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空》以cold苏的名义

1、温一壶琴声下酒

　　吕克贝松说，候鸟的迁徙，只为一个北归的承诺。
　　你是我生命中的游离的灵魂。你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居无定所。你说你爱这样的生活。我无力阻拦你的漂泊。我只愿你在百无聊赖时发条信息告诉我，你过得好么。我只愿在你厌倦漂泊的时候，记得这里一直停泊着一个我。 ——维夏

　　1
　　【初空】是维夏酒吧的名字。
　　维夏说，初空是日本民间对一月的别称。因为她的酒吧开在一月，所以她把它叫做【初空】。
　　维夏说，初空在她心里是那种天地茫茫的最原始的状态，是破晓的黎明从黑暗中抬起头最清新的那一刻。
　　维夏说，她的酒吧晚上九点营业，清晨六点打烊，见证的就是这样从伸手不见五指的□□东方泛白的过程。
　　维夏说，她希望和酒吧一起，见证所有阴霾与黑暗散去，呼吸清晨第一缕新鲜空气，拥抱最初与最后的天空。

　　其实，我知道还有一个原因的，因为她一直等待的那个人，出生在初空，离开在初空，并承诺在初空回归，和她一起拥抱最初和最后的天空。只有月份的笃定，没有年份的期限。维夏于是就在【初空】里等待，无论春夏与秋冬，一年又一年。

　　维夏说，有一个人可以等待是好的。至少乏味的生命中有了期待，有了始终不变的信仰。

　　2
　　台上的琴手又是一个新面孔。
　　挺年轻的，看样子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361°的湖蓝色T恤，墨蓝色运动裤。裤脚处沾了一些泥土的气息，应该是刚刚运动回来，一番挥汗如雨后在这午夜时刻寻求宁静。【最终幻想7】，行云流水，却似乎少了些什么。也许是感情，也许是阅历。但无论怎样，他很投入。仿佛黑白琴键按下去弹起来，弥散出的是他整个人生的旋律。

　　很安静的气氛。Victor 悠闲的转着染了微红的高脚杯，随心所欲的调着带着酒精的各种颜色的液体。Grando关了欢快的DJ 伴奏音，只剩【最终幻想】舒缓的音符静静飘散。隔着几张桌子的一男一女的私语隐约闪烁。旁边桌的女子手托着腮，握着苦艾酒橄榄绿色的杯子出神。右前方男子在笔记本上飞快的敲着一列列复杂的数据，半瓶百威在桌角摇曳，随时等待再一次的召唤。正前方桌的男子跟他对面灿若桃花的女孩子手舞足蹈的笔画着什么，那女子先是抿着嘴路出梨花浅笑的酒窝，后来到捂住嘴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身体强烈扭动不经意的弄出了木质桌椅吱嘎的声音，引来周围责备的目光。

　　我想这就是【初空】和别的酒吧不一样的地方吧，制造噪音是会被责备的。
　　一如入口那扇精致的木门上清晰印着的那行漆红色的文字：禁止喧哗，禁止吸烟，禁止划拳，禁止醉酒。
　　我曾对维夏说，她禁止了一般酒吧里应有的一切特色。维夏回答说，她开的就不是‘一般’的酒吧。

　　确实不一般。【初空】在路的转角，酒吧一条街的尽头，身处其中似乎有游离之外。没有醉醺醺的酒鬼，没有挥不去的烟草味，没有嘈杂的伪摇滚。来这里的人似乎只是为了换个环境处理繁杂的工作，或者安静下心情逃离嘈杂的生活。当然，这种静谧的气氛有时也会被打破，比如我初来的时候，就遇到喝醉酒闹事的。正是那次，我借朋友的职务之便，把那人从酒吧带走，也因此与维夏初识，后来便渐渐成了熟识。

　　但对我来说，【初空】最大的‘不一般’不是它的安静，而在于那架钢琴。不是所有的酒吧里都能有一架三角钢琴的。
　　维夏常说我是钢琴控，而且是“伪”钢琴控。因为我向来对那88个琴键谱出的声音情有独钟，向来对弹钢琴的人兴致盎然。但我却是个十足的乐痴，看不懂乐谱，听不出音阶，不懂每首曲子的意义，只是喜欢听而已。每次说完这些，维夏总会拍拍我肩膀说，没关系，音乐本来就不是能用条条框框规定的，更不是一个书本解释的意义就能涵盖的，它对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听出了什么意义，那它就是什么意义。

　　3.
　　“今天这么早。”不知何时，维夏已坐在我对面，笑语盈盈。
　　依然是精致的晚妆。长长的刘海弯成了C形，遮住了右边的眼睛。紫罗兰的眼影闪着银色的微光，迷离了微笑的杏眼。有些厚实的粉底为皮肤涂上了细腻的保护色，遮掩了面色的苍白，淡淡的海洋香型香水味透过微醺的酒气考验着我并不敏锐的嗅觉。一袭宝蓝色紧身长裙，下面却是松散柔软的沙滩凉鞋，突兀的露着脚上的上玄月形刺青。

　　“听说你这里来了新琴手。伪钢琴控，来凑凑热闹。”我还她一个微笑。
　　【初空】没有固定的琴手，因为琴手的工资是每天结算的，换句话说，随时可以走人。我曾问维夏，为什么不找一个长期的琴师。维夏说，音乐本来就是自由的。当一个人不想再做的时候，一纸合约强留，也没什么意义。音乐，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慰藉品，无论是对聆听者，还是对演奏者。所以在【初空】，不同的时期可以看到不同的人坐在钢琴前。可能是步履蹒跚的老者，也可能是叛逆不羁的少年。可以自弹自唱流行乐，也可以整晚陶醉于古典。维夏对应征者的水平并无过多要求。用她的话说，每个人都有诠释属于自己的旋律的权利。有时客人一时兴起，想暂时期待琴手的位置，维夏也会欣然应允。不过维夏向来有个要求，那就是无论之后弹奏什么，新琴手来【初空】的第一晚必须整晚单曲循环【最终幻想7】一首曲子。没有人公然问过为什么，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

　　“这孩子倒不错，就是弹得嫩了点。”维夏已在我对面坐下，转身跟 Victor 比了一个酒杯的形状。
　　“得了吧，估计你都没他大。”我撇撇嘴，不以为然。

　　维夏总是喜欢把自己打扮成比年龄大出很多的样子。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也是一样精致的晚妆，只不过是夏天的长裙换成了冬天厚重的羽绒服。我一度以为她的年纪可以长我一个年代，后来才发觉，她与我是同年，只不过早了我几个月而已。我见过维夏不化妆时的样子，慵懒而苍白的面孔，不似这般妖艳，却透着青涩与真诚。

　　“不是估计，是一定没他大。”Victor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杯雪利酒放在桌上，“维夏，在Chris 面前你就别装了。”
　　“年纪算什么。他这种就是学院派的课上多了，一点激情都没有，太嫩了。”维夏白了Victor一眼，酒一饮而尽，“再来一杯。”
　　“夏姐，嫌人家弹得嫩你来弹啊。”不知何时Grando也过来凑热闹，“要不本DJ现在就来段介绍，老板娘镇店之作即将演绎……”

　　“对了Grando，上次你问我的那个倒过来听不一样的Beatles 的碟子，我托朋友在英国找到了。但没法觉有什么诡异的地方呀。”
　　“找到了？Chris 你太神通广大了。你听不出来的，这个得专业人士……”

　　转移话题成功。Grando兴奋得拿着碟子一路小跑去电脑上拷贝，完全忘了刚才对维夏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发难。
　　与维夏对视，她笑着向我挤眼睛，长长的睫毛轻吻了发着微光的眼睑，留下睫毛膏的味道。右手的拇指微微翘起，轻轻弯曲了两次。那是我们平时开玩笑时爱做的手语——谢谢。

　　4
　　我一直觉得维夏应该是个热爱音乐并热爱钢琴的人。不然也不会特意搬一架钢琴在酒吧里。
　　我一直觉得【最终幻想】这首曲子一定对维夏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不然她不会让琴手一次次的单曲循环。
　　我一直觉得维夏是个会弹钢琴的人，因为我不止一次看到她在琴手弹琴时自己的手不由自主的在桌面舞动。
　　我一直觉得维夏是个精通钢琴的人，因为酒吧里钢琴出了任何故障，她都能在半小时内找出故障并自己动手解决。

　　我一直觉得维夏是个有故事的人，心里对她也有很多问号。比如她有怎样的家世，为何会在十八岁就开始经营酒吧，她的父母在哪里，为何从不干涉她。比如她等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离开她，她与他之间有着怎样的感情与约定，和【最终幻想】那首曲子有什么联系。比如是怎样的一个人，让一向骄傲的她放下架子，一等就是五年。比如她为什么从不在我们面前弹琴。

　　但我从不会问起。也不会像Grando一般强调侃要她弹琴。因为我知道，每个人都有无法言说的伤。

　　以前看这些隐匿在酒吧里的人，总爱浮想联翩，想知道他们的故事与我们不一样的精彩。后来明白，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人。不是所有精彩和萧瑟都是可以拿来分享和讲述的。大多数时候，故事越精彩，生活越惨烈。因为通常情况下，只有曲折的百转千回的故事，才能提得起人们聆听的兴趣。而那饶有兴致的问题，揭开的正是那些渐渐愈合的伤疤。

　　对于维夏，也许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切都已经融入她的生活。
　　正如她说，有一个人可以等待是好的。至少乏味的生命中有了期待，有了始终不变的信仰。

　　把漫长的等待切成段，浸入岁月的酒里，溶解，化合。
　　任日升月落，四季流转。钢琴声悠扬，温一壶琴声下酒，让等待的信仰合着琴韵流入喉，住进心里。

　　这也许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