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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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尚未亮透，明德殿便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禀郡主，皇上尚在早朝，并未在明德殿。”双戟一交，便将南宫锦拦阻与殿外。
“我自然知道，皇上昨日便吩咐我在明德殿等候，我岂敢晚到？”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明珠郡主双手负于背后，昂首挺胸如同一只寻衅的公鸡，颇有些不可一世的气势。
“这……”
“若是有事，我担着。若是皇上高兴了，你们也有赏，何乐而不为？”南宫锦笑道。
“是，郡主。”两位侍卫交换眼色，最终收回兵器，放南宫锦通行。
廉璃下了早朝，如往常一般前往明德殿。
殿前的侍卫轮过一次班，已换了一批，故而走过门口时并未有人提醒皇上明珠郡主在明德殿中的消息。
猝然见到殿中人影，着实将廉璃惊吓了一番。差些便高呼“抓刺客”，可不过片刻便觉不对劲。哪有刺客大喇喇的趴在书架上，见人来也不惊慌的呢？
“你……”
一张椅子被搬到书架旁，南宫锦正站在椅子上寻书，听见动静，向她举了举手中的《山海经》，道，“明德殿中，好东西也不少，可皇上似乎没有看过呢。”
“书海浩繁，又岂能一一涉及。”廉璃轻笑道：“郡主的伤还未大好，怎么又忙上了？”
“槐江镇，处于槐江山脚。山海经中曰：泰器之山‘又西三百二十里，曰槐江之山。丘时之水出焉，而北流注于泑水。其中多蠃母，其上多青、雄黄，多藏琅玕、黄金、玉，其阳多丹粟，其阴多采黄金银。’况且槐江镇百姓不足千户，百万两银子砸下去，能将整个镇子都给镀上一层银。”南宫锦从椅子上跳下，又扯了伤口，龇牙咧嘴好不难受。
廉璃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却也不忘正事：“那便削减拨款数？”
“那怎么行！”南宫锦瞪大了眼，“重点可不再数额上，槐江山有丘时水流经，村子可谓水源充足，便是有大旱，还能把一整条河流旱干了不成？况且槐江山矿藏丰富，槐江镇之人多以开采矿藏为生，哪里需要灌溉？若是寻常情况，琅玕、黄金、玉，这等矿石，足够令槐江镇富甲一方。如今上折求朝廷拨款，一则是官员意图中饱私囊，二则，既然有人盯上槐江镇，只怕槐江山上的矿藏也给某位有权势的官员占了。重中之重的是……”南宫锦目光凝重，续道：“槐江镇临近平阳，一百万两白银过去，就是在给北王送军饷！”
“当真这么严重？”廉璃亦是肃然，却犹有些不大敢相信地。
“千真万确地有那么严重。”南宫锦生怕她不信，鸡啄米般地连连点头，又郁郁道：“若美人姐姐少读些《食珍录》、《食经》一类的书，就不会反问了。”（皇上，其实您的属性是人妻么……）
此言一出，当今圣上“噌”地涨红了龙脸，羞赧地低着头，呐呐道：“《资治通鉴》我也有读，那几本书不过闲暇消遣罢了。”
得，心虚得连“朕”也忘了。南宫锦眉眼全垮下来，道：“我原是好奇，当皇上的爱看些什么书，却怎么也没想到，我来的那一天，原来皇帝大人躲在书架旁看菜谱。”
“朕、朕看什么无需向明珠郡主报备罢。”廉璃双颊红晕未消，气势上终究回了两成。
“我只是在好奇，那日皇上在与我说话的时候，是不是满脑子的油盐酱醋。”南宫锦眼眶里盛满无辜，“还是说，皇上那天已经将我炒炸烹煮炖？”
“那个……”皇帝大人心虚地往屋角靠了靠，面上一贯地温柔微笑怎么看都有些勉强，“自然，自然不会。”
南宫锦微张着嘴，一脸地无可奈何，“原来，你果真是这种想法啊。”
“南宫郡主说笑了，朕乃一国之君，怎会整日里想着烹煮之事。”总算找回些君王的派头。
“美人姐姐紧张什么？”南宫锦嬉皮笑脸，着实无赖，“昔日道德经中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可知君子便是自庖厨中亦得治国之理。”
“治大国若烹小鲜？”
“烹小鲜者，不可挠，治大国者不可烦，烦则伤人，挠则鱼烂矣。”南宫锦得势，愈加有些显摆。“烹小鲜不可挠，挠则鱼溃，喻理大国者，不可烦，烦则人乱。”
“挠则鱼溃，烦则人乱。”廉璃喃喃念道，若有所得。
“当然了，重点是你手下那一群蹩脚的臣子，不懂得烹小鲜，偏偏还爱偷嘴。便是再小心，也冷不防又给他们破坏了。”
“那些官员……”廉璃叹道，“官家多盘根错节，这朝中百官，大多休戚与共，若动了一人，便满朝惊惶。”
“啧，霜华宫的宫女看见的可是另一番景色呢。”南宫锦捏着嗓子学翠衣的声音，“明明都是一些软骨头，只会欺负好人。”
廉璃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郡主是想说，朕还看不明那些官员么？”
“美人姐姐自是睿智无比，也不免那些官儿阴险毒辣。”南宫锦讨好地凑上去，道：“所以说呢，只要有刀子，那些大臣跑得个顶个的快。”
“郡主难道想拿着刀子上朝堂。”廉璃已听明白她话中含义，却也不点明，只是睨着她，打趣道。
“哎呀呀，这么粗鲁的事情，我才不要做呢。”南宫锦嘟着嘴，又蹭进廉璃怀里，笑道，“南宫家三十万士兵，一人一把刀，光那闪闪的光芒都能把那些个胆小鬼吓得尿裤子。”
廉璃将她推开，道：“南宫家的大军，怎会轻易开动。”
“哎呀，企图被发现了么。”南宫锦挎下脸，拉着廉璃的袖子，摇啊摇，捏着嗓子学孩童声音：“姐姐姐姐，我要兵权。”
“哪里的兵权？”
“皇城的兵权，皇上，敢给么？”南宫锦长眉一掀，眼波盈盈，勾唇轻笑。
“郡主，你吃得下么？”廉璃语气柔和，若不知前话，便好似单在关怀郡主的身体状况。
“廉颇老矣，尚能饭。我可年轻得很，有什么吃不下？怕只怕美人姐姐舍不得。”
“倘若郡主吃得下，朕哪有不给的道理。”廉璃笑得意味深长，“但凡郡主想要的，朕都能给。”
“美人姐姐，大袤的恩，我不受。南宫家没有入主中原的打算，你便是把皇位让了，南宫家也不会有人坐上去的。”南宫锦叹了口气，将廉璃按入椅子，一手扶着椅背，直视着她道：“如今北方不宁，北王心怀叵测，匈奴虎视眈眈。可是南宫家绝对只会固守南疆，南宫家的三十万士兵不会迈出桑盈一步。因此啊，想要弄死石进，把匈奴轰出去，还得靠那些个纨绔。”
“盛京只有王师十万，分散到各权臣手中。朕所能调动的，只有两万。”廉璃摸摸她的头，如释重负，道：“郡主原来这般聪明，朕也着实瞒得累了。”
“什么叫我原来这般聪明？难道你以为这么显然的问题我看不出来么？”，南宫锦摇头躲着她的手，不悦道：“先前说什么等着‘南宫二字’，你一直便想要南宫家篡位是不是？下旨召南宫家入京，便是要让南宫家对盛京心生不满。要我进入朝堂，是因着那些个大臣定然不会无视南宫家的权势，怎么说也得吐出些实权给我玩玩。然后叫我看奏折，那时候便想着让南宫家了解大袤局势，减少入主阻碍。又不是南宫家的媳妇，凡事做得这么完备有意思么？”
“明珠郡主看得当真透彻。”廉璃温柔娴静地轻笑道：“朕原是想，若明珠郡主枉死盛京，或许南王一怒之下，便驱兵北上。”
“刺杀我？”南宫锦瞪大眼凝视着有如风中薄柳一般素雅柔弱的皇上，即便是在说着杀人之事，亦是如此轻描淡写，不由得轻叹一声：“南宫锦从前也错看皇上了。”
“郡主认为朕该如何？”
“我原该知道，坐在皇位上的人有几人能简单了。”南宫锦无奈地笑道，“你为引南王大军北上，真可谓处心积虑啊。”
“朕只是不知，南王府既有安定天下之才，为何不愿称王。”
南宫锦叹气道：“历朝君王无不是竭尽所能，维护自己的权力。如今怎的反倒是乾坤颠倒，皇上将皇位视作烫手的山芋，费尽心思地塞给别人。我是犹在梦中么？”
“百年一瞬，又何不是大梦一场。”
“您就一口气睡到天亮吧。”南宫锦苦着脸，道，“就算是杀了我，爹爹最多不过暴跳如雷，跑到盛京大闹三天三夜，然后气冲冲地回去。”
廉璃侧头看她，面露不解。
“倘若你将我吊在城头，放话说南王府不出兵就不放人，爹爹倒还能发兵前来。倘我死了，莫说三十万，便是三百万大军开来，打下皇城，屠城三日，那也毫无意义呀。”南宫锦懒懒道：“盛京中但凡打我主意的，大多是冲着南王府而来，虽也有看着南王府不顺眼的，但终究是意图攀附的多，若不是盛京中胆敢动手的人少，爹才不会这么傻把我放出来呢。”
“南王府思虑果真周全。”
“况且呢，在南宫家，有地位的只是未出阁的女子。过几月，我若及笄，定然就得下嫁到某个南疆势力，那时候便价值甚微了。女子与男子总归是不同的，女子是花，只堪愉目，倘若送到别家花圃，抑或是过了花期，又有谁愿意长久注视？而男子便是家族基础，在南王府里头当一辈子主子的，只能是南宫家的男子。只要南宫家家业昌盛，便会有无数势力将女儿嫁进南宫家。女子，终归不过是家族的陪衬罢了。”南宫锦长吁道：“哎呀，说到这回事便一下子止不住了，我果然受了翠衣影响么……”
廉璃心底升起一阵怜惜，不由揽着她的肩头，柔声劝慰道：“朕明白了，郡主辛苦了。”
“我有什么可辛苦的。”南宫锦瞪大眼，兀自苦苦支撑道：“家里对我可是百般呵护，锦衣玉食，下仆环绕，天下皆闻……琴棋书画，操练谋略，无所不能，多少人崇拜我，哼……”最后一句却忽然化作一声呜咽，埋进廉璃怀中，泪珠儿泉涌，恰似她杂乱的思绪。便是如此，嘴上依旧不停，抽抽噎噎地道，“我，我可是……南宫家的……明珠……”
皆道明珠郡主聪慧，少有大才，却不知她自小便在父兄旁侧谛听兵法谋略，长时虽似懒散，却时常彻夜攻读。为了迎合父兄的喜好，她可极少有畅怀玩耍之时。明珠？明珠如何？倘若她当真愚钝不堪，南王府上下又怎会惜之至此？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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