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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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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程易举手[老板…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话跟隔壁阿俊对小玉姐告白时候说的差不多?]
景天僵了一下,狠剜了程易一眼[再废话信不信你这个月工钱减半?]
程易立马闭上了嘴。
景天暗暗嘀咕,这话连何必平都明白,那块白豆腐怎么就听不明白?
不,也许不是听不明白,而是根本不愿明白吧。
不悲不喜,不嗔不怒,这就是徐长卿对景天的态度。
[那个白豆腐对老子最经常摆的就只有两个表情,他所有的喜怒哀乐包括爱恨全都给了紫萱。]
因此即便他没有喝下忘情水,没有忘记紫萱,却几乎忘记了该怎样哭笑。
[表情一:面无表情,表情二:恼火。]景天满脸无奈地伸出两个手指,在程易面前晃了晃。
在天池那事之前,其实是只有表情一存在的。
[你怎么可以骗我?]
[你怎么可以陷我于不义?]
景天的脑子被这两句话炸的嗡嗡作响,他很佩服自己还能冷静的挡住徐长卿的剑冷静的被他划伤甚至对长卿说一大堆大道理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跑掉。
很久之后景天回想起这事就想掐死自己。
什么啊,去他妈的大道理。
白豆腐,对不起,对不起,那个时候我真的还不知道。
什么天下,什么大义,我景天从来没有那么伟大。
答应这么做,只不过,是因为我不舍得你难过。
也许,是我明白的太迟了。
[这一辈子,他对我情绪波动最厉害的就是那一次,然后,就彻底倒过来了。]景天看向庭院,仅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然后舍不得一般又瞧了一眼。程易随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冬季过去了,现在是多雨的初夏,外面阴雨绵绵,给庭院里的植物蒙上了一层烟,看不清是什么,但却衬的那颜色翠绿得好似要滴出水来。
程易站起来就向外跑去,他知道老板在看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们这儿的庭院只种一种东西。一会儿程易就带了一身湿气进了屋,他也不在乎,随便一抹脸就向景天走去,献宝似的展开左手,掌心静静躺着一株草,顶端的花细长的五角展开,中间包裹着滚圆的蕊,显得小巧可爱。
景天笑着接过它,细心拭去花上的水雾[你小子真是越来越鬼灵精了,好了快去拿布擦擦,浑身都湿了吧你。]边说边摆动着手中的草,[这东西…叫逍遥竹。]……也叫长卿草。景天一向不懂花草,却也不知为何独独把这草的名儿记进了心里。
[我就不明白老板你种满院子这东西干嘛?这么小,也不见得多好看。]程易干脆将布包在头上省的水珠滚落,圣姑状问着自家老板,先前那几年,这东西差点被当作杂草拔掉,根本没人注意到它。
[它是很小,但是,你看现在,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它了么?]这草虽不起眼又是多年生植物,但几年过去,已然长满了整个庭院,让人想再忽视都难。
将草种满整个庭院,这是景天的执念,也是景天的不甘。
景天看向手中的草,在不懂得它的药用价值的人的眼里,又小又不起眼。
就跟徐长卿这个人一样。
安安静静,风轻云淡,甚至到你愿意为他生为他死之时,你都不会发现自己原来是在爱他。
景天叹气,将草轻放在通讯仪旁,感叹自己身上那么一点点的多愁善感全都放在那块白豆腐身上了。
[那家伙,对紫萱从来没辙,紫萱说什么,他听什么,有次啊——]
【今天我们说一个故事。
说一个他们知道了却也错过了的故事。】
[喂!菜牙!紫萱姐姐在问五大长老忘情湖在哪里呢,她打算打败邪剑仙然后这些事都告一段落后就和长卿大侠分开,你快点去阻止长老们告诉她啊!]景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跑的那样快,他几乎是一口气冲到了无极阁门口,无比义愤填膺地推开大门——
徐长卿正直身跪坐在五位长老面前,被这砰的一声吓到,其实心中也已明白了八九分,会这样大大咧咧地开门的除了他那景兄弟还有谁,他回头,那人站在逆光处,连轮廓也模糊了,徐长卿眯起眼睛仔细地看,却只见那人低着头,长长的留海盖下来,看不清表情。
徐长卿想着,似乎他老是看不清那人的表情,无论是景天为他扔掉佩剑时,还是景天变着法不让他昏睡时。
他每次想要了解那人的心思时,那人都用无所谓的笑容藏的严严实实,从不透露一丝一毫。
这边是徐长卿的心思,景天自然是不知道的。
发愣走神之际,那边似乎已经吵起来了,猛然回过神来景天已经一路蹦跶到五位长老面前开始扯清微的胡子。
[你这小儿!居然敢对掌门如此放肆!]元神长老怒道。
[人掌门都没说话你说什么?]景天转头看清微[喂老头,你可千万不能告诉紫萱那个什么什么湖在哪里!]
[这个……我们正在与长卿商议此事。]清微摸摸胡子,有点为难的样子。
[喂白豆腐,你肯定是拒绝了吧?]
徐长卿没有和他对视[…没有。]
[……白豆腐你开玩笑吧?那是你女人哎!这几个家伙要是不告诉紫萱,紫萱不就没办法带你去了么?你怎么不修道了比原来修道时候还傻?]景天觉得不可思议一般看着徐长卿。
[我愿意等紫萱的决定。]徐长卿盯着地板,好似要将那地板看出一个洞来,表情没怎么变,只是眉宇拧的更紧了。
景天觉得理智一下被引爆,就跟七岁那年茂茂被一群年纪更大点的孩子戏弄的时候,他明明不会打架也奋不顾身地扑上去跟那群人乱打一通时一样。他站到了徐长卿面前,挡住五位长老的视线。景天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是多么厉害,但他的人,向来容不得别人动半分。
[……你脑子被豆腐塞满了是吧?!算了算了,你们,要是敢告诉紫萱,我就打包回家睡大觉,什么邪剑仙你们自己打去吧!]
[天下苍生的性命皆握在你手中,容不得你不去!我们五人押也要把你押去的!]元神冷哼。
然后景天呆了几秒钟,做出了一个多年以后自己看来依旧是吃错药的举动。
他拿起了魔剑,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笑的依旧很痞子,[我景天就是一小混混,敌不过你们五个老头,但我要是想死的话,也没有人能够阻止。]
[……你的性命关乎天下苍生,这些在你心中就比不过一个人?何况这这二人忘记对方,也不能说是件坏事。]
[对,我甘愿死后遭天下人唾骂。]
景天甚至没有看徐长卿一眼,他站在这无极阁宽敞的大殿内,剑还搁在自己的脖子上,渺小又狼狈。
但他就这样一字一句,说的无比坚定。
[这世上,在景天心里,没有一人一事及得上这徐长卿重要。]
[我不要,谁来断言徐长卿他是否幸福。]
话就这么说出去了。
有什么改变了,有什么再也回不去的了。
可曾有人,在后悔么?
你问景天,景天会苦着脸说,他后悔啊,后悔的抓心挠肺啊,他怕这一句话出来轰隆隆一道雷就把自己劈死了,到了地府还没脸见茂茂何必平和那些死去的人了,他都觉得自己是个渣,估计拔舌头什么的是免不了了,唉要是转世不能和人贫嘴大概会很无聊吧……
但是没办法,就算景天前世是太子前前世是神将,这一世他也只是个小混混,没那个怀着天下最大的宽广心胸,只知道如果真的在意那么个人就要他过的比谁都好,就算所有人说他是罪也得护着不让人给欺负了去。
即使徐长卿从来不需要。
[……景兄弟,别说了。]打破寂静的是徐长卿。
[景兄弟,长卿感激你,但是我们的事……我不希望你再管。]
景天猛地回头看徐长卿,双眼赤红,表情几乎可以算的上是狰狞,他伸手按住徐长卿的肩膀,感受到的是丝质衣服特有的冰凉。
他觉得难受了,这明明不是徐长卿的温度。
望着徐长卿的眼睛,景天有些艰难地开了口,声音因极度压抑而嘶哑着。
[我只问你一句,如果今天要你忘记的是我,你会不会还是下这样的决定?]
徐长卿低垂下眼[长卿……不明白景兄弟在说些什么。]
景天从来没有这么近看过徐长卿,他的皮肤很白净,睫毛密如羽扇,说话时会微微颤抖,他的眼睛干净的像墨色的琉璃,看向你的时候,眼神总是坚定而柔和的。徐长卿没有一丝女子的柔媚,但一细看,好似就有种特殊的吸引力让人着迷了一般再移不开视线。
他看着这样的徐长卿,蓦地,笑了。
末了,轻吐出两个字[虚伪。]
如果景天看徐长卿一眼再跑开,他就会发现徐长卿的手紧紧地攥着身上的道袍,修长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扭曲着。
[掌门,师父,三位长老,长卿先行告退。]说罢徐长卿便起身,眼神游离,碰散了一桌子经文却也不知道捡起,只是恍若未见般向门外走去。
清微看在眼里,微微叹气,轻念道:
[得法忘法。
万法皆空。
来而不迎,
去而不追。
持静心定,
慈悲观世。
执着放下,
私欲无存!]长卿啊,你可明白,如今乱了你心的究竟是什么?
那天徐长卿独自一人在无极阁前的阶梯上坐了一整夜,先前还是想着紫萱要是真的要离开自己该怎么办的,但后面思维就不受控制地开始想象起那人是怎样一步一步抱着自己上了上了这台阶,用怎样的表情咒骂着却死也不放手的,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却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那天景天喝得烂醉搂着雪见念了一晚上卿对不起,满脑子都是徐长卿徐长卿,想那个人舞剑的样子想那个人说大道理的样子,怎么想都不够,非得把眼泪想出来了才罢休,他想着,徐长卿,你是不是生气了?景天用这一世给你道歉可好?但是,终究还是胆量没有说出口。
那天开始了注定的一场劫,他们就像是落到蜘蛛网上的飞蛾,终究是活不了也离不了,丝线就这样入了骨,勒的人连呼吸都生疼,还没有其他人知道。
这原是景天给程易讲的故事,我们只不过给它加上了一点点,一点点景天没有看到的徐长卿的感受。
景天独缺了这么一点点,就足够他与徐长卿错过这前半生,再悔上这整个后半生。
但哪个人一生中又何尝没有过这样的事,或大或小,或重要或不重要。
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