而下的发展吓住了，我不是七殿下吗？所谓殿下应该是皇子之类的吧，怎么这会儿就有人要杀我了？而且他到底是谁！
我努力地转动着脖子去看他的脸，面具中露出的是一对银色的眼睛，而当我与那双眼睛四目相接时，一股冰冷刺穿我的心底。
那是恨，痛彻心扉的恨。我不知道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对他做了什么，但那种恨的眼神看得让我心痛，就和泯一样。
我闭上了眼，本来就无法挣扎便干脆连思想上也放弃了。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也就不怕第二次了，搞不好再飞一个时空占个谁的身体，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到原来的时空，不知道泯怎么样了，我答应过他的事看来……
“泯……”
想起他的笑，他的恨，那双千变万化的眼睛就好像和带着面具这人的银瞳重叠了起来，我忽然又揪心了起来，好像有什么还不尽的债，有什么理不尽的纠葛。我好像变得不像我，身处在什么漩涡之中，想逃离却总是被卷得更深。
眼睛不知为何有些湿润，嘴上却挂起了微笑。而就在此时，剑落下了，我等待着疼痛的降临，却只是听见一个重物落入水中的声音。
“辰！我爱你，我爱你啊！”
面具男忽然用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喊着，我睁开眼，困惑地眨了眨，“啊？”字还没叫出口，已经被他一把抱住。
“不要离开我，再不准你离开我了！”
“喂……”是你要杀我还是我要离开你啊？难不成是因为那个七殿下要离开他所以他才干脆想杀了他留住他？
“答应我，辰，答应我！”
“你……咳咳……松开手……”
“……辰，我……”
那双把我当抱枕蹂躏的手终于松开了，我大大地喘了两口气，瞥了他两眼。那双银色的眼睛里依旧是疯狂的眼神，但却已经不是恨意，简直比变脸还快。
我清了清嗓子。
“第一，虽然我名字里也有辰，但不是你口中的那个辰。第二，你到底要杀我还是爱我赶快想想清楚，要杀就快杀，要不杀就让我好好休息，别趁机吃我豆腐，OK？”
面具男显然被我最后的那个单词唬住了，半晌没发出声音，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啊啊，你不动手了？不动手我就当你不准备杀我了。”我打了哈欠，忽然想起他用来杀我的那把短剑似乎已经沉到水底下去了，不过看他那模样，不用武器也照样能杀人吧。
面具男还是没有反应，我实在已经累得没法与他纠缠下去了，重新躺下，却在躺下途中不慎斜眼看到了自己在水里的倒影。
这，这张脸……
“啊——”
我脆弱的神经终于经不住这么紧凑的几重冲击，两眼一翻，很干脆地失去了知觉。
II
我梦到了泯，在我过去住的套间里，他围着围裙拿着铁铲，而我坐在厅里伤脑筋地看他的考卷。本来我想把那个什么神给我的钱存着养老的，可遇到他之后没怎么犹豫就把还没到期的存折取了出来在他学校附近租了套舒服的两室一厅。那个时候我读高三，他高一，后来一起生活了五年，我也不知道他对我的究竟是恨还是爱了，而我对他的感情就更说不清了，我只知道他很重要，看着他就像看到了什么重要得已经融入血液灵魂里的东西。
“泯……”
“辰！”
我看到泯慌张地将手伸给渐渐被一个黑色漩涡吞没的我，我本能地将它握住，越握越紧，直到急切的喊声将我从梦境中唤了回来。
“辰！”
手上还是有被握紧的感觉，但呼唤我的声音是陌生的，那手掌给我的感觉也是陌生的。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个水池中央了，身边握着我手的是个男子，不过从那头铁红的头发和那双银色的眼睛看来，应该就是之前那个又要杀我又要爱我的莫名其妙的面具男。
“辰，你醒了！”
“幸好这个时空里还有床。”我环视了一下宽大的床上罩着的帷帐，拍拍床上垫得软软的被褥，要是叫我每天睡在水池中央那种硬得什么似的石头上还不如杀了我。
看完床，我扭过头，开始看床边的那个男人。真不知道他之前要戴面具做什么，这么一张直逼青春偶像的英俊跋扈的脸遮住了不是可惜嘛。
“喂，你这次不会又要杀我了吧。”我靠着床头坐起来，看着他的表情，真可谓是丰富多彩，从欣慰激动到怔愣困惑，又是半晌没说出话来。可是我还没功夫关心他的心情，先得把我的情况弄清楚才行。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脱了面具的面具男忽然从自己的世界里清醒了过来一样，受惊了一般张开嘴，“辰，你……不认识我……？”
“咳，我不是说过了我不是那个七殿下，又怎么会认识你？我叫秦落辰，听清楚了没有？秦始皇的秦，殒落的落，星辰的辰。至于这个身体过去的主人叫什么，是什么七殿下，都跟我没关系。”
“秦落辰……”他喃喃着重复了一遍，然后眉宇间露出了一种下定决心的神色，“你就是辰，玄岭国的七殿下。”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固……”
“看来你不知道，玄岭国的七殿下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皇子，要是被陛下知道有人冒充他疼爱的七殿下，你觉得你会变成什么样？”
“冒充……”我寒了一下，眼前那人微微邪笑着，银眸里的光狡猾至极，但很奇怪，威胁的成分并不多，冷酷就更称不上了，“我……我干吗要呆在那个什么陛下面前，逃得远远的不就好了，就当他的宝贝老七失踪了好了。”
“失踪？”他又那样笑了一下，“凭你这头紫色的头发和那双红色的眼睛，还有这无人可比的俊俏，全国上下，不，恐怕四国都知道你就是玄孝辰，辰殿下。”
一句话击中我的痛处，昏迷加做梦已经让我把在水池那边看到的脸忘得差不多了，这位现在竟然哪壶不开提哪壶！紫色的头发也就算了，我就当是前卫发色，可我的眼睛竟然还是红的，简直就像兔子一样。不光如此，还红得很好看，和整张脸搭配起来似乎找不出别的更好看的颜色，用红宝石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至于脸上的其他部位，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其实与我本来的样子很像，不过因为我从小就讨厌那幅过于精致的模样，所以经常参加运动，打扮上也尽可能地男子汉向，可是现在的这张脸，正值发育未完的十四、五岁，也不知用什么护肤品保养的，活脱脱一个细皮嫩肉型的美少年，看着就好像是对我过去七、八年的辛苦汗水的绝对讽刺。
“怎么样，我的辰殿下？”
我瘪着嘴眼珠子转了一圈，当个七殿下其实也不错，至少不用为温饱问题犯愁。而且既然是受宠的皇子，那么理应也会有不少特权，说不定能找出让我回到原来时空的方法。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这个时空的，但凭我丰富的跨时空出差经历，还没见过哪个能来却不能回去的时空。只是这跨时空的事原本都是雷伊斯负责的，现在这个身体不是我的，雷伊斯回应不了我的呼唤，所以一切只能靠我自己了。
“好吧，我认命。”我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动作，“不过你到底是谁啊？叫得这么亲热，还爱不爱的……莫非这里时行男风，你是这个七殿下的……那个？”
“哦——？哪个？”面前的人拖长了语调，眼神变得饶有兴趣起来。
“那个……就是那个……”我支支吾吾起来，不知道该用哪个词。说妃子会不会伤他自尊？男宠又好像太卑微了……我看看他，他的眼神越来越有逼迫感，我不禁向后缩了缩，拿出最耍赖的一招，“就你心里明白的那个……不、不过既然是那个，干嘛还要戴面具啊？害得我以为你是个长得见不得人的大叔。”
“你嫌我老？”飞拔的剑眉一扬，我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不，不，当然不是……我只是以为，听声音根本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呵呵，呵呵呵……”我开始傻笑，“对了啊，你还没告诉我……”
话没问完，房门打开了，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走进来，盈盈屈膝，“奴婢给七殿下请安。”
“……哦，你起来……平身吧。”不知道以前的七殿下是什么样的人，我只好先学着古装戏里的样子回答。
那个丫鬟倒没怎么注意我的样子，很快把注意力放到了房间里的另一人身上。
“齐将军，陛下召您去御书房。”
被叫到的人看了我一眼，站了起来，“我立刻就去。竹儿，好生伺候着辰殿下。”
“是。”竹儿又缓缓一屈膝，那柔软的模样就好像练过芭蕾一样，不过……
“等……你等等。”我一把抓住正要离去的人的衣摆，他回过头，语气间忽然充满着温柔。
“怎么？”
我上下打量着他，“你，你才多大？竟然是将军？！”
“今年二十又一了。”
他仰着头算了一下告诉了我答案，而这个答案差点又令我下巴掉地。不愧是古人，长得真老相……不过这么说来的话，嘿嘿……
“我今年二十二了，比你大一岁！”我很得意地笑着，但是很快一盆冷水又浇了下来。
“殿下一个月后才刚刚要举办十五岁束发仪式，为此朝中早已准备了两月有余，您不是睡糊涂了吧，我的辰殿下！”
我瞬间僵化，而我的对手贼笑得像只狐狸一样，挥了挥衣袖，心情很好似地走出了房门，留下我独自一人郁闷，还有一个在偷笑的婢女……
……天哪！我竟然忘记了还有一个婢女在现场！那、那我刚才的问话岂不是已经穿帮了……
“你是叫竹儿吧……咳咳，本殿下不知为何突然想不起来过去的事了……”我佯装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又忧愁地说道，但那丫鬟却好似不想听的样子。
“无论怎样您都是七殿下，是奴婢的主子。”竹儿低着头走上前，我皱了皱眉，这话听起来好像她知道我其实并不是原来的玄孝辰一样。
“……你是那个齐将军的人？”我试探着又问了一句。
竹儿微笑着替我理了理被褥，“宫里有谁不知齐将军与殿下关系非同一般，又何必分彼此呢？”
这算是肯定回答了吧……这个丫鬟看来不简单。不过宫里人人都知道我和他……这也……
我的面色尴尬起来，看到此景的竹儿出声笑了出来，“齐将军是陛下亲自为殿下指定的老师，从殿下十岁起就一直陪同在殿下身边，将军对殿下的呵护人人皆知，恨不得上战场时都把殿下带在身边，生怕别人伤了殿下一丝一毫呢。”
……原来是这样啊……可是我怎么没觉得呢……
“殿下且先躺着，奴婢去端些点心给殿下垫垫底，再慢慢告诉殿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初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