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岁月轮转，百年一瞬。王朝更替自不须多言，盛极必衰，向来是说亡便亡了，一丝儿转圜的余地也没有。前一阵还是朝廷良民，一转眼便给派上了前朝遗民的名头。
百姓大多也懵懵懂懂，只要是坐了龙庭，不论是百家姓氏哪一个，都一水儿的姓皇名帝。三跪九磕，谁也没见着吃什么亏占什么便宜。
说起来是天子，脱了九龙袍，摘了玉冕，一出皇城那也与常人无异。说起来是草民，穿了黄袍，坐了龙椅，一上朝堂那也是天之骄子。王侯将相又如何，终究是血暖肉软的常人啊。
“一派胡言！荒谬！”青竹杖高高扬起，翠色杖身似散发着点点寒光。
“先生何必动怒呢，我南王府的门时时刻刻开着，府外人进来虽说不易，但府内人出去畅通无阻，不必勉强。”座上女子悠悠地呷一口茶，一双如水秋瞳光华灿灿，万般情思，欲说还休，“我南宫家什么脾性，天下皆晓，先生博古通今，又怎会不知呢。既然瞧着咱们不顺眼，何必当初巴巴地进来。”
廉氏百年，传四帝，国号袤，都盛京。国中诸侯有二，北王石进屯兵十万于平阳，北拒匈奴。南王南宫征三十万兵于桑盈，镇守南疆。
自来北方战事最为紧要，缘何这北王之兵远逊于南王？其中所牵扯的旧事秘辛错综复杂，众所周知的便是南宫一族自前朝起便是望族，后又匡扶大袤君王开国。在更替之战中，几乎算得上以一家之力将廉氏推上王座。至于南宫一族为何不居帝位，甘为臣下又为何目无皇帝，便一直成为天下人暗自揣度的疑问。
“驳得好，那老家伙竟敢训斥锦儿，即便是锦儿不说，为父也得狠狠地抽他三百大板。”声如洪钟，端立如铁塔，一丛络腮胡遮了大半张脸，更显得魁梧凶悍。被世人称为大袤之椽的男人此刻正陪着笑脸，一脸讨好。
南宫家不争江山，不惧流言，却有一项代代相传，那便是惧内。此内非指妻子，而是女儿。与别家不同，南宫家人丁兴盛，儿孙众多。而代代相承，却极难得女。往往几代之内都无一女子，自然珍爱异常，故而南宫家族不重生男重生女传统亦是百年不衰。
南宫锦，原是叫做南宫明珠，意为南宫家的掌上明珠。年岁渐长，倒是她本人嫌弃名字俗不可耐，自个儿改作了单字锦，封号倒懒得改动，依旧是“明珠郡主”。南宫征哪里有半分异议，只要女儿高兴，即算是将大袤的国号改一改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桑盈之外，提及这明珠郡主，诟病颇多，只说是其姿绝世，其人轻佻，其言多恶，其才平庸。桑盈以南却是另一番情形，有歌曰：“皎皎明珠，耀耀其华。明颜绝世，德以兴家。诗词锦绣，妙计无瑕。藏之于室，白璧为匣。铸金为剑，以卫其华。”可见明珠郡主声名之盛。
“出了桑盈，天下闲言碎语的人多了去，为一句话就这般严惩，他心中不服，那些老顽固更乐得抓了把柄。”趴伏于桌前的女子捂住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那些老家伙算什么，我家锦儿高兴才是正理。”南宫征谄笑道，“锦儿若是不高兴，不如明日为父陪你去北城游玩可好？”
“我若当真不高兴了，又哪来的心情游玩，爹爹的借口真拙劣。”南宫锦眼波盈盈，笑意研研，“前些时候哥哥们还在向我抱怨，明明爹爹是王爷，却将事情都丢给他们，自个儿整日游玩。”
“那是磨练，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我养育他们十几载，又岂止千日！如今派了一些小事，那些个小兔崽子倒整天的叫苦不迭，孺子不可教也。”南宫征捻着颔下一撮儿硬须，一双虎目眯缝起来，颇具威势。
“爹爹淫威勇武，女儿拍马不及，佩服佩服。”伸长手臂，绷直神经伸个懒腰，南宫锦已是懵懂昏沉。
“锦儿，想睡的话就回房……”瞥一眼女儿明显已无心听话的姿态，立马放柔声音，唯恐自个儿的大嗓门扰了对方美梦，“我立刻去唤下人取褥子来，可别着凉了。”
说毕行至门口，正要呼下人，迎面而来的却是南宫家的三位公子。
为首的是长子南宫金，精钢铸造的盔甲在行走时发出沉闷坚硬的碰撞声，与南宫征一般无二遮了大半张脸的络腮胡，若不是眼中少了几分杀伐果决，只怕父子难分。
二位弟弟紧随其后，皆是锦袍玉带，气息儒雅。居左为二子南宫戈，手握一柄汉白玉为骨的折扇，嘴角微扬，似笑非笑，眼中隐匿几分狡狯。右为三子南宫铁，长眉入鬓，眉目柔婉，低垂眼帘，仿佛若有所思。
“兔崽子，老子才叫你练兵半年，你就要兵变么。”南宫征扬声怒喝，声若奔雷，震得人耳侧隐隐作痛。忽的神色一敛，紧张兮兮地往门里望去，只见女儿微微皱着眉，蹭了蹭枕着的手臂，并没有被吵醒的迹象。方才猛一甩头，目光凛冽。
“父王息怒，事态紧迫，儿臣不及更衣。”南宫金行了一礼，盔甲“哐”“哐”作响。
“锦儿还在睡觉，你给我轻点。”南宫征横眉怒目。
一听此言，南宫金低声道：“儿臣们有事禀报，是否要去书房商议？”南宫戈笑容奸猾，小碎步向书房门口移动。南宫铁猛一抬头，目光奋力跨越父亲的阻隔。
“你们，像什么样子！锦儿休息着，你们少给我丢人现眼，都去议事厅。”南宫征扬起大手，驱逐三子。
“父王以权谋私，这个月我与锦儿单独相处的时候不及三日，父王却已陪锦儿游玩了七日。”南宫戈撇嘴控诉。
“哥哥有三个，爹爹只有一个，还想怎么比？”南宫征扬眉，目光多少有些得意。
“悲兮，叹兮，倾城之颜，吾不得睹，憾兮憾兮。”南宫铁沉声而吟。
“不勤修武艺，整天死读那些酸腐的家伙写的东西有个屁用。老子当年跟着你曾祖父清扫余孽，杀的文人成百上千。”南宫征重重坐在议事厅首座，怒骂道。
“杀得了人，杀不了传世之名。”南宫铁低下头，反驳的话在喉间打转。
“爹爹，这一回当真出事了。”南宫金身为长子，自然沉稳些，将手中的纸条呈与南宫征，“盛京那头传来的消息，小皇帝也不知听了什么言语，这一回非要与南宫家为难。”
南宫征低头一看，“咔嚓”一声竟将檀木桌拗下一角来，双目圆瞪，怒发冲冠，“好个廉璃，当初满朝皆道牝鸡司晨，百般为难于她，我念其母托孤之情，将她扶上帝位。如今根基初定，便与我南宫家反目，好，好！”
“即算是当真反了，那些吃皇粮的兔崽子又如何比得上南宫家的大军，咱们何必仰人鼻息。”南宫金沉声道。
“南宫祖训卷首，不可自立为王。”南宫征叹道，“她是吃准了咱们不会反。”
“祖训是人定的，如今岁月变迁，而今形势已不似当年。咱们何必拘泥？”南宫戈低头把玩扇子，阴测测地道。
“千年祖训，哪是说改便能改的。”南宫征怔怔地思索了片刻，又扬起嗓门，道：“且看着吧，若他们当真欺人太甚，便是改了祖训又如何。”
南王府并不以奢华著称，门前两座石雕，龙头鹿角狮眼虎背熊腰蛇鳞，竟是麒麟。麒麟坐南朝北，面朝盛京，目光深沉。
两扇厚厚的门由四名执戟卫士缓缓推开，进门处是青石铺就的小院，靠墙放着一排兵器架，脚底的青石遍布深深浅浅的兵器划痕，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跟随下人走进正厅，有四人已等在堂中。为首的男子朱袍锦带，虎目含威，目光中似有雷霆之势。气质迥异的三位少年垂手而立，面色如铁，似有万千利刃剜剐来人。
“圣、圣旨到，南王府接旨。”宣圣的太监手脚一软，差些便昏倒在当前。又瞥得三位少年目光中讥嘲之意，更加紧张。若不是摸着怀中的圣旨，只怕早已夺门而逃。
“你念，我们听着。”南王随意地一摆手，道。
“你，你……”放肆两个字在南王锐利的目光中噎在喉咙里，颤抖着打开圣旨，好几次差点掉在地上，黄绢上的字体忽而有些陌生，看了好久才分辨出那些字，“奉，奉天承运皇帝，皇帝诏曰，南，南王拱卫皇室，其功至伟。又，又闻南王世，世子三人，才名盖世，特召一人入京，入京辅佐，以固大袤百年基业。钦此。”
“噗。”话音甫落，便有一声轻笑清晰可闻。是南王身后的儒雅少年，笑容俊朗，却令人遍体生寒，“才名盖世？不是臭名盖世吧。”
“哪、哪位世子前来接旨？”那太监颤声道。手心濡湿，只希望早些将手里的烫人的山芋丢开。
听他这么说，两位文士模样的少年都看向中间的魁梧少年。
“我是个粗人，辅佐皇帝的事情可是斯文人的活儿。”魁梧少年老神在在地道。
“哎呀，读书人齐家治国平天下，三弟，你的强项啊。”左侧的少年笑得意味深长。
“为政之事，非我文士所愿。二哥最懂得人情是非，又擅谋略，自然是二哥最佳。”右侧少年风轻云淡道。
“哎呀，真是无情极了。父王不是总说我性格顽劣，不堪造就么？”左侧少年“哗啦”一声展开折扇，素白扇面，并无一点装饰，“这位公公认为到底该谁来接旨呢？”
“三位世子都是盖世之才，鄙人只是奴才之身，哪里敢胡乱置言。”那太监冷汗涟涟，早不知如何应对。
“皇上又不差禁军教头。”
“欲将热血洒霄汉，只叹才低浊圣听。京都遥遥父犹在，家业未定岂敢行？”
“啊呀，不如让我们多研读几年，待当真成了盖世之才再去为皇上排忧解难？”
“这……这……”那太监站在当地抓耳挠腮，当真是心如火燎。却在这时，门外传出一个声音来。
“盛京？我这个郡主想去，不知道行也不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