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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已经搬进凤仪宫的皇后林瑜正独立于窗前,神色沉黯。身后奏事的心腹宫女神色凝重,禀报着她昨夜偶然所见的惊世骇俗之事。

      “昨夜皇上和金统领在神明台……形迹亲密至极,奴婢绝无挑拨是非之心,可是昨夜皇上屡次与金大人……温存,是奴婢亲眼所见。奴婢不敢隐瞒,此事还请娘娘……”

      宫女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林瑜,却见林瑜看着窗外柳絮翩飞,神色一如往常,只是沉静的听着宫女的描述。

      “娘娘,您难道就一点不生气?您可是一国之母,六宫之主啊!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家的颜面,您的颜面,皇上的颜面都要往哪儿搁?”

      这个侍女是林瑜娘家陪嫁过来的,对林瑜忠心耿耿。见林瑜一点愤然之色都没有,禁不住替自己主子打抱不平。

      林瑜仍然没有动,素颜上微微浮现一丝苦涩笑容,眉眼间亦有揩不去的轻愁。伸出手去,飞絮纷扬,落满了襟袖,片刻又随着春风一舞,打着旋儿飞走了。

      “苏锦”林瑜轻唤身后的贴身宫女,那个叫做苏锦的宫女应声上前。

      林瑜指着窗外的柳絮,对苏锦曼声道:“你听过这两句诗么?‘情若游丝,人如飞絮……’,皇宫里的女子正如这飞絮一样,分量太轻了,风一吹,转眼就消散了。”

      苏锦不解的望着主子,然而林瑜只是落寞的笑笑:“你可知道,这些柳絮命运里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东风……”

      苏锦更加惶惑了。

      林瑜没有理会她,自顾自的叹息:“后宫里的女子,所能依靠的,也只有皇上啊。本宫有旻儿,又何必得罪皇上。”

      苏锦心里一震,开了窍。只要主子的后位稳固,皇上宠幸谁又何妨?反正娘娘内有太子,娘家又是宰相门第,身份尊贵,那是任谁也动摇不了的。金缕衣就算再得宠,也封不成妃子生不出儿子,怕他什么。若是因为这样的丑闻去劝谏皇上,搞不好弄巧成拙,反招了皇上厌憎。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这样想着,苏锦心里好受多了,却不知道她主子内心深处其实感伤的很。

      无法否认,林瑜是爱着他丈夫的,只可惜从很早以前她就知道她的丈夫心中另有一人。那年雪夜里皇上喝醉了临幸她的时候,口中唤的一直是“缕儿”。聪明的林瑜从那时侯起就明白了,这辈子,她做不成丈夫心上的那个人了。如果想长伴在他身边,唯一的办法,就是做一个敬他爱他、能体谅他的知己。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跟他相守偕老吧。

      以后十年,林瑜成为了后宫最为贤德的妃子,也成为了皇上最亲近最敬重的妃子,因为她身上具有某些良好的品性:进退有度,谦和有礼,不该过问的事情从不插手……

      可是,她也是寂寞的。只能守着旻儿,看着和他相似的眉眼,默默思念着他。

      金缕衣和皇上的关系她其实早就知道。虽然皇上封了所有的口,可是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一向刚硬的皇上,眉梢眼角不经意流露的柔情和笑意早已证明了一切。

      心底的某个沟壑里埋藏着对金缕衣的怨恨,不是因为他抢走了她的丈夫,而是因为瑾儿。

      以前她一直不明白瑾儿哪里得罪了皇上,招来皇上那般嫉恨,非要将她远嫁不可。后来她遣人秘密察探,才知道事情皆因金缕衣而起。

      姐妹二人幼年丧母,父亲一直没有续弦,瑾儿是林瑜一手带大的,情分早已逾过一般的姐妹。瑾儿那个傻孩子,一心一意恋慕着皇上的心上人,无论她怎么劝都不肯放弃,竟然固执的和皇上对抗,甚至从来没有考虑过她自己力量的渺小。真是不知道该赞叹她的勇气,还是该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瑾儿居然告诉她:她喜欢那个男人,就算明知道对手有多么强大,还是忍不住要去争一争!

      傻妹妹,你哪里争得过天呢。

      想到朝廷已同荆越签下国书,皇上下了恩旨,册封瑾儿为怀南公主,和亲荆越,心里总忍不住一揪一揪的疼。礼部已经在筹备仪仗大礼了,再过几天,瑾儿就要远嫁,也许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

      一念至此,林瑜已是珠泪纷垂。

      苏锦见皇后突然哭了,慌了手脚,赶忙掏出手绢替林瑜拭泪。一边安慰主子:“娘娘,您心里藏的事情太多,说出来或者会好过些。”

      林瑜收了泪,扶着窗棂摆摆手:“我没事,只是担心瑾儿。”

      苏锦也是个伶俐的人,心眼一向玲珑,只是不懂得收敛。她对自家二小姐和亲的内幕也大略猜到一些,想到自幼聪颖活泼的二小姐就这么给毁了,对金缕衣好容易压下的怨气又泛上来了,柳眉倒竖,破口大骂:“金缕衣那个贱人,害苦了娘娘不算,又害了二小姐!”

      林瑜一惊,瞪了苏锦一眼,斥道:“休要胡说!快到放学的时候了,太子马上要过来请安,小心这些话让他听到。”

      “孤已经听到了!”(太子可以自称孤了吧~~汗~~~叫错了表跟无知滴某然计较~~~)

      凤仪宫的大门轰然中开,周旻穿着太子的描金衮服,冷着与父亲极为相似的面孔,逆光站在大殿中央。十余岁的孩子,已经有了迫人的天家威严。

      林瑜和苏锦都呆住了。

      大殿里有一丝古怪的气氛在蔓延,这让林瑜感到尴尬。她了解她的儿子,这位未来的储君对他的两位师傅都极为敬重,尤其是待金缕衣,尤为特别一些。而自己的心腹却在这里诋毁太子殿下所尊敬的人……

      不过皇后到底是皇后,很快就挂上了温柔的笑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旻儿,功课都做完了?今天过来的好象早了些。”林瑜慈爱的拉过儿子,殷殷询问,一边对苏锦使眼色:“去给太子拿些点心来。”

      “慢着。”拜金太傅的教导,太子也迅速掩去不悦,神色恢复如常,笑着给母亲请了安,坐在母亲膝下。可是余光瞟见苏锦匆匆往外逃的身影,却扬声唤住,眼里划过一道犀利的光影。

      “苏锦,孤刚才好象听见你在侮辱孤的太傅啊。”

      苏锦脸色一白,知道自家这个少主子别看年纪一点,行事却是果断刚硬的很。

      不敢狡辩,苏锦慌忙跪下了。

      周旻收了笑,冷眼看着苏锦:“侮辱太傅,就是对孤不敬。你知道冒犯太子是什么罪名么?”

      苏锦开始颤抖,已然说不出话来。冒犯太子,是凌迟之刑,株连满门。

      林瑜看不过去,拉了周旻劝慰:“苏锦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这次虽说有罪过,也是本宫教导不严。真要追究起来,本宫也当罚。”

      周旻立刻跪下了,叩头道:“儿臣怎敢责罚母后。”

      林瑜叹口气:“既然如此,就放过苏锦这回吧。”

      周旻站了起来,躬身向母亲施了一礼,转身发落苏锦:“既然母后为你求情,就免了你的死罪,你自己下去领二十杖吧。”

      苏锦不敢再说什么,赶紧磕了个响头退下去了。

      周旻望着苏锦退下去的身影,眉角一跳一跳,眼神幽幽的,隐隐恼怒中竟带着一丝极淡的失落。

      太傅竟是和父皇在一起……

      带着满心怅然,周旻拒绝了母后的挽留,匆匆忙忙离开。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涌出一阵一阵的烦闷,他怕被一向敏锐的母后发现。

      春日阳光洒下一地金黄,却无法抚慰周旻胸中淤塞的阴冷。信步走在御花园里,满庭芳华,暖风直曛人欲醉。映入眼帘的俱是滴血般的艳红,也不知是什么花,开的像要把生命都燃尽,触目惊心。

      周旻的烦乱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他意外看见自己的另外一位太傅傅悠,正遥遥站在远处一片浓密的树阴下,眼神空芒的看着远处。

      隔着面前这片如火如荼的花朵看过去,树下的人身形似乎越发清瘦,风一吹,那人身上的朱红官袍翩然飞舞,显得过于宽大。隐在阴影中的容颜苍白的如同鬼魅,周旻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幽怨气息。

      周旻仿佛感染了傅悠的伤悲,摒了呼吸怔怔的看着,忘记了行动。他无法想像,究竟是什么能将昔日淡然通透的太傅伤害成这个样子。

      清润的湿气覆住了傅悠的眼眸,水光中倒映出夏钧雷和公主双双俪影。傅悠死死咬住了薄唇,藏在大树下漠然看着,可是僵硬扣住树干的手指却泄露了他心中激烈的绞缠着的感情。

      湿意弥漫上眼眶,又被傅悠强压了下去。傅悠不知道自己到底站了多久,只觉得似乎已经到了地老天荒。

      直到阳光透过纷繁的树叶落在他的脸上,他使劲闭了一下眼睛来适应刺目的光线。内心挣扎了许久,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终于把满心的哀怨深深收敛住,一双眼睛蓦然变的明亮锐利起来,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锋芒。

      阳光在这时候完全穿透了树阴阻挡,布满了傅悠的衣襟脸庞。傅悠就傲然立在灿烂的阳光底下,那一刻,傅悠的存在仿若神祗,身上散发出令人无法逼视的高贵风华。

      周旻亲眼目睹了傅悠的变化,感觉他像是一只经历过炼狱烈焰的凤凰,在痛苦的涅磐和轮回之后,沐浴着佛光重生世间。

      周旻的心神似乎都被傅悠震撼了,佛光里的傅悠耀眼生缬,刺伤了周旻的眼睛。等他适应了光线再抬头看时,傅悠已经不见了,只余下两三片零星的树叶,随着春风悠悠堕入红尘……

      傅悠走的安安静静,正如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让周旻几乎要以为刚才所见不过是南柯一梦。可是当他好奇的跑到傅悠站的位置,顺着傅悠刚才的角度探看时,已经压下去的无名心火又猛的蹿了上来。

      湖边的亭子里,新驸马夏钧雷陪同刚刚出嫁的皇姑回来拜望父皇,父皇设下宴席款待公主夫妇。可是站在父皇一旁陪侍左右的,不是董笠,也不是干将,而是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金缕衣!

      周旻终于忍耐不了了,随手扯过一朵娇红的花,狠狠揉碎,抛在脚下,仿佛那就是让他愤怒的金缕衣。

      支离破碎的花瓣如同一滴滴红泪,纷扬于风中,而后惨淡坠在少年脚下。那是,少年零落的心。

      奉诏陪侍公主夫妇回来,缕衣去了户部。林瑾和亲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礼部在筹备,户部自然是少不了要拨大笔银子的,向来冷血的缕衣这次居然对林瑾充满了歉疚,忍不住过去打听些消息。

      刚到大堂门口就看见中丞满头大汗,抱了一大摞账本从堂里出来,差点撞在缕衣身上。缕衣皱了皱眉,问中丞:“怎么最近户部这么忙?”

      中丞见是天子面前正当红的大人来问,赶紧满面堆笑:“户部近来确实有些忙乱,倒叫大人见笑了。只是十三省新收的税银,怀南公主的嫁妆,还有闵浙一带的水利工程款项都赶到一起核算,人手不够,尚书大人也连续数夜未归,一直在理事呢。”

      缕衣闻言眉皱的更紧,再不理中丞,直接推门进去,就瞧见傅悠正端坐案前,手边放了一大堆的账本和奏折。

      傅悠的容颜实在清减了不少,脸色苍白,眼睑下隐隐浮现出一圈青紫,憔悴的有些过分。不过以前一直眸光浅淡的眼睛却明亮了不少,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反而比以前更精神,这倒让缕衣有些迷惑。

      “来问怀南公主的事?”

      傅悠手中笔墨未停,只是抬头瞟了一眼,见是缕衣,已经知道来意。

      缕衣却按住了他的笔:“心里难受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折磨自己吧?”

      傅悠怔了怔,摇头笑了:“我想通了,你不需要为我担心。这两天忙的是公务。”

      缕衣眉峰一挑:“想通?”

      傅悠抓过笔重新铺开账目,运笔如飞,声音却没有停顿:“我只是觉得我该做些什么,毕竟人生苦短,朝生暮死,不能总是纠缠在一些纷扰往事中。”

      从干将怀抱里醒来的时候,傅悠才终于想明白了,自己这样近乎报复的行为,除了伤害了他和干将之外实在是毫无意义。纵然所有痛苦皆因夏钧雷而起,可是爱他那份心意,终究没有被仇恨取代。

      他没有责怪干将,只是默默离开了他。不是不明了干将对他的心意,可是他无法给予干将回应,再留下来,只能增加更多的伤害。

      身心上的巨大创伤让傅悠回到府中卧床整整三天三夜,当他终于一点一点把遭受的背弃和伤害淡忘,他才豁然开朗:当初违背祖先遗训,入世为官,他是怀抱着兼济天下苍生决的心愿而来,倘若因为感情的纠葛沉沦,实在有负自己的初衷,也辜负了今上的知遇之情。

      所以,傅悠决意振作。

      少时读书,书言人命危浅,如同蜉蝣,瞬息即死。既然生命苦短,刹那昙华,所以由不得自己犹豫,只怕稍一迟疑,已是白驹过隙,时过境迁。

      他希望,他可以在有限的生命里达成自己的心愿,为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尽一份心力。至于夏钧雷,有些事情无法强求,他只愿意默默守侯在他身边,耐心的等待,也许有一天,当他们都可以放下过往的时候,还可以重新团圆。

      傅悠垂首浅笑,温雅如故,缕衣已经看不到那个微笑里埋藏的忧伤。

      也许,东篱真的看透了吧。

      从户部出来,缕衣沿着御柳街慢慢踱步,往自己府邸走。

      御柳街是官员住所聚集的地方,大道两旁皆是画堂朱户、飞檐高墙,一派富贵。街边柳丝妖娆垂下,遮住娇羞的容颜,桃花疯狂而执著的从朱墙中斜逸而出,艳色逼人。花瓣零落坠下,随着东风的节奏细细铺满长街。

      指尖拈起一朵落花,仰头,是漫天狂舞不息的残瓣,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地落下来,看起来就像一场绯红的雪。长街尽处,熟悉的油壁车静静停在那里,车幔上悬挂的五彩风铃随风微微晃动,声音却已不再清脆,反而带了几分暗哑,沉重的仿佛叹息。

      缕衣在心底默默的叹气:该来的还是会来,躲也躲不过。

      该结束这一切了。

      车帘掀开,瑾儿的脸略显憔悴,双眼红肿,已经不知落了多少次泪。

      长街那一端,心上的人站在漫天飞花里看着自己,林瑾意识逐渐恍惚,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痴痴的望着,想要把那个人刻在心里,一生一世都不要忘记。

      缕衣走向林瑾,林瑾也下了车迎向缕衣,长街中央,两人沉默着彼此相望,桃花悠悠飘落在两人中间。

      今日人面桃花相映红,只是两人都可以清楚的预见他年:春波桥下,人面不知何处,绿水依旧长流。

      ………………

      一阵伤感,林瑾终于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缕衣,我已经在你家门口徘徊了三天,你现在肯见我,是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缕衣什么也没说,上前轻轻握住了林瑾的手:“到我家再说吧。”

      缕衣家后园的春花已经有些残破了,虽只是春尽,整个院落看起来却很萧疏。林瑾走进白玉亭的时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然扑进缕衣的怀里,死死抱住了他。

      “缕衣,带我走吧!”

      林瑾哭了,语调里却流露出铁一般的意志。

      “今生我只喜欢你,决不会再侍奉第二人。洗衣烹饪、洒扫耕织我都可以去做,天涯海角,我随你去。带我走吧!”

      缕衣能清晰的感觉到肩头的湿溽,还有怀中人娇躯的颤抖,心中蓦然一痛,可是理智还是让他无情的推开了林瑾。

      缕衣无法面对林瑾燃烧着希冀的眼睛,只能咬牙背过身去,冰冷低沉的话语传来,竟听不出那是属于自己的声音。

      “对不起,瑾儿。”

      林瑾一僵,离开了缕衣的怀抱的身子立时感到温暖的流失。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啊……可我为什么非要听到你说这句话才肯甘心?”

      过了很久,林瑾满腔的苦涩终于化成一声叹息,狠狠切割着缕衣的心。

      缕衣转过身来,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林瑾痛苦的神色,最终发不出半点声音。

      泪如雨下,细细的呜咽再也无法抑制的汹涌而出,林瑾死死咬着嘴唇,将那些眼泪恶狠狠的擦干了。

      再抬头时,林瑾已经勉强恢复了几分冷静。她看着缕衣,淡淡的开了口。

      “为什么不肯带我走?是因为舍不下荣华富贵,还是……舍不下皇上?”

      缕衣的脸色瞬间变了,冰寒的光芒从那双幽深内敛的眸子里射出来,流矢一样扎进林瑾的心里。

      林瑾知道缕衣在想什么,嘴边慢慢晕开一丝苦涩的笑容,伸手抚上了缕衣的额,把他皱起的眉头抚平。

      “那时你受了伤在家休养,我来找你的时候,看见皇上和你……”

      林瑾垂下头来,眼中掠过浓浓的忧伤。

      那一幕仿佛是噩梦,在每个夜里痛苦的困扰折磨着她。她始终无法相信,当今圣上、她的姐夫,竟会和她的爱人相拥在花树之下……

      震惊之后,她才突然明白姐姐让她远远离开缕衣的苦心。原来,原来,原来………………!!!

      原来是这样的!

      可是她不相信,更加不甘心。她了解缕衣,决不会甘心屈服于人下,而她,在经历了几日几夜的肝肠寸断之后,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她离不开缕衣,她是真心爱着那个人,所以,即使对手是如此强大,她也要去拼一拼!

      缕衣的拳头攥紧了,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林瑾的手停留在缕衣额上,看着看着,便不觉痴了。

      对于周鼎华的仇恨无休无止奔腾袭来,彻底将缕衣淹没。

      “你……真的爱他么?”林瑾轻而又轻的问着缕衣,缕衣知道,林瑾是害怕失望。

      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时,满眼的怨毒已经被缕衣压下去了。

      “爱他?”缕衣轻轻一哂,“我留下来,不是为了他!”

      “那你为什么不走?难道你真的稀罕那一点功名富贵?”林瑾压抑着情绪,平静的问缕衣。然而那答案,已经隐隐浮出心底。

      缕衣长长的叹了口气,伸出手来,轻轻将林瑾抱在怀里。

      “瑾儿,你那样了解我,难道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低低的一句,如同炸雷凭空破裂,惊的林瑾浑身一颤。

      缕衣温热的气息就拂在自己的发梢上,如此真实,如此温暖。谁能想象,这个此刻含情脉脉搂着自己的男人,有着多么可怕的野心呢?

      “目前周朝北疆未定,荆越王的宝座也是刚刚坐稳,两国为求后方稳固自然一意结好。然而荆越国富兵强,早已对大周构成威胁,时机成熟之时,皇上决不会放过荆越。何况越王雄心勃勃,也是一心北顾,如此,交兵是迟早的事。”

      缕衣轻抚着林瑾的背,柔情缱绻。可是林瑾却感到一阵一阵的心寒。

      “瑾儿,你如此聪明,嫁到荆越去,若能得到越王信任,将会帮我很大的忙,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怎么不明白……

      林瑾眼神幽幽的,一切已了然于心。

      就算荆越的兵马不能帮到他,至少可以拖住皇上一时片刻吧。那对他来说将是一个攫取权力的大好时机……

      缕衣啊,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冷笑一声,林瑾推开了缕衣,背过身去。

      缕衣一愕,旋即苦笑了起来:“瑾儿,你若是怨我,可以不答应。我会拼尽全力,让你远远离开这里,隐姓埋名去追求你的幸福……”

      林瑾怔住了。

      缕衣忽然一把将林瑾扯进了怀里,头一低,已是深深吻住了怀中人。

      林瑾的眼倏地放大,不敢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那个人说,他会拼尽全力,让自己走……

      他的心里,是不是……也真的在乎自己……

      缕衣啊………………

      明知他是在利用自己,却仍然管不了自己的心,也只能,尽全力帮助他实现心愿。这也算是,爱他的一种方式吧……

      林瑾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揪住了,跳起来,又跌下去,直直在胸膛里跌荡不休,一直在呼唤着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缕衣,缕衣,缕衣……

      那那个缠绵入骨的吻结束的时候,林瑾面上晕开一层绯红,痴痴的看着缕衣,已经咽下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缕衣,我……答应你!”

      身体一紧,林瑾再一次被缕衣死死抱住了。

      “瑾儿,我保证,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让你离开荆越。我会一直,等着你!”

      林瑾把头靠在缕衣肩上,闭上眼睛,任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心里,将那片柔软的地方灼烧的模糊不堪。她知道,见这一面,已经是离别。无论缕衣是否愿意等她,她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缕衣,抱紧我。”

      林瑾在缕衣怀里低喃,抱着她的臂弯收的更紧,两人紧紧相依,落花在亭外飞舞,翩跹如雪,带着一腔绝望的感情,落满了两人的发稍……

      “缕衣,我们的时日,不多了吧?”

      过了很久,林瑾忽然开了口。

      “让我为你,卜一次命吧。”

      缕衣的手放松了,看着林瑾的眼睛,流露出一丝惊奇:“瑾儿精于此道?”

      林瑾取出绢帕拭干了眼泪,淡淡道:“我幼时得遇异人,授以占卜之书,只是当初师父授书时曾言,天象之道,泄之不祥,惟心自知而已。所以我虽通此道,却从不为人施术。”

      “那瑾儿可为自己占卜过命运?”

      林瑾闻言只是垂首低笑:“当局者迷,人在局中,反而看不清自己。”

      “瑾儿想知道我的命运?”缕衣不禁被林瑾勾起一丝好奇。

      “缕衣,我希望……我希望你能一生平安。你的面相很怪,一片死气,什么也……看不到。”

      缕衣听林瑾这样说,忍不住神秘一笑。忽然抓起林瑾的手,带着她在园子里七弯八绕,一直走道暗藏于假山里的一处僻静洞穴才停住脚步。林瑾正自奇怪,却见缕衣背过身去,轻轻一揭,薄薄的面具应声而落。当缕衣再次面对她的时候,林瑾征住了。

      犹如庭中生出了玉树芝兰,幽暗的洞穴被那张俊美无铸的容颜辉映生光,一时耀花了林瑾的眼。

      原来,这才是缕衣本来的容貌。

      林瑾看着面前绝美的脸,神思再一次游离。灵魂飘飘荡荡追随着眼前的人,仿佛永远也看不够,想要把他永远铭刻在记忆里。

      “瑾儿。”

      缕衣温柔的低语唤回了林瑾的神智。“我的命途,如何?”

      林瑾掐指仔细推演,十指落尽,神色陡然变的惨白。

      “怎么?是刀兵之相?”缕衣似乎不甚在意,生死在他眼里也不过寻常。

      “不。”林瑾神色凝重起来“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是……隐帝命格。”

      缕衣剑眉一挑。“隐帝?那是什么意思?”

      林瑾使劲摇摇头,好象并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结果。

      “不会是这样的,一定是我推断有误。我……我回去再仔细推算。”

      缕衣察觉到林瑾的反常,林瑾无法掩饰她的惊慌,连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看到缕衣追问的眼神,竟然举止失措,匆匆忙忙的站起来往外走。

      “我……先回去了,走前,我会再来看你。”

      林瑾没有等缕衣回答,已经捂着嘴跑了出去,隐约可以听见细碎的哭声。缕衣追出来的时候,只看见林瑾孤弱的背影奔跑在漫天零落的桃花中,被阳光晕上一层金黄,显得分外单薄。她的腰间似乎有个鲜红的饰物正随着她的奔跑起伏,缕衣记得,那是今年上元夜,他和林瑾一起去朱雀大街看花灯时,他买下送给林瑾的同心结……

      落英漫天,曾许三生约

      红绡三尺,误系同心结

      琴声幽,笛声咽,琵琶弦上相思绝

      人面桃花去无踪,惟剩晓寒,孤灯对残月

      …………………………

      心里忽然就弥漫上一股酸涩,有什么东西在胸中奔涌,缕衣知道,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瑾儿!”

      缕衣对着那个背影大声喊了出来:“我喜欢你!”

      声音被风卷着,悠悠传进了林瑾的耳际,林瑾的身躯猛地一颤,脚步顿时停住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恍惚站在纷飞的桃花中,一遍一遍回味着缕衣的话。

      缕衣说,喜欢她……

      缕衣…………

      缕衣…………

      缕衣…………

      心中默念着的那个搅乱芳心的名字,林瑾缓缓转过身来,眼瞳明净如水,静静地望着桃树下站着的人。坚定的眼神,有着铁一般的意志。而望向那人时,宁静中又多了一抹似水的温柔。

      缕衣遥遥看着她,眸中有情愫万千,又被一袭温柔覆盖。

      园子里的落瓣飞了满天,教人无从分辨,一如两人款款深情,争奈衷肠难诉。

      “缕衣!”

      林瑾再也忍不住,提起裙子往回跑,狠狠扎进缕衣的怀抱,用尽全身的力气,吻住他。

      落花宛如点点离人之泪,为即将诀别的恋人倾诉着离伤。交融着的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没有明天。

      传说中的注:

      1、隐帝:那个~~然然是不懂什么相术的~~那个隐帝好象是宋颖大人《谢相》里提到的~~~觉着有意思就搬来鸟~~~
      至于什么叫隐帝~~林瑾是不会告诉缕缕滴~~~以后会有人说~~~

      2、落英漫天,曾许三生约

      红绡三尺,误系同心结

      琴声幽,笛声咽,琵琶弦上相思绝

      人面桃花去无踪,惟剩晓寒,孤灯对残月

      这个是飞天云暮大人一首歌的歌词~~汗~~名字俺也不记得鸟~~~俺把词小小修了一下~~就搬来鸟~~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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