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之篇》eggy-hab

6、第 6 章

　　I

　　一切就这样改变了，严厉取代了卡泽尔的温和，心酸取代了弗蕾妮的纯真，以前的和睦伙伴化为了泡影，只剩下命令与被命令的主仆。曾经的幸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即使每日以泪洗面仍然唤不回那个人的宽厚随意。言语少了，弗蕾妮的生活里剩下的仅是作为翡翠听从御主命令的使命，唯一聊以慰藉的是仍旧郁郁葱葱的青岚与时常停在肩上默默注视着自己的云妲。

　　五年的时间对于长寿的天使或许只是短暂的一瞬，但对于弗蕾妮，这五年中的每一天每一秒都无不蚀刻着她的心，就像被锁在笼子里的鸟一样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弗蕾妮羡慕着自己过去的一切。亲切的元素界哪天不会出现在她的梦中，但又有哪天那虚假的幻境不是被现实的噩梦而打破。

　　——云妲，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吧，罚我身负御使重担却如此轻率地将此力量给与了别人。

　　这样的责备时时充斥着弗蕾妮的头脑，怨自己的单纯，怨自己的不成熟。但无论如何，都已经改变不了现在的事实。只要是卡泽尔的话自己只能照做，即使费心劝说也明白不可能辩得过他，即使使劲隐藏感情也免不了事后的一场痛苦。生命在自己手中是那么地脆弱，只需几个字便魂魄殆尽。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这种力量赐给我，我不想要，我不配要。

　　弗蕾妮挣扎着的五年使卡泽尔顺利通过了试用期。当他接受大天使长祝福的时候，当第三只翅膀从他背后伸展开来的时候，弗蕾妮却战栗着，因为她分明地看到了卡泽尔眼角里流露出来的贪婪。

　　II

　　开门的声音。

　　“弗蕾妮，明天大天使长要去东边边境视察，你代替我陪同他去。”卡泽尔用冰冷的口气下达着命令。弗蕾妮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般，只是盯着那一帘淡绿。卡泽尔不愉快地走近，转过她的脸，“你明白我的意思，嗯？”

　　木然的眼睛就这么静静地流下了两行泪水，咸咸的水渗进了弗蕾妮的嘴角，但此刻的她已经什么滋味都感受不到了。

　　“听着，这是最后一次了，只要我坐上了大天使长的宝座，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你也不用再去那种事了。”卡泽尔哄着弗蕾妮，可是弗蕾妮却又把视线投向了那片碧绿。

　　“怎么？你不愿意吗？”

　　“我有权选择吗，卡泽尔大人？”若有若无的声音飘缈着，随时都会被微风吞噬般。

　　“你心里明白就好！”

　　[翌日]

　　已经很久没有梳妆过的弗蕾妮在蒙着灰的镜子前编织起自己的长发，脸庞上的泪痕虽然已经擦去，但浸泡了一夜泪水的眼睛还是红肿着。

　　这是最后一次了，弗蕾妮不停地劝着自己。是的，这是最后一次，再不会有下次了，我再也不会让下次发生了！坚定的神情不协调地出现在柔弱的脸庞上，肩上碧绿的鸟儿像明白弗蕾妮的心一样蹭着冰凉的面颊。

　　“云妲，不要担心，我明白我要做的事。”

　　梳洗完毕，弗蕾妮来到卡泽尔的房门前。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有起床吧，弗蕾妮抬手准备敲门，但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卡泽尔大人，那么我走了。”轻轻启口后，身影化作了风离开了。

　　“噢，弗蕾妮，听卡泽尔说你身体不太好，今天还特地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啊。”帕恩斯达特站起身欢迎着亚麻色头发的女子。

　　弗蕾妮摇摇头，微笑着：“那么，我们可以出发了吗，帕恩斯达特大人？”

　　“当然，”帕恩斯达特向门口走着，又不放心地回过头看看跟在后面的弗蕾妮，“你要是不舒服可不要勉强阿。”

　　“谢谢大人关心，我不要紧的。”如果是身体上的不适倒也还好，心头里的伤恐怕连四元素御使中治愈能力最强的自己也无可奈何。

　　风天使领地的东区大片都是灌木丛，以前是比较安定的区域，因此有不少天使选择住在附近，风天使最大的学习场所也设在这里。正是因为如此，前阵子魔兽频繁出没的报告才引起了帕恩斯达特的关注，现在还亲自来调查。

　　所说是灌木丛，但这里生长的品种棵棵都有两倍人的身高。两人在丛林中走了好一会儿，逐渐四周都望不到边际了。

　　“似乎是有点不安分的气息。”帕恩斯达特如此说道。

　　“嗯。”弗蕾妮点点头，顿了一会儿，“……帕恩斯达特大人，您对卡泽尔大人怎么看？”

　　这是弗蕾妮很久之前就想询问的了。帕恩斯达特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仰望着天空好一会儿才开口。“嗯，他做事挺可靠的，各方面能力也不错，只是有些太过偏激了吧，比如上次魔界的事。”

　　弗蕾妮的心一颤抖，“那不会真的发生吧……天魔大战……”

　　“哈哈，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我还在，我就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帕恩斯达特拍了拍弗蕾妮的肩，让她放心，“不过，怎么说呢，我觉得卡泽尔这些年来变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这里可不是谈心的地方。”

　　连大天使长也察觉到了，卡泽尔大人的变化。想必那些流言也传入帕恩斯达特大人的耳朵里了吧。弗蕾妮心痛着，只能心痛着，对于这无法改变的事实。

　　两人接着向丛林深处走去，突然一阵强烈的攻击气息贯穿了帕恩斯达特的感官。警觉地环望着四周，他回过头去想提醒弗蕾妮注意，却见弗蕾妮低着头，手紧握在一起。

　　“弗蕾妮？”走近她的身边，只见晶莹的液体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潮湿的地上。

　　“对不起，帕恩斯达特大人，对不起！”抬起的绿宝石瞳孔，大滴大滴的泪水不断涌出，同时，快速旋转着的风汇聚在了两人之间。

　　“弗蕾妮，你要干什么？”即使到这样的关头，帕恩斯达特的语气仍旧是那么温和。

　　“对不起，”弗蕾妮终于忍不住大声叫喊了出来，“我不想这么做，我不想啊，但是，但是我无法违背卡泽尔大人的命令！所以，所以……”风开始加速，四周的灌木随着狂风摇摆着，发出反抗的声响。

　　“卡泽尔对你不好吗？那么我马上把你从他边上调开。”

　　弗蕾妮摇着头，“没有用的，我与他的关系，我与卡泽尔大人的关系……我只能听从他，这不是任何人的错，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请您原谅我！”

　　风向帕恩斯达特扑去，像捕鱼网一样无法逃脱。但帕恩斯达特并非想逃脱，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让风缠绕在自己身上，柔和的目光注视着濒临崩溃的女子。“弗蕾妮，我明白你也一定很为难吧。所以，……风天使们就交给你了。”

　　“……为什么……”

　　“因为你的善良和你的力量一定能带领起风天使的，所以交给你的话我很放心。”帕恩斯达特像说完遗言一样合上了眼睛。

　　“不要……不要啊啊！！”弗蕾妮失声叫喊着，脑海中浮现着平时那笑盈盈的大天使长，决不会让天魔大战发生的大天使长，“不要啊……”弗蕾妮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但眼前的人已经渐渐消失了。

　　“云妲，”跪着双手撑着地的弗蕾妮突然叫唤着，绿色的鸟随即飞到了身边，“云妲你飞远点，马上。”

　　“弗蕾妮？”

　　“飞远点，这是我唯一一次任性的命令，所以听我的话好吗？”

　　无法抗拒这样的弗蕾妮，云妲拍拍翅膀，盘旋着向远处飞去，时不时回头张望几下。

　　“对不起，云妲，我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对不起，帕恩斯达特大人，我不能完成您的心愿了。”弗蕾妮跪直了身体，双手握拳抱在胸前。

　　“敬告所有风之精灵，我，风御使翡翠•弗蕾妮在此向你们献出我的力量，祈求你们守护这个世界的和平。请你们接受我任性的请求，请你们来带走我的生命和灵魂。”

　　风围着弗蕾妮开始打转，却迟迟没有伤着她半分。“请动手吧，请将我的全部力量带给青岚草，直到下一任御使到来。”

　　正飞翔着的云妲突感穿心的不安，立刻调头，却只见飓风严严实实地包围着那瘦弱的身躯。“弗蕾妮！弗蕾妮，不可以啊，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吗！”

　　“对不起，云妲，我不是个好主人，所以……”风越来越密，连话语都无法穿透了。

　　能杀死御使的只有御使，但御使间禁止斗争。这是“规约”中的规定，在任御使的死亡只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由光御使直接下达死刑的处分，另一种就是自杀。由于御使的力量过于强大，而且下一任无法立刻接任，御使的自尽往往会引起天地间的巨大变动。因此，御使自尽被认为是元素界的最大罪过之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庞大的。□□消亡，灵魂永远也不能在踏进元素界与精灵界，只能在异空间中饱受折磨。

　　“弗蕾妮，停下来，不要这么做啊！”云妲一个劲地抵抗着巨大的能量。

　　“对不起，对不起……”弗蕾妮决心已定，已经不能回头了。“对不起，卡泽尔大人。对不起，沃兹……”

　　“弗蕾妮！！！”

　　巨大的绿色光芒包围了一切。

　　III

　　“弗蕾，我马上就要走了，去人界。”

　　“沃兹，那弗蕾也去人界！”绿色的眸子流淌着不舍。

　　少年摇摇头。“两个御使去同一界可不好。弗蕾的修行结束了的话去天界吧，听说那里很和平，我觉得适合弗蕾。”

　　“……嗯。沃兹，我们还能见面的，对吗？”

　　“当然，”少年伸出双臂将少女环到胸前，“弗蕾是我最喜欢的人。弗蕾呢？”

　　“弗蕾也最最喜欢沃兹了。”少女把头埋在少年怀里，眼睛开始有些湿润。

　　“要多保重，你看上去那么瘦弱……弗蕾？弗蕾！”

　　那是梦吗？我怎么还在做那种梦呢？

　　“弗蕾！振作点！弗蕾……弗蕾！”

　　唔，这声音，难道是……

　　“……沃……兹？”弗蕾妮睁开眼睛，碧绿的瞳孔清澈却万分虚弱，映入其中的是着急的琥珀色眼睛和晃动着的蜜色头发。“沃兹，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为什么？我……”灌木丛中绝望的一幕幕浮现了出来，“我使用了那个魔法，为什么我还活着！”

　　“弗蕾，镇静些，我就在你身边，所以慢慢说好吗？”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我还活着……”

　　“云妲她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才把你带到人间，幸好亚斯理感觉到了云妲的气息，及时找到了你们。”沃格里兹指指弗蕾妮身边奄奄一息的翠绿色鸟儿。

　　目光移向身旁，弗蕾妮颤抖地抱起虚弱的云妲，噙不住的泪水跌落在没有生气的羽毛上。“云妲，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我马上替你治疗……”

　　“住手，弗蕾！”弗蕾妮刚要念咒文，却被沃格里兹制止了，“你现在身体根本不能承担这种魔力了。云妲她没事的，亚斯理已经照看过了，所以……”

　　“可是，全都是因为我……”

　　“弗蕾，不要让我担心好吗？”沃格里兹的语气充满着担忧和爱护，“弗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好吗？”

　　“沃兹……”弗蕾妮抽噎着，干净的被单上已经湿了一大片，“沃兹！”那么多年没见，沃兹变成了英俊的青年，但那份温柔依旧。在他面前，弗蕾妮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感情了，一头扑到他怀里，痛哭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屋子。

　　“弗蕾……”

　　夜幕降临，恸哭一场后的弗蕾妮终于在沃格里兹的劝说下进入了梦乡。守在床边的沃格里兹握着弗蕾妮的手，怜爱地替她擦去泪痕。弗蕾妮变漂亮了，经过那些年，她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成长为了窈窕淑女。可是好不容易见面了，为何她是如此憔悴、如此心碎呢？

　　“沃格里兹大人，您打算怎么办？”一条黄褐色的蟒蛇不知何时盘绕在了地上，抬起头来望着沃格里兹。

　　“我明白，亚斯理。弗蕾做的事作为御使来说是不可饶恕的。但是……”沃格里兹回想着弗蕾妮说起那些事时的痛苦，那时他最心疼的弗蕾妮啊。“我怎么能忍心让她再回到风御主那里去呢！”

　　亚斯理无言地点点头，垂下身子爬到床边。“云妲这样子也让人放不下心。”

　　“所以暂时就让她们安心在这里养伤吧。”

　　人间的阳光同样温暖，不过对于弗蕾妮来说更温暖的是沃格里兹的呵护与笑容。在他的悉心照顾下，弗蕾妮慢慢恢复了精神，惨白的脸上有了淡红的色泽，云妲也可以展翅飞翔了。自从那天以后，沃格里兹再也没提过弗蕾妮刺心的回忆，两人就像回到在元素界的生活，快乐、温馨。但弗蕾妮知道这一切都不会永久。

　　然后，那一天沃格里兹带着严肃的神情进来了。“弗蕾，我知道这会伤害你，但我们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

　　弗蕾妮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她紧紧咬着嘴唇，忐忑地等待着沃格里兹接下去的话。

　　“我和亚斯理商量过了，我们去找光御使，请他来裁断这件事。同为御使，我想他一定会理解你的苦衷的。”

　　“光……御使大人……”

　　“虽然不知道这么找，但我想元素界的长老们会帮助我们的。这样好吗，弗蕾？”

　　“……不要。”

　　“弗蕾？”

　　“不要，沃兹，我不要离开你，我们不能一直这样吗？”弗蕾妮低下头，握紧拳头。

　　“即使我们一直瞒着，风御主也一定不会沉默的，所以这件事……”

　　“沃兹讨厌我了吗？因为我做了那样的事，我杀了那么多天使，我犯下违背御主命令还有企图自尽的大罪，所以沃兹不要和我在一起了吗？”弗蕾妮捶打着沃格里兹的胸膛，却不敢抬头望着那温柔的琥珀色眼镜。

　　“不是的，弗蕾，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沃格里兹伸手拥抱住弗蕾妮，“自从与你分开后，我一直想着你，念着你。我怎么会讨厌和你在一起呢？”

　　弗蕾妮没有回应，只是靠在那温暖的肩膀上，强忍着泪水。

　　“所以，这件事上听我的好吗？一切都结束后，我们就像现在这样生活，然后……到了那个时候……”沃格里兹轻轻推开弗蕾妮，抱着她的肩严肃地直视着令人倾心的绿宝石，“那个时候，嫁给我好吗，弗蕾？”

　　弗蕾妮颤抖着，泪水开始滑落，“沃兹……你在说什么？现在的我配不上你，弗蕾配不上你……”

　　“没有那种事，自从离开你，我明白了我只要你一人，所以做我的妻子好吗？”

　　想再次开口的弗蕾妮的唇上落下了柔软的吻，弗蕾妮没有拒绝，但是泪水仍然停不住的向下流淌着。

　　“弗蕾，你放心，我会守护住你的！”

　　~青岚之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