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早春 ...
-
回家没几天，就到了纪元节——2月11日建国日，爱子又要随元信进宫。与新年进宫不同，这次爱子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新人”成为了“新闻人物”。原来，德川家康的生忌日，宫中和公家都有代表出席，松平家的继承人“一战成名”，对于喜欢追踪八卦的闲人们，爱子一下子成为的热门人物。
其实大多人对爱子只是单纯的好奇——咦，这么瘦弱的小姑娘怎么会是剑道高手？但也有人对此不以为然，一位贵妇人看着身着深紫色袴装的爱子，故意大声道，“果然是没什么教养的野丫头。”
爱子循声望去，那贵妇人哼的一声冷笑，周围的几个贵妇看着爱子递过来冷冷的眼神，都赶紧装做不相干的样子。
爱子走到那贵妇人身前，问道，“你在说谁？”
爱子这身打扮看上去最多只有十四五岁，虽然她气质沉静，但毕竟还是个孩子，那贵妇人并不把她放在眼里，何况，她现在认为自己占着天大的理，因此就理直气壮教训爱子，“说的就是你，明明一个女孩子，偏要穿着男装。”
“哪儿有规矩说女孩子不能这么穿的？”爱子反问道。
那妇人一时语塞，但她看着爱子的袴装，得意的道，“深紫色是亲王的着色，说你无知难道有错么？”
她得意抬头，眼睛向下蔑视着爱子的下半身。周围的贵妇人见她占了优势，也都围到她身边，互相窃窃私语。
真的呀，我刚才就觉得十分别扭么，看来武家的人就是入了华族也改不了粗鄙的出身呢……
爱子冷冷打量了众人，突然哈哈大笑，引得更远的地方的人都把目光注视到她这边来。
“都说宫中的所谓贵妇人是些没见识的井底之蛙，我先前还不信，现在总算知道是谁败坏了所谓华族贵妇的名声了。”她学着先前那妇人的腔调，更夸张的摇头晃脑，真真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听了这话，那贵妇人厉声道，“放肆！你怎么敢如此无礼？”
“你对我无礼，还要求我尊敬你，你脑子坏掉了？——我倒是认识一个脑科专家，要不要介绍你去看看？”说罢，也把脑袋一扬，眼神轻蔑的看着那妇人的头。
爱子现在身高将近170，那妇人还不到160，因此爱子这眼神瞟得十分得意。
“真是……真，是，——太——无——礼——了——！”
那妇人吵起来了。
“怎么了？”一个温和的男低音响起来，随即，一名中年男子走过来。这名男子四十左右年纪，身着金色暗纹的羽织，袴装也是深紫色。
那女人看见这男子，好像是见着救星一样，“滕波亲王殿下！——”
听着那妇人向男子告状，爱子一旁冷笑着插话，“喂，老太婆，是你先骂我野丫头的，你对本小姐出言不逊难道就不是过错么？”
“老太婆——？”那妇人的眼睛都立起来了，“你，你，你，你说我是老太婆……”
“喂，别太激动了，再用力说话的话，脸上的粉都掉光了。”
周围的人听到这句，都禁不住笑出声来，但又都马上掩饰，或低头或捂嘴轻咳。
那位滕波亲王听爱子如此说，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贵妇人更加不依不饶，“亲王殿下，您看，她有多嚣张呀！”
爱子冷笑，“得了吧，就你一个人作得欢，丢人现眼，还好意思攀扯别人。快一点，向本小姐道歉，我就饶你无礼。”
那女人又说了半天，绕来绕去就是爱子无礼，语言冲撞了她。
滕波亲王问她，“就这样么？”
那女人住了嘴，寻思，难道这还不够么？在御宴厅里居然冲撞公家的贵妇人，这小丫头也太过分了。
滕波亲王又问爱子，“这位小姐您怎么讲？”
爱子道，“我并不认识她，她就当众讲我坏话，说我是没有教养的野丫头，于是我就问她，为什么骂我，她说我身着袴装是无知的表现。”
那女人听爱子自己讲出来，很是得意，“难道不是么？站在你面前的就是筱和宫亲王殿下，他可是天皇陛下的亲弟弟，现在宫里只有他有资格穿深紫色的衣服！无知无礼的臭丫头，犯了宫中的忌讳还敢这么横，这要是在从前，你早就脑袋搬家了！”
爱子讨厌穿着十二单，因此今日穿了纹付羽织袴，上身是有金色三叶葵家纹的白色羽织，下身是深紫色的马乘袴。宫中并没有明文规定，说女子不可以着男装，特别爱子还未成年，元信又格外的宠溺她，所以这次进宫，穿什么衣服还是凭她个人的喜好。
滕波亲王听完那妇人的话，也把目光转移到爱子那深紫色的袴上，——心里叹道，果然是年轻漂亮的人穿着更好看呀！他走神的功夫，众人的目光都冷冷的投射在爱子身上。
爱子轻轻摇头叹息，对那妇人道，“你不晓得这条禁令在昭和20年就废除了么？那可是上上代天皇陛下亲自下的命令，你无视天皇的权威，居然还好意思以一副宫廷人身份自居。”
众人听到爱子的话，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滕波亲王的身上。
亲王点头，“没错，正是裕仁天皇在昭和20年废除了着色令。”
皇族中，深红色、青色、桔黄色、深紫色分别为太上皇、天皇、皇太子和亲王的礼服用色，尤其是深红和深紫色，不准皇室以外的人使用，虽然在1945年，裕仁天皇废除了这项禁令，但宫中的惯例如此。即便是偶尔有人会穿这些曾经的禁色，那也绝对不会像爱子这样堂而皇之的穿进宫来。
有法律上的明文依据，爱子占了理，这下，那贵妇人傻眼了。
爱子冷冷的道，“这次看在是你无知的分上，下次你胆敢再冒犯我，我就不会饶过你了。”说罢，向滕波轻轻点头示意，转身离开。
爱子年纪小，可是气势却很强，刚才说话时那冰冷的眼神，令得在场的人都汗毛倒竖。
滕波亲王看看那贵妇人，皱了皱眉，想说什么，终究没开口。
但那贵妇人又叫住他，“松岛君……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
元信在外面听说孙女儿和人起了争执，忙从茶室往宴厅里走，在路上碰见了脸色不豫的爱子。怕孙女受委屈，他坚持要找宫中事务官。
滕波亲王早料到松平元信不会善罢甘休，于是特意出来，亲自向元信赔礼——在宫中，爱子小姐受到冲撞，他实在是过意不去，但请元信看在今天是特殊日子，且不要追究，他定会记得大人的恩德。
爱子也同爷爷讲，“其实刚才我也没吃亏，而且我还警告她，如果再有下次，我决不饶她！”
元信哼了一声，“你个小孩子又能怎么样？”
爱子抱起双臂，“让她见识一下武家的粗鄙！”
滕波亲王笑出声儿来，这么漂亮精致的小女孩儿总是语出惊人。
亲王说了软话，元信再怎么不痛快，也得给他个面子。
元信显然动了气，“我听说，那是西园寺家媳妇，就请转告一下，我不是一个大度的傻瓜，相比文字游戏，我更喜欢实力上的较量。”
滕波亲王看着元信和爱子走远的背影，叹了口气，嘱咐身边的侍从，“让西园寺家家主亲自去松平家登门道歉吧。”
回家的路上，爱子哄着爷爷，元信就纳闷了，“那蠢女人骂你，你就不生气？”
“她骂我，我骂还她，我也不吃亏，再说了，她算什么东西，值得我不高兴？爷爷，难道你还要为那样的人不开心么？”爱子嘟囔，笨爷爷，傻瓜爷爷。
爱子的生长环境单纯又美好，周围的人无论亲友或是仆从，对这个小女孩儿从来都是无私的关爱和喜欢。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爱子居然对别人恶意的伤害没有丝毫不良反应，元信一时想不通。
当时元信知道爱子受了委屈，心就刀割般疼。无论如何，爱子是他的逆鳞，谁都碰不得的。——因此第二日，西园寺家的公爵大人亲自来松平府上道歉，元信开始都没给他好脸色。
西园寺氏，清华七家之一，家族里曾经出过内阁总理大臣，就是西园寺公望。虽然现在家世地位远不如以前显赫，但还是公家中有名望的华族之一。按理说，这样的名门世家，最是注重礼仪教养，那位西园寺夫人找爱子麻烦却是有原因的。
这位西园寺夫人未嫁前是清华七家之久我家分支六条家的小姐，这位小姐还有一位姐姐，嫁入了纪州德川家——是的，世界就是这么的小，那位在日光挑衅爱子、后来被爱子戏弄的的寡妇就是六条家出身的另一位千金。
西园寺家的这位公爵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因此，当年他风华正茂时被当时天皇的弟弟相中，娶了亲王的女儿，因此和皇室有着非常亲密的联系。他与那位女王生了三个儿子，个个是国家栋梁，小儿子，也就是娶了六条家小姐的这位公子现居驻法大使之职，但他与妻子关系恶劣，去国外上任从来不带妻子前往驻地。因此公爵一直对这位儿媳妇心存愧疚，对她们母女格外的宽容。只是这次儿媳得罪了松平元信，对方又撂下了狠话——如果真做出点什么事儿影响到了家族的利益，这是宫里和他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既然不算大事，而公爵大人又亲自登门道歉，态度还挺诚恳，元信也就出了心中的那口怒气。
————————————————三月三是女儿节————————————————
这场风波对于爱子根本连事儿都算不上，她还是悠哉悠哉的过日子。
转眼到了月末，大炊御门家家主流翠亲自来访。原来是流翠的母亲紫乃夫人送给爱子一套带樱花图案的振袖和服作为女儿节的礼物。
按道理讲，爱子是紫乃夫人的弟子，那么和流翠亦算是师兄妹，但流翠为人过于方正呆板，和活泼好动的爱子像是两代人。流翠见了爱子无非就讲一些书道和花道方面的事，叮嘱爱子不要荒废，否则就是辜负了她大好的天赋如何如何。
这些话，连元信这个名副其实的老人家都不乐意听——他的宝贝孙女学什么都有天赋，按照流翠的说法，成天在学问里磨来磨去，还不把孩子闷死？是以，流翠一来，这一老一小都蔫头耷脑的，等人一走，他们俩就差没挥着扇子跳舞了。
流翠虽然不招人喜欢，但他送来的衣服着实华美，再讨厌束缚，爱子也不介意穿上臭美几分钟。
于是春循循善诱，终于让爱子答应三月三会穿着这件粉红的振袖和服过女儿节。——宫里送了请帖，特地邀请爱子小姐去赴敬宫惠子内亲王殿下的茶会。
这一年的女儿节，松平家上下差不多忙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来准备——已经有将近二十年，家里没庆祝过女儿节了。
三月二号，松平元信特别请了土御门家主来主持供奉祈祷。——这可是在过年之前，德平亲自去登门预约的。土御门家原姓安倍，是公家羽林家七条氏之一的名门，更是国内最有声望的阴阳师家族。
祈祷之后，全家人都乘车去河边，松子亲手把纸偶放进河里，春在一旁说着，“太好了，太好了。”
纸偶顺水缓缓漂走，爱子和众人一样虔诚合掌，“拜托了——”她听春说，纸偶就代表了她的分身，刚才阴阳师的祈祷是把自己的厄运灾祸病痛都转移到纸偶上，纸偶顺水漂走，她本尊就健康安泰了。——是不是有点像过家家？爱子不敢说大人们幼稚，反正折腾来折腾去也挺有意思的——看着爷爷、妈妈、春、德平、新田叔叔、还有司机们都那样严肃认真，这就是他们对自己关爱的表现吧。
晚上全家人吃过饭，松子帮着春把祖上传下来的人偶摆上了七层供台。
最兴奋的不是爱子，是新田进次郎。
“我还是第一次看全套的人偶呢。”他站在一旁仔细观看着一个个精美的人偶，还不时发问，“这个皇后人偶真的穿的是十二单？”
松子点头，“当然，而且足袋什么的一件不少。”
“真了不起！”居然这么小的人偶穿了十二层衣服还多！
春一边摆，一边告诉爱子每一层的人偶是什么角色。
元信本想着拉着准女婿多下一会儿棋，但新田站在那边不过来，他只好拿着控制器看电视，正好电视台也在播放女儿节的特制节目，新田发现了问题。
“春阿姨，咱们的人偶是不是摆错了？最上层那两个。”
电视里演的男人偶在右，女人偶在左，但春摆的位置相反。
“不是的，我们摆的是关西传统，和关东的不一样。”春解释道。
“啊，原来这个还有地区差异呢。”
“你研究那个干什么？”松平不耐烦了，快来陪我下棋才是正道。
人偶摆完了。元信把新田带走了——还是去书房下棋清静。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早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