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再世》慕雪安

4、二、凡尘喜烛正高燃

　　“二哥，我的儿子已经三岁了，可我只见过他出生不久的样子。二哥，你难道忘了娘？你就当可怜我，让我见见我的儿子。哥，求求你！”三圣母哭倒在台上，哀哀苦求。

　　杨戬心中一阵阵刺痛。那样可爱的孩子，半年前自己还见过他，依在自己怀里，环着自己的脖子，叫着舅舅。没有母亲的孩子，是在自己身上找到了三妹的影子吧，才会如此的依恋，粘着自己不肯离开。可是三妹，若真的见了沉香，怎么可能忘了他们，难道真要等到那孩子阳寿尽了，才放三妹出来？

　　“三妹，我确实已寻着他们。你不用担心，半年前我还见过沉香，他很好。三妹，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固执，想必再关你多久你也不会放弃他们。我已决定，再过百年，等到他父子二人阳寿尽时再还你自由，免得你走上母亲的老路。”我必不会让他和我一样，或者，像大哥一样。

　　台上的三圣母惊骇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杨戬的心再次软了，轻叹一声：“也罢，我就带你去见一次，免得你遗憾终身。你不能离开此处，我只带你魂魄去。你须得答应我，不可过于激动。”

　　杨戬带着妹妹魂魄来到刘家村，却见到刘家大门紧闭，铁将军把门。问了邻居，竟是刘彦昌将沉香送人，自己将要入赘张家。三圣母震惊之下，魂魄几乎散去，杨戬不及再问，连忙带着她回去。

　　“三妹，为了这样一个人，你值得吗？”他抚着妹妹头发，三圣母在他怀里睡着，不愿醒来。

　　“罢了，我情愿你继续恨我，也不愿你就此消沉。”杨戬张开神目，消去了妹妹的记忆，“你就忘了吧，二哥会替你报仇。”

　　心中怒火已无法压制，杨戬紧紧握住拳，让自己不至于失控。他隐隐的又有些悲凉，就为了这么个东西，三妹对他举起了宝莲灯。他略摇头，甩脱漫上来的苦涩，振衣驾云，直奔刘家村。

　　新的“父亲”已经走了，沉香从榻上爬下，跌跌撞撞走到门边，向外面看，舅舅还没有来。

　　刘彦昌送走他送得干脆。重生以来，他本就与这“亲生父亲”不太亲近，第一次见面舅舅没有带走自己，那么这一次呢？上一世杨戬是因为不愿自己无父无母才将自己留下，那么如果自己和父亲不亲近，舅舅是否就会带走自己？父亲既然想要凡人的幸福，就让他做回他的凡人吧。让我在舅舅身边长大。

　　杨戬在云端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小小的孩子躲在门边向外张望，每次有风经过，他都会满怀欣喜的睁大眼，然后又回归失望。杨戬心中一痛，那孩子，怕还不知道父亲将自己送人了吧，是以为父亲马上就会回来吧。他隐了身形，在回廊外面落下，直到走到沉香看得见的地方才现了身。

　　“舅舅！”小小的软软的身子冲进他怀里。小沉香紧紧抱着杨戬的腿，脆声喊他：“沉香想舅舅！”

　　杨戬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是舅舅不好，这么久也不来看你。”

　　沉香仰起脸，看到杨戬面上毫不掩饰的宠溺，一下哭了出来：“爹不要我了，舅舅……”

　　杨戬心中的怒气一下子翻了上来。刘彦昌！你到底干了什么，竟让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你不要他了！杀气一出即隐，他将沉香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心中盘算如何能消除这件事在孩子心上留下的阴影。“怎么会呢？他是有事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了。”

　　沉香抬起泪蒙蒙的眼睛看杨戬，小脸上全是泪水。“爹说他怕有人找到他，找到我，说我到了别人家才能过得好……舅舅，爹不要我了！”沉香心中一阵愧疚，对不起，舅舅，我不是故意要骗您，但若是您一怒之下杀了爹，之后肯定会觉得对不起我和娘，会更痛苦。

　　杨戬的怒气消了些，心想这刘彦昌还有些良心和脑子，知道自己不会放过他，沉香若是离开他，几年之后自己定然认不出来，就保住了三妹的骨血。可是，他害的三妹险些魂飞魄散，总不能就这样算了！他从袖中抽出一方洁白的素帕，给沉香细细擦去泪水。“好了，沉香，不哭，舅舅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沉香浅浅的抽泣着，心想，若是舅舅见了父亲，自己的说辞马上就要被戳破，急忙回道：“舅舅，您带我走吧！”

　　“什么？”

　　“沉香喜欢舅舅。舅舅对我最好了，我要跟舅舅在一起！”这句话，在心中翻翻滚滚了多少年，终于是说出来了。他怯怯地看着杨戬，眼中的期望表露无疑。

　　有一丝挣扎和犹豫滑过杨戬的眸子。带走这孩子？“沉香，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无论如何，我都是拆散了他的家的人啊！

　　“不会的！我不会的！”

　　杨戬说不出话来。这孩子身上也流着他的血啊！若真的能把他带走……三千年前父亲的戏言犹在耳边：为杨家开枝散叶……是他杨家的孩子啊！心中又升起希望，若是如此，三妹会不会原谅自己呢？如果她能忘了那个刘彦昌，自己也可以放她出来……他犹豫着轻声问：“沉香，你真的，愿意跟我走？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你父亲了。”如果他更依恋自己，让他在自己身边当然要好过跟着那没用的书生。

　　沉香知道杨戬正在犹豫不决，这时候自己决不能有一丝不舍。这样也好，让爹做回他的凡人，如他的愿，从此与神仙再无关系，而自己，则可以守在舅舅身边，看着他，不让他再那样伤害自己。“我愿意！”

　　百感交集。杨戬抱起沉香，让他舒舒服服的坐在自己怀里，抚了抚孩子粉嫩的脸颊。“沉香，舅舅是神仙……”

　　“神仙？”孩子仿佛已经从刚刚的情绪中走出，转着两颗黑珍珠一样的眼睛看着“神仙”完美的侧脸，满是疑惑。

　　杨戬自嘲的一笑，孩子太小了，还不知道什么是神仙。他却全没注意到外甥刚才的表现完全不是一个三岁孩子的样子，毕竟沉香再怎么掩饰，他也不是三岁。一遇到极亲近的人，杨戬的智商就经常降到一般水平以下，这沉香是知道的。他抱着外甥隐去身形，缓缓升起云朵。懒得再去管刘彦昌如何，幸福正一点点随着孩子娇脆的笑声和环住他脖子的小小手臂涌出来。

　　“舅舅好厉害！”惊叹从沉香心里喊出来。舅舅，您知道吗？上一世我十六岁的时候就想这样说给您听：舅舅好高贵，好优雅，还到地府去救我，真的好厉害！

　　杨戬张开墨扇，修改了刘家村人的记忆。他瞥一眼下面的张家，那里一片喜色。刘彦昌，看在你想保护我外甥的份上，这次先饶了你的性命。他带着笑意看着沉香，手指轻轻划过，为孩子换上雪衣玉带，鹿皮小靴。又想了想，从怀中取出金锁，挂在孩子脖子上，轻轻拍了拍。

　　“二爷！”“主人！”杨戬进了内殿，怀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孩子，粉雕玉琢，睡的正香。梅山兄弟和哮天犬都吓了一跳。

　　“老三，去收拾一个房间，离书房近的，靠里面的，弄得暖一点，就像……灌江口三妹那屋子……”杨戬拍着孩子，一抬眼，见众人都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动也不动，忽然想起他们谁也没见过妹妹的房间。“算了……我自己去，都散了吧。”转身向里走。

　　“……主人……”哮天犬犹犹豫豫的指着沉香，“主人，那是……什么？”

　　杨戬皱起眉。什么叫做“那是什么” ！这笨狗话都不会说了。

　　“二爷，”梅山老六也是同样的表情，“那孩子……”

　　是应该知会他们一声的。“三妹今天收了个义子，不方便带，我抱上来了，别让其他人知道。”

　　看着杨戬的背影，梅山老四艰难道：“三小姐……什么时候……她不是在华山那个……下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