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义的牙签先生》待云起

1、第 1 章

　　在快过年的时候，牙签先生对苹果先生一见钟情。

　　那天主人家来了客人，欢欢喜喜地送了一袋水果，袋子里的水果都包了一层红纸，看起来特别地喜庆。桌上的牙签家族和空盘子都排着队地来看热闹。

　　牙签先生就是在闹哄哄的一团中看到的苹果先生，圆滚滚的，红润润的，可是苹果先生的神情很忧郁。

　　能让人在动荡中感受到宁静，这种心情应该便是喜欢吧？于是就在那遥遥的远望中，牙签先生没来由地产生出一种同感的难过来。

　　自那以后，苹果先生和其他的水果们被一起盛放在客厅里的篮子上，篮子边上是牙签家族，密密麻麻地站成一排排。

　　主人家的客厅很宽敞，布置得更是富丽堂皇，桌子正对面就是一台占了一半墙那么大的电视机。

　　牙签先生还是像以前那么谨慎而懦弱，会在主人伸手过来抽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避开。他以前只是单纯地不想被用完丢掉，现在却更迫切地想要和苹果先生在同一张桌子上一直、一直、一直地呆下去。

　　就在新年的第一天，他鼓起勇气和苹果先生说了第一句话：“你许了什么新年愿望么？”

　　苹果先生没有开口。

　　“那我先说说自己的吧。我前年和去年的愿望都是一样的，就是想做一根筷子。”

　　苹果先生似乎也有些好奇了，侧过身子看他。

　　“因为筷子用完了会被洗干净，牙签用完了却只能被丢掉……”这么说着，自己也生出一点不好意思来，“不过我既不能长高也不能长胖，和筷子相差很大啊。一个不能实现的愿望听起来很傻呢。”

　　看着苹果先生，牙签先生宣誓一样地说：“所以今年的愿望就是做一根有意义的牙签。”

　　一根有意义的牙签是什么样的牙签呢？牙签先生没有解释，只是在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决心：那一定是和苹果先生有关的。

　　“那你的愿望呢？”

　　苹果先生为难地：“可是我的愿望就是不能实现的，我想要被我的前主人吃掉……”

　　作为水果，寿命虽然是很短的，结局也相差无几，然而出于本能，都还是希望自己照样鲜艳地饱满地活下去的。所以牙签先生忍不住追问：“为什么呢？”

　　“因为我的前主人生病了，我听他的妈妈告诉他，虽然没有钱买药，可是多吃苹果的话病也是会好的。前主人是个小男孩，很乖很安静，痛的时候也不哭不闹……”苹果先生说，“他让我觉得，如果被他吃掉是很值得的事。”

　　“那后来……？”

　　“后来他就去世了……”苹果先生很难过，“可是我真的很希望他能吃掉我，然后病就好了。”

　　牙签先生不知说什么好了，那天他默默地在苹果先生旁边站了很久。

　　第二天主人就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对于牙签先生来说，那个四四方方会发光发声的东西很神奇，在里面能看到各种各样的场景，偶尔还能看到他的家乡，那是一望无际的绿色森林。

　　这天主人在看的是古装连续剧，一个侠士的兄弟生病去世了，侠士去给他上坟拜祭他。只见夕阳西下，古道旁一座孤零零的坟，竖着墓碑。那个侠士烧了一柱香，祝那人来世安康。

　　牙签先生悄悄地戳戳苹果先生：“你看，这样就可以祝福去世的人呢。”

　　主人睡觉以后，牙签先生就在房间里四处寻找，可是却找不到那些红红的会冒烟的东西。

　　牙签先生很懊恼，他真的很希望能帮到苹果先生。

　　所以当苹果先生在篮子里一觉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牙签先生站在他面前，脚上插着一块灰灰的橡皮。

　　牙签先生就这样一路艰难地蹭着来到苹果先生的面前：“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一炷香，对不起啊，我不会冒烟……”

　　苹果先生看着他，点点头说：“算的。”然后热泪盈眶。

　　这是一个很不合格的拜祭，然而苹果先生却格外认真，仿佛当作了他最要紧的事。

　　牙签先生站得很近地看着苹果先生红扑扑的脸，觉得自己头上似乎就要冒出烟来，紧紧插在橡皮里的脚也没有那么疼了。

　　那以后，苹果先生没有那么忧郁了，也愿意和牙签先生多说几句话了。

　　最令他开心的是，当水果们和牙签家族玩捉迷藏的时候，苹果先生也难得地参与进来。虽然牙签先生和他的家族成员们很像，像得其他的水果们都难以分辨，然而苹果先生却往往能一下子辨别出来。

　　“为什么呢？我们大家都是一个机器做出来的呀。”

　　苹果先生认真地说：“因为你身上，还有着橡皮的味道。”

　　牙签先生心里一动。他觉得，他的新年目标似乎已经近了一步。他喜欢苹果先生，就会奋力地为他做一根有意义的牙签。

　　虽然苹果先生只是把他当成好朋友。

　　新年的到来是一样盛事，人们要来来往往，互相拜年，热闹非凡。牙签先生的这位主人也不例外，他的家里经常要来客人，主人就在客厅里招待他们，欢声笑语不断。

　　然而对于水果们来说，欢乐总是很短暂的。它们会在一个欢乐的时刻被分给客厅里的每一个人。

　　面对越来越空的篮子，苹果先生很安详：“牙签先生，看来我该和你告别了呢。”

　　“你怕么？”

　　“不怕。”苹果先生对他笑，“你已经帮我完成我的心愿了呢。”

　　苹果先生一心只念着他的前主人呢。牙签先生说不出地失落。

　　“牙签先生，你在这里呆了很久了么？”

　　“嗯，前年开始就在这里了，还是树的时候大概过了十几年吧。”苹果先生的问题牙签先生都回答得很认真。

　　“那你比我要长寿得多呢。我从一朵花开到结果，其实才一年不到的时间。可是我却常常觉得很寂寞很寂寞呢。”这么说着的苹果先生会让人跟着难过。

　　“如果你能一直住在篮子里，我一定会一直陪着你，听你说前主人的故事。我们还能在情人节一起看电视的！”牙签先生急急的，有些哽咽。

　　“那时候我就已经干枯了吧……谢谢你，牙签先生。”

　　苹果先生难得地冲牙签先生眨眨眼睛，有点俏皮：“我要像你一直说的，做一只有意义的苹果。一只苹果默默地烂掉，不就没有意义了么？”

　　“苹果先生。”

　　“嗯？”

　　“我也会做一根有意义的牙签的。”牙签先生说，用一种分外坚定的语气。

　　苹果先生是在一顿午饭过后和一根香蕉、一个梨子还有一个哈密瓜一起被主人带到厨房的。

　　就在主人高声说：“等着，尝尝我的水果沙拉”的时候，客厅里一阵欢呼。

　　就在主人端出盘子，伸手来抽牙签的时候，牙签先生奋力一跳跳进了主人的手。

　　就在牙签先生被插在盘子上方，感受到脚下的湿润的时候，他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此刻他觉得自己做了一根最有意义的牙签。

　　他想到了电视里的那个画面。夕阳西下，古道上一座孤零零的坟。

　　现在他就在为自己喜欢的苹果先生，化作了一块小小的墓碑。

　　“苹果先生，你不会寂寞的。”牙签先生说。

　　直到现在，他才能把自己的心意大声地说出来：“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