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精绝

1、第一章

　　吕蒙站在廊下，微风将垂帘吹起，就有几点细小的春雨，温柔地飘拂在他的身上。帘外雨声潺潺，和周瑜的琴声混在一起，药香里掺杂进些许青草和泥土的清新香气。

　　周瑜并不是真的在弹琴，琴音时断时续。陪伴了他这许多年，吕蒙知道，都督其实是在思考，而且似乎还是遇上了有些难度的问题。通常这种时候，他只需要安静、耐心地等待。他低头看着周瑜在弦上滑动的手指，经过一个相对算来平静无事的冬天，苍白而似乎又见消瘦。

　　琴声未消，周瑜低声道：“将东府拨给刘备用。”
　　吕蒙一怔：“东府……都督？”
　　周瑜看着他，目光中并无回避：“东府弃置已久，须得好好休整，广栽花木。一应器用，都要准备最好的，切切不可怠慢了我江东的娇客。”
　　吕蒙抱拳一礼：“都督，东府本是故讨逆将军居所。虽然自夫人迁出之后，已再无人居住，但是要让他人入住，是否……”

　　周瑜摇了摇头：“你不必顾虑这个，我自有我的道理。过几日我当亲自面见主公，将此事首尾都说个清楚。主公明理聪慧，必然不会反对。”
　　吕蒙低头：“是，属下领命。”他又犹豫了一下，“不过……”
　　周瑜慢悠悠地推几站起：“还有什么事？”
　　吕蒙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属下出身贫寒，又混迹于行伍之间。于珠宝玉器，赏玩花样之类的，只怕是所知无几。属下办不成事小，若误了大事却是不好。”
　　周瑜失笑：“这倒是我疏忽了。你若真不懂，可以去寻子衡，他最是精于此道，必能对你有所助益。”

　　吕蒙告退之后，便直接打马往东府去。
　　刘备与孙氏结亲之事，如今木已成舟，不可回头。
　　他虽然自认粗人，却并不笨。周瑜的意思，其实他也明白。但是周瑜主动提出要动用东府，却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主公自然不会反对，国太此时正是丈母娘看女婿，更是满心欢喜。然则其他人的想法如何，却难以预测。
　　无论如何，周瑜已将此事交托给他，他就会尽心尽力地去做，还要做到最好。

　　春日将晚，他到得东府门前，大门原本的朱红漆色已经有些斑驳，门外的灯笼被细雨沾湿，蒙上的灰尘沉淀成暗色，只怕纵有点灯，也透不出多少光来。
　　他敲了半晌，方有人来应门。
　　见了他之后便急急忙忙地赔罪，东府平日里没有什么人来，留下的仆从本来也没几个人，一时竟没有听见，不知道吕蒙今日专程过来又有何事。

　　吕蒙摆了摆手，只询问了一下这府中可还有管事的人。
　　那人思索了一下，答道府中留有一位讨逆将军的老家人，应该于诸事精熟。
　　老人家虽然年长且腿有微残，但是身体还算健壮，又是曾在破虏将军和讨逆将军麾下服役的老兵，受伤之后在府中做了个家人。孙策去后，大乔不愿再留在此伤心之地，带着孩子和侍女们远走。老家人既无处可去，又不肯离开，便留在府中照看。府中旧物，有些早已送去吴侯府中，也有些是在周瑜家里，留下些零散物件，因平时无人来，倒也不需花费太多心思。

　　吕蒙等了半盏茶的时间，便看到先前那人引着一位老家人，提了个灯笼慢慢走来。
　　他对于老军人向来敬重，于自己身份想的倒不是太多，便先行了一礼。
　　对方也还了一礼，问道：“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吕蒙将前情道出，却见那老家人惊得面色青白，连连挥手道：“不可不可，这怎么可以？”
　　吕蒙皱了眉：“刘皇叔已与主公之妹结为夫妇，孙刘既是联盟，又成姻亲。此番又是都督亲自提出，也没什么不可吧？”
　　那老家人连连摇头：“将军不知，这……哎。”
　　他提起灯笼，示意吕蒙跟着他来，便往内庭而去。

　　吕蒙跟在他身后，走的极慢，雨虽然已经停了，夜色中仍然微有凉意，脚下的石板还有点儿滑。他有点儿好奇，这地位卑微却又敢于强烈反对的老人，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缘由。

　　老人推开一个偏厢的门，点灯倒水，请他坐下，却又垂首蹙眉，似是有话要说，但是又在犹豫。
　　吕蒙道：“老人家不妨直说，若真有什么绝对不可的原因，吕蒙还可以回禀周都督。”

　　老人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下：“就是真说了，将军也未必信我。”
　　吕蒙皱起眉：“请先说。”

　　老人左右看看，将身体从桌面上凑过来些，压低了声音：“将军有所不知，这东府里，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