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水水水自流

4、（四）

　　（四）
　　景天的呼吸渐渐地有些粗重，程易给他又垫了几个枕头，无视那死老头一直叫唤着那破枕头硌的背疼，这段时间其实大半部分景天都是处于昏睡状态的，很少有像今天这么长时间的与程易对话。

　　景天推推程易，示意他高度已经够了，别瞎折腾了好好坐下。

　　程易瞪着眼，一会儿还是屈服于他，坐下了。

　　[在蜀山休养的那段日子，我有一段时间，一直睡不着，现在想来，还是很丢脸的事啊。]

　　景天其实不能够原谅因为梦而惊醒的自己，他不明白，为何梦见逝去故人的自己，竟然会害怕到醒来，他们明明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这一点，应该是生死无法改变的。

　　但是，梦中的情景再美好，都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自己，那是梦，他们都已经不在了，然后自己醒来，果然，他们都已经不在了，于是就害怕睡觉，害怕做梦。

　　不想再失去他们一遍，那是比凌迟自己还痛苦的事。

　　最害怕的是，他怕有天若梦见徐长卿，再醒来，发现徐长卿也不在了。

　　说不定徐长卿复活了，也只是自己的一个梦而已。

　　景天是个死要面子的家伙，他不愿对雪见示弱，一点点也不愿。

　　所以他开始每夜每夜地往徐长卿房间跑，死盯着徐长卿快半柱香时间，接着什么也不说就占了徐长卿大半张的床紧搂着魔剑呼呼大睡。

　　徐长卿也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在一旁坐着，看着景天，就这样一夜。

　　景天的睡眠变得很浅，经常会半夜醒来，他总是看到徐长卿坐在床头，有时候醒着，在昏黄的烛光之下看经书，见景天醒来，会对他浅浅一笑，再低下头去继续翻看手中的书。有时候手撑着头睡着，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未舒展开来，偶尔脑袋会顺着手一点点下滑，十分笨拙的样子，景天悄悄笑了，扯住那人袖口的一角，满足地又睡了去。

　　景天只是个平常人，他要的幸福简单到了几乎卑微的程度。

　　仅仅是，想要，那人陪在身边而已。

　　若是醒来后见不到徐长卿，景天就会很焦躁，满房间乱转，转完又开始满蜀山乱转，谁人劝都不理，一定要找到徐长卿才罢休。

　　为了不让徐长卿再不见，景天干脆窝在徐长卿的房门口睡了起来。

　　徐长卿拿他没办法，便总是等到景天睡醒后才离开，早课也只得停了，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天。

　　有些小白豆腐们找景天论事，景天一脸流氓样一句话把他们全堵了回去，[你们有那么朝思暮想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集体暗恋白豆腐呢。]

　　一时间半夜钉小草人的人数剧增。

　　景天难得笑的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那时候那白豆腐怎么想的，嘿嘿，虽然不想承认，不过他是对老子挺好的，要换成是我，估计早一脚给踹出去了。]

　　程易认真地点点头，老板的确是这种没有人品的人……

　　当年的知情人之一常胤偶尔想起这事的时候会感叹。

　　不知道这世上还会不会有人，似景天那混小子一般，敢爱上那堂堂蜀山大弟子，胡搅蛮缠占着掌门师兄就是不放手。

　　不知道这世上还会不会有人，似掌门师兄一般，敢纵容那别扭任性的小子，任由他折腾着自己不说半句话责怪。

　　他一生也没有理解什么是情爱。

　　却也不由得羡慕。

　　【你的恐惧，由我一人来感受。

　　你的伤痛，由我一人来承担。】

　　虽然从没有用言语表达出过。

　　但是大概，这就是名为爱的东西？

　　有一日徐长卿刚想出房门，就听到门口那团被子里发出模糊的声音。

　　[景兄弟，你说什么？]徐长卿往回走，蹲下来，语气轻柔。

　　[老子说……老子说混蛋白豆腐！对不起啦！]景天干脆掀开被子，大声喊着，脸飞红，也不知是在被子里捂的还是太过害羞。
　　[长卿，并没有觉得景兄弟有哪里对不起我。]徐长卿有点疑惑的样子。

　　[……算了啊啊你就是块木头豆腐，老子以后挪窝啦，不会再来吵你。]景天打算搬被子走。

　　他不舍得徐长卿陪自己整日整日陪自己夜不能眠。

　　徐长卿太好。

　　对景天太好。

　　他怕再这样下去，有一日，醒来没有见到那人。

　　自己会疯。

　　他怕了，是真的怕了。

　　徐长卿只是伸手拦住他，看着他，眼眸干净明亮，[景兄弟，不要担心，长卿，现在就在这里。]

　　[……白豆腐，你转过去一下好不好？]景天愣了半天，忽然蹦出来一句话。

　　[为何……？]

　　[诶诶诶你别废话了转过去就是！]景天嗓门大了起来。

　　徐长卿不理解却也没再问，乖乖地转过身去。

　　将背后留给他人是大忌。

　　但徐长卿愿意相信景天。

　　这已经是他的一种习惯。

　　景天从背后搂住他，把头埋在徐长卿的颈间，蓦地就是一口，牙齿深深陷进皮肤里，鲜血涌了出来。

　　徐长卿微微抖了一下，却没有挣没有动，只是直直站着，任由景天放肆。

　　他对景天的温柔，一向是到了纵容的地步。

　　景天咬了一会儿，好像忽然醒来一般，有点心疼地舔了舔那个伤口，[白豆腐……抱歉……]

　　徐长卿摇摇头，把手轻放在搂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上，与景天的交叠在一起。

　　徐长卿的衣服上隐隐有檀香的味道，景天迷迷糊糊地想，有一点点甜，很好闻。不禁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一些。

　　[白豆腐……]景天喃喃喊着，却没有下文。

　　但徐长卿懂，徐长卿懂他，比谁都懂。

　　所以他笑了，轻声道，[景兄弟，我在这里。]

　　[白豆腐……]

　　[……我在。]

　　[白豆腐……]

　　[嗯。]

　　[白豆腐……白豆腐……]

　　………………

　　………………

　　白豆腐。

　　你知不知道。

　　这样我问，你答。

　　你告诉我，你在这里。

　　我开心到。

　　以为这就是一生。

　　……白豆腐。

　　可以用我的命换你活下去。

　　太好了。

　　你活着。

　　真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