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月》记川溯影

13、第五章.幽晦之月（3）

　　白亮的灯光下，姬明雪注视着眼前病床上的病人。
　　这个私立医院是秘术协会在枫华设立的几处特殊机构之一，表面上看和普通的医院并没有多大分别，可是眼前这间隐秘走廊里的几间病房却与其它房间的陈设大不相同——完全没有像样的医护设备，有的只是摆满书籍的高大书架、装满五颜六色奇怪液体的瓶瓶罐罐和画着奇异图样的白色地板。而唯一的病床此时正摆在某个以圆形为基准，内部写满了意义不明文字的图案中央。
　　而病床上正躺着一个男子——他的表情极其痛苦，颈上密布着奇异的纹路，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大块的淤青。而这纹路还在以缓慢的速度向面部蔓延着——这是灵力逆行的表现。如果不是被地面上的缚阵所困，他一定会因为灵力反噬的痛苦而做出自残的行为吧。
　　然而，姬明雪此时却并无慌张。她左手指尖运起灵力，轻划过右手中指，恰到好处地划开一道细微伤口。随着右手指间一滴血珠掉落下来，地面上激荡起一道空间涟漪，接着涟漪中心慢慢浮起一柄样式华美的长剑，这柄剑的剑柄与剑身浑然一体，雕工精美，一眼看去只会觉得这是一件常年挂在欧式厅堂上用以炫耀主人家世煊赫的工艺品，然而若是仔细端详就会发现，整柄长剑由剑柄到剑身，都铭满了繁复而精致的刻纹。
　　姬明雪用右手握住剑柄的同时，剑柄尾端的一小段刻纹闪烁起金色的光芒，与此同时，她右手指尖的伤口也瞬间愈合，不留一丝受过伤的痕迹。
　　姬明雪从涟漪中抽出长剑，横剑于自己身前。
　　“清灵第四，化伤第二，净秽第三。”
　　随着她左手指尖迅速地在剑身一面上的几处划过，相应位置的三处刻纹便有金色的辉光闪耀起来。
　　接着，她利落地反手握剑，倒悬在男子颈上。
　　随着三处刻纹闪耀的辉光，一个以三重大小不一的圆为基准组成的法阵在剑尖出迅速展开——最外层的法阵首先旋转起来，接着瞬间崩裂，闪耀着金光的碎屑融入男子的身体，男子颈上纹路的侵蚀也随之缓慢起来。等到碎屑完全融入男子体内时，纹路的侵蚀也随之停止，只剩下浅浅的痕迹残留。
　　接着中层的法阵开始旋转，渐渐化为如同金色水滴的液体落下。随着金色水滴在男子身上激起阵阵涟漪，男子体表的淤青也渐渐褪色，直到消隐无踪。
　　等到最内层的法阵旋转之时，男子全身渐渐有暗色的光芒浮现。这些光芒似被法阵所牵引，纷纷化作暗色的光尘涌向法阵中心。随着最后一粒暗尘被法阵吸收，整个法阵也变成了黑色。
　　姬明雪小心翼翼地把剑尖移开，在虚空中一抖，黑色的物质失去凭依，转瞬就化作一阵青烟在虚空中消散了。
　　随着三重法阵的运作，剑身上的金色刻纹也逐次黯淡下来。直到最后一重法阵消隐，男子身上的异状完全消失，他的痛苦也慢慢消除。姬明雪用剑尖轻触地面，缚阵里层的安神之阵随之启动，男子渐渐在秘术的影响下进入了梦乡。
　　姬明雪见男子已然无事，便在剑身上灌注灵力，随着剑尖最前端的一小段刻纹闪烁起光辉，地面也荡起一阵涟漪，她放开右手，长剑便缓缓沉入了激荡的空间里。

　　她打开门，迎面撞见的是女子满脸焦虑的神色，脸上兀自挂着两道残痕，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大小姐，我的丈夫怎么样了？”
　　“他逆行的灵力已经被我理顺了，现在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多休息。”姬明雪礼貌地微笑着，“你就放心吧。”
　　“真是谢天谢地……”那女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竟然喜极而泣，作势就要给姬明雪跪下“大小姐您真是我们的恩人，要不是您帮忙救治他，我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姬明雪扶起女子，“我在是姬家女儿的同时，也是秘术机构所属的治愈师啊，这些都是我职责所在，你要是再这么多礼下去的话，我可是要感到惭愧了呢。”
　　她正视着女子的眼睛，“我还有一事不明，你们都是积攒百年道行的妖怪，按照正常的修炼方式绝没有可能造成灵力逆行这样严重后果的啊，你丈夫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我也不知道啊。他今天回到家还好好的，晚上不知怎么突然就倒在地上，接着灵力就紊乱起来……这么说来，他最近的确有些神神秘秘的，要是我早点过问话，可能就不会……”
　　“那就只好等他精神状况恢复之后问他本人了。”姬明雪叹道，“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协会就会来人询问的。我的工作到此也就结束了，你可以进去看看他了。”
　　目送着女子对她行礼后走进房间，姬明雪想着是该回去的时候了。然而就在她刚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动听的钢琴旋律突然传来——她的手机响了。
　　她拿出手机，上面显示打来电话的人，竟是下午学校发生的事件里秦家姐妹中的妹妹——秦晚铃。
　　她按下接听键，电话的另一边传来阵阵风声和一些杂乱的声响。
　　“——救命，救命啊！雪大小姐，快来救救我啊！”
　　秦晚铃的求救声从电话那边传来，让姬明雪吃了一惊。
　　“发生了什么事，你在哪儿？！”“禹凌轩他是个骗子，他……他想夺取我的道行！”秦晚铃的声音带了哭腔。
　　“你在哪儿？快把地点告诉我！”“西郊的热电厂附近，具体是——”
　　秦晚铃的话音未落，突然耳畔传来一阵劲风的鸣响，接着通话戛然而止，空余占线的忙音。

　　细小的风刃从脸的侧面袭来，精准地没入手机的机身，耳边传来爆散的声响，秦晚铃下得慌忙扔了手机，然而手机爆炸的碎片还是划伤了她的侧脸。她惊叫了一声，却又不敢就此停下查看伤口。
　　“再跑快点啊，这么慢的速度根本让人提不起兴致嘛。”身后男子轻佻的声音如影随形一般传来，加重了猫妖少女内心的恐惧感。
　　“你别……别跟过来……！”
　　“事情演变成这样不都是你自己的缘故么？本来我可是好心好意打算让你完全无痛地安心散去道行，也算报偿你的痴心了，可是谁让你那么警觉地发现了我藏着的贮灵刻印呢？不过我这几个月下来也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借这机会陪你玩玩也不错。”
　　随着一阵旋风在他周围卷起，男子的身形突然消失了。
　　秦晚铃身后没有了追逐的声响，可她依旧不敢停下脚步。她努力想着来时的方向，沿着胡同七拐八拐，眼看就要走到灯火通明的大道上。
　　可是就在这时，男子的身形却又骤然在她眼前浮现出来。她努力停住脚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男子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本能地感到强大灵力的压制，甚至连逃跑的幻术都无法施展出来。
　　“放心吧，你的道行，我绝对会好好珍惜的。我会把它用在我最重要的亲人身上——虽然眼下看来以你这点修为，也就能用一个星期罢了，不过，我绝——对是会好好利用的哦。”
　　望着手持贮灵刻印的男子那张诡笑的脸，秦晚铃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着灾难的降临。然而过了快一分钟，预想中灵力的流失却并没有发生。
　　她惊讶地睁开眼，发现男子已在眼前动弹不得——他的颈间横着如同刀锋般锐利的指爪，一道血迹从颈间缓缓流下。
　　“如果你敢对我妹妹做些什么的话，绝对会连全尸都得不到的哦。”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秦晚铃感到激动和惭愧的心情一同涌上心头。
　　“姐姐——！”
　　“你没事就好，等解决了这家伙回家我再收拾你！”秦晚嫣瞪了她一眼，接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有什么遗言就趁早说了吧，免得黄泉路上也不瞑目！”
　　“哦？呵呵……哈哈哈……”
　　男子竟似乎察觉不到自己处境危险般，放肆地大笑起来，随着他发笑的动作，血液更多地从他颈间流下，然而他却似乎无知无觉。
　　“你凭什么认为，死的人一定会是我呢？”
　　指爪间的触感骤然消失，而男子的形象却在巷口再度浮现。他的颈间完全没有任何伤口，男子将圆形的刻印如同抛硬币般掷到半空再用手接住，“完全受惑于幻象而不自知，看来真的有人没意识到我们实力的差距呢。”
　　满溢的灵力充斥于暗巷之中，秦晚嫣将妹妹护在身后，她的眼神中透着面对强敌本能的惊恐。
　　“你的灵力如此强大……而且非人非妖，莫非是……灵？”
　　“看样子你总算明白了呢。”
　　“那么既然我的筋骨也活动得差不多了，今天的正事，看来也是时候该接着办了吧……”
　　男子不急不缓地向二人走近，他的脸上挂着邪气而轻佻的笑容，在夜色的掩映下，原本黯淡的眼中，泛起了妖异的幽蓝色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