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神》叶 笑

6、chapter 6

　　白小年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他记得很久以前，这个少女就有这样的习惯。这要心情不好就会乱给价，于是他就一直默默跟在她后面，提前和老板打好招呼，不管她出什么价都卖给她。
　　一转眼就是十年，她从那个活泼的，张狂得不似女孩子的小孩子脱胎换骨，亭亭玉立的站在他面前。而他却仍旧仿佛停留在十年前的那个少年那里，每天就躲在暗处，静静观望着她，甚至连上前说一句“我喜欢你”都不敢。
　　是啊，他从来都不敢当面对着她说这句话。
　　两年前他就是躲在那个你见不到我，我见不到你的游戏里对她说了这句：“我喜欢你。”
　　可少女却决绝得如同一把利刃，一剑斩得干干净净。
　　她说：“游戏而已，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她又说：“就算你是真的喜欢我又如何？你连见都没见过我，谈什么现实？”
　　他在电脑前颤抖着手，想要将那句：“我一直在你身边”告诉她。
　　但还不等他开口，对方便又说：“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不是你。”
　　不是他。
　　第二天，她就和别人成亲了。
　　那个号他认识，就是她们班的班长的号。他看着她凤冠霞帔走到他面前，然后对他盈盈下拜，仰起头对他展出一个笑颜，唤他：“师父。”
　　那瞬间，他终于无法忍耐。
　　那瞬间，他终于是怨恨她了。即使明明知道自己的怨恨来得毫无道理，但他却仍旧忍不住。他一向知道，即便她只把自己当作师父或者朋友，但自己仍旧是她生命里一个鲜活的存在。于是仗着这样的情谊，他对她说：“抱歉，我不是你师父。”
　　他解除了师徒关系，看着公告上显现出的鲜红色的字体。

　　【公告】：侠女安若不负师望，学业有成，业已出师。尊师苏忧岚教徒有方，桃李天下。
　　【苏忧岚】：至此之后，你我再无瓜葛，恩断义绝。
　　画面上的剑仙白衣墨发，宛如一朵清雅的兰花。它曾慢慢开在安若眼里，开进安若心里。但她不敢要，也不能要。于是只能任由它衰败零落。
　　她看着屏幕上一行行字，僵硬在那里。
　　【苏忧岚】：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
　　【苏忧岚】：有你安若在的地方，我都不会再出现。
　　终于，她说——
　　【安若】：师父你别闹。

　　看着那样云淡风轻的言语，那边的苏忧岚却仿佛被一盆冰凉的冷水淋头浇下，正在倍受煎熬的心上发出吱吱的声响。他双手颤抖的不能自己，却还要强逼着自己摆出清醒的样子说出那句话。
　　【苏忧岚】：安若，我累了。
　　【苏忧岚】：是不是气话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是在闹，我只是累了。

　　心伤了，所以累了。
　　请抱歉我的小气和懦弱，所以我玩不下去了。
　　于是说完那句话之后，他迅速的删除的那个号。
　　后来，父母离婚，他改名叫了白小年。
　　后来，他过上了宅男的生活，每天躲在房间里发霉发臭。
　　后来，他因病休学回到Y市看她，机缘巧合，成为了她的老师。
　　鲜活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于是他明白，他躲不了，逃不开。
　　紧张的抱着手里的十斤荔枝，白小年僵硬的跟着安若走向图书馆的方向。两人一路默默无语，过了许久之后，安若方才慢慢开口：“那个，谢谢你了。”
　　“不用。”冷冷淡淡一句话，接着白小年苦思冥想了之后，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说些什么。于是便又加了一句：“十斤东西算什么？我抱三百斤也能健步如飞！想当年……”
　　——小白，做男人，一定要风趣，要健谈，要充分展示你很man的一面！
　　陈浩的话突然浮现了出来，白小年就唠唠叨叨口不择言了……即使因为他的面瘫脸外加一辈子一个调子的声线让他的言语听上去其实给了人一种“我是被逼的，我真的是被逼才说话的”感觉。但他还是一直在说一直在说。
　　而安若则是在思考一个严重的问题……
　　兄弟，你看上去不过一百来斤，能扛三百斤的东西，你是蚂蚁么……
　　和神神叨叨的白小年一起来到图书馆，然后在图书馆看了一下午的书，接着在白小年强硬的态度下让他提着十斤重的荔枝送到了家门口，然后在白小年依恋而纠结的目光中一路上楼回家，等进家门了扒开四楼的窗户往下看，还看见那个小白屹立在风中，望着这栋大楼默默含泪。
　　安若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吧，是她自恋，但她觉得他一定是希望自己的眼睛是X光线扫描仪，能透视整栋大楼，然后发现她所在之地。
　　看着下面脸被头发遮住，穿着松垮的白色衬衣以及走起路来会哒哒作响的木屐，咬着手指头抬头扫着大楼的少年，安若忍不住觉得心上某一处微微柔软起来。她胆子似乎有些大了。于是探出头去对着那个亦师亦友的喊了声：“白小年，你少说点话更好！”
　　听到那个带笑的女声，白小年目光迅速向着声源方向扫了过去，然后就看到安若站在窗边弯着腰对着她笑。长而柔顺的头发垂下来，贴在她的脸颊两侧，夕阳柔和的光芒落在她脸上，却是仿佛电影一般美好的镜头。
　　她在对他笑。
　　笑得这十年的心酸，似乎都微不足道起来。
　　于是他露出一个笑容，然后猛地抬起手臂，大幅度的晃动了一下身子，整个人带着手臂画了一好几个巨大的弧度，大吼了句：“再见！”
　　接着就以光速迅速逃逸，免得受安若巨大的引力影响，站在这里就动不了了。
　　回到家里，安若继续老规矩打开了游戏，看见苏忧岚还没上线，就在游戏里四处游荡，刚好看见莫子楚的小号莫子安在线，就问：“在干嘛？做任务么？要不要我过去帮忙啊。”
　　对方对她毫无反应，安若不由得有些奇怪，深思之后，不免忐忑的想他不会是在生气吧……
　　于是赶紧的查了他的坐标飞过去，结果就看到了那样剑拔弩张的一幕。几个人站在莫子安身边，话往脑袋上一条一条的冒，安若看了看屏幕，就立刻炸毛了。

　　【莫子安】：就是说，你们是故意抢怪的咯？
　　【雨落潇潇】：哟，你还不爽？你MB一小号不爽就忍着，还敢说出来？不怕爷给你轮白板？
　　【莫子安】：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要你死，给我滚远点。
　　【杨娇娘】：这小号口气不小，欠抽呢？

　　这个杨娇娘是个法师，说话的时候就直接给莫子安一个定身术定了，莫子安立刻就怒了，正准备开大号过来，结果就看到楚蔷生出现在了画面上。
　　红衣公子只是片刻间的停顿，随后就直接冲了上来。扇舞翩飞，华光万丈，一袭红衣在空中翩舞，宛如一朵盛开的蔷薇，锐利而华美。
　　那样美丽的景象让莫子楚不由得一愣，随即立刻就在键盘上打“这种人不要污了你的手”这几个字，但刚刚打完，地上就已经躺了一地的尸体。除了方才被安若看到的两个人，旁边站着后来帮忙的五个人也被踹到了地上。
　　这是莫子楚第一次单独看到安若动手。
　　安若练的是刺客，但却曾经因为开启过一个兼修任务获得了加血加状态的隐藏技能，于是每次开打她就和大夫躲在后面，乐呵呵的给他们加血加状态，有时看见血条少又冲到她面前的，才会懒洋洋的补一扇子。
　　他冲在前方冲习惯了，于是习惯性的就会觉得，后面那个人，需要他冲上前为他挡着，遮风挡雨。
　　他天生就是该站在人后，一双手握着小扇轻摇，笑得文雅风流。
　　结果上次她和苏忧岚的对决震撼了他，此刻他迅速秒杀几个中高级的高手，又提醒了他对于她的无知。
　　莫子楚在电脑前突然觉得有些沮丧，静静看着电脑上的红衣公子站在他边上，将手搭在他肩上对比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说：“啧，各位，我楚蔷生的人也敢动，各位还真是吃熊心豹子胆吃多了啊。”
　　看见他露面，那些人大概是觉得惹不起，迅速化作白光消失了去。这个时候画面上的楚蔷生才转过头来，看着一袭女装的莫子安说：“你刚才是在和他们吵架？”
　　莫子安是莫子楚特地练的女号，练的是回春谷的大夫。神号玩多了，大家便会觉得没意思，大多数人都会有好几个小号的。
　　而莫子楚不一样，他就一个号，莫子楚，从头练到了尾。他和安若是这么解释的，他说他这个人不能分心，任何东西都只能有一个，唯有一个。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了疯，这才开了一个小号。她还记得他开这个小号那天，正好是因为她刷怪被怪踩死了。好吧，她承认，作为一个刷怪很悲剧的刺客，技能悲剧就算了，偏生她还是个天生招惹怪的存在，于是一天之内不幸被轮了好几遍。
　　然后在第三遍的时候，这个小大夫就出现了。还穿着新手装备，梳着姑娘的发髻，却十分男人的和她说：“我就算用刀救不了你，那我也要用药救。”
　　当然，这样的想法很快就抛诸脑后了。
　　当她遇上恶意PK然后两人被别人就像砍菜切瓜一样轮了一遍又一遍的时候，莫子楚就放弃了这个号。
　　因为那时候莫子楚终于明白，只有他的剑足够锋利，他才能保护好身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