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共君一醉一陶然

12、第 11 章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朔州城外，远山峰峦起伏，孤独的蜿蜒在沙海中。四野寂静，天幕高挂，猎猎朔风穿身而过，凛冽地直扑孤城而来。山高月小，残月的清冷芒辉笼罩着孤独的城墙。

　　率众守夜的缕衣戎装立在城垛上，望着天际孤月，心底突然有些茫然。自投奔护国将军夏钧雷帐下，转眼从军五年，他已因功迁至校尉，然而离强大到掌控自己命运还太遥远，也不知何日才能实现心愿，衣锦还乡去看望母亲。

　　"缕衣在想什么？"身后传来低沉音色，像午夜里低徊的风。缕衣回转头去，月下，牟一苇的铁甲反射出粼粼月光，衬的身材越发挺拔。

　　"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忧， "缕衣收敛神思："不知援军何时能至。"

　　这已经是夏军围困朔州的第十七天了，城中孤立无援，举步维艰。

　　两月前，北夏恒帝染病，夏朝内部储位之争日趋激烈。恒帝为息内患，下旨分别册封三子为帅，各统一军奔袭邻国，择功盛者为储。恰逢周夏十年盟约届满，恒帝次子轩辕宸再度挥师攻打周朝，周朝兵备不足，一时间夏军势如破竹。四月克历州、泾州，五月攻下牧野，直扑朔州。

　　北夏宸王已经不是十年前初出茅庐的轩辕宸，十年辗转征战的经历淬炼的他锋芒更盛，反而夏钧雷用兵太过谨慎，行事偏于中规中矩。周夏对阵，轩辕宸用兵不拘一格，运筹帷幄，大周的战神夏钧雷竟在他手下吃了不少苦头，接连兵败退回朔州，若非有智囊牟一苇从旁相助，只怕朔州也难以保全。

　　牟一苇献计，请夏钧雷死守城池，等候援军。轩辕宸久攻不克，于是做长久围城之计，意图耗尽城中存粮，迫使朔州投降。

　　夏钧雷自然也不想坐以待毙，双方时有零星交战，就在上个月，夏钧雷派人袭扰北夏大营，杀敌数百，烧毁不少粮草辎重。事后论功，有一少年浑身浴血越众而出，献上一只被血浸透的布袋，打开一看，满满全是人耳！

　　众将悚然，惟独少年容色不变，口称自己每杀一人，便取其左耳为证。差人验点，袋中不多不少，有人左耳整整二百。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但是他确实办到了。战场杀戮野蛮残酷，能存活下来已是不易，何况还能从容的完整剁下二百只左耳，无一残缺，无一差错，这又该是何等的镇定自若，果敢无双！

　　众将叹服，这个只有十六岁的瘦弱少年正是金缕衣，当即被夏钧雷破格任为校尉。

　　牟一苇至今还记得，缕衣获得任命时异常明亮的眼睛，抬起刹那，光彩灼灼又那般蛊惑人心，瞬间就夺去了他的全部心神。

　　缕衣是他的骄傲，那孤傲的身影牢牢刻在牟一苇眼中心上，融入血脉灵魂。

　　"一苇，"缕衣拍了拍牟一苇坚实的肩膀，"在想什么？"

　　意识到自己失态，牟一苇慌忙收回满腔旖旎，叮嘱缕衣："只恐北夏在酝酿大动作，你巡夜小心些。"

　　寒夜里的殷殷叮嘱让缕衣心头一暖，微微笑了。少年眉眼间凝聚的冷漠似春水般化开，令牟一苇心中一荡，皎洁的月光下，少年容貌并不出众，可双眸里映出明月风华，无端冶艳。

　　牟一苇似被蛊惑了般，想要伸出手去触摸那份亦真亦幻的美好，却不料再抬头时，那个对他微笑的少年已经快步消失在夜色中，不由怅然若失。

　　黎明时在城上换了班，缕衣步行回营。

　　起风了。春城无处不飞花，虽然塞外天气仍旧略寒，却挡不住春回人间。边塞的春天，虽然没有满城飞花的颜色，却有漫天杨絮翩跹乱舞，像下了细细的一场雪，低诉着春的惆怅。

　　轻快的脚步忽然顿住，路边，飞絮尽处，一人负手而立，浅笑凝视着他。

　　"一苇？"

　　牟一苇脸上笑意加深，伸出藏在背后的手，一个精致的小酒坛出现在缕衣面前。"走吧，去喝两盅。"

　　缕衣笑了笑，问"夏军围城，你竟有这等闲情？"

　　牟一苇剑眉飞扬："今日北夏悬了免战牌，我们也收到了好消息，霸州援军离此只有三日的路程，知道我们城内缺粮，遣人先行送出十车军粮，会在今日午间从城外密道运进城来，解朔州的燃眉之急。"

　　"果然是好消息，怪不得想要找我喝酒。"缕衣也略微宽心。

　　"将军体恤，今日我可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怎么样，去不去？"牟一苇边说着边晃晃手里的酒坛。

　　缕衣笑靥生辉："为何不去？"

　　两人相视，抚掌大笑。

　　城郊疏林，日照清溪。

　　太阳升起来不久，橘黄掺金的光芒洒进小树林里，万物都有了暖意。缕衣抢了美酒痛饮开怀，牟一苇只在一边静静的吹笛。

　　笛声很好听，沉柔的音色舒缓悠扬，带着绵长的回味，一如这温暖的阳光。溪水潺潺，缓缓向前流去，幽雅的乐音就在溪水上方徘徊，缠绵的人心都要碎了。

　　缕衣仰头喝下一口酒，在唇舌间细细回味，忽然问牟一苇："怎么吹的这样哀婉，可不像你的风格！"

　　曲声乍住，牟一苇声音温柔的宛如淡去的落花："瞧你神思不属，想是近来敌军围城太过焦虑，何不轻松片刻？"

　　缕衣笑着摇摇头，按住了太阳穴。昨晚值守一夜，今早又有些贪杯，还真是困乏呢。

　　一双修长的手伸过来，接替了他，在穴位上或轻或重的揉捏，缕衣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头脑舒服许多。

　　"你累了"，一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送你回营吧？"

　　"无妨，在这小憩就好。"放松下来的缕衣只觉得极度困倦，迷迷糊糊咕哝了一句，枕在牟一苇腿上，头一歪，很快睡着了。

　　牟一苇无奈的笑笑，小心的侧了侧身，让缕衣躺的更舒服些。然后便坐在树荫下，凝视着他安静的睡颜。

　　那双耀目的眼睛紧紧闭着，长睫如墨蝶微微抖动，在脸上投下妩媚的阴影。明亮的阳光洒在他脸上，温柔安宁得让牟一苇痴醉。

　　看着缕衣，一个念头在牟一苇心头徘徊不去：他愿倾尽所有，守护眼前人安宁。

　　太阳从偏东的方向渐渐移至头顶，笼罩着安静的两个人，然而林外骤然传出的鼓角声，瞬间划破了一切宁静。

　　多年来的警醒已经养成习惯，听到声音，缕衣豁然睁眼，看见牟一苇已经在一边等他了。

　　“北夏袭城，”牟一苇脸色少有的沉重，"速速回去！"

　　鼓角越吹越急，三通过后，主帅夏钧雷升帐，待众将士到齐，夏钧雷面沉如水的宣布了一个坏消息。

　　"军中有细作泄密，此前我军粮草补给为北夏军所劫，诸位将军看眼下如何？"

　　众人闻讯顿时议论纷纷，要求追回粮草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缕衣军衔不高，此时正与众将帐中待命，却不插言，只垂首凝神思索。

　　夏钧雷双目如电，往帐中诸人面上一一扫过，众人立时噤声，夏钧雷沉声问："北夏运粮队伍往东南离开，事关重大，谁愿领兵追回？"

　　此事有趣，缕衣一抿唇角，排众而出，在帐中立定，深施一礼："末将愿为将军分忧。"

　　牟一苇眉头一皱，却见又有几人站出来，争相前往。

　　"好，"夏钧雷一摆手"金校尉，齐参将，你们率辖下五百士卒速去追敌，务必铲除细作，追回粮草。"

　　"末将遵令！"缕衣和齐参将同时出列，微一欠身，站起来转身大步而去。
　　"一苇"，夏钧雷低声道，"你也该动身了，抓紧时间，谨慎行事。"

　　牟一苇担心的望了一眼缕衣的背影，躬身退出大帐。

　　辕门大开，旌旗半卷，铁骑纵横，缕衣一马当先，率手下五百骑兵迅速出动。

　　牟一苇也策马而来，与缕衣并骑驰在队列之前。城门遥遥在望，两人勒缰驻马，对望一眼。

　　"此去务必小心，"牟一苇凝重的望着缕衣，有些欲言又止。缕衣手搭凉棚望了望日头，笑起来："一苇不必担心我，你身负重担，也该出发了吧？自己也须当心。"

　　牟一苇神色并无半点惊诧："缕衣果然目光如炬，帐中一幕，不过是为了诱敌。"

　　"派我前去追回粮草，让细作误以为我军真的失了粮草，把消息放给夏人，北夏就会放松警惕。"缕衣接过话来，"你则趁机出城，押回真正的粮草来，一苇此计甚妙。"

　　"不错，"牟一苇对缕衣毫无隐瞒，"北夏孤军深入，我军被困，敌我军粮补给都不充足。谁能取胜，只看谁撑的更久，此役关系成败，须布置万无一失。"

　　缕衣嘴角噙笑，突然问道:“细作可是齐参将？”

　　"接获线报，正是此人。"牟一苇有些感慨，"我也没想到多年跟着将军出生入死的兄弟竟肯为北夏效力，轩辕宸果然好手段。不过，北夏主力在东南，此去虽说只是为了蒙蔽齐参将，但总归要担些风险。缕衣，你千万小心。"

　　缕衣朗声一笑： "一苇放心，我主动请缨，就是想尽量帮你拖延时间。"说罢不管怔在那里的牟一苇，扬鞭一指，对身后五百健儿下令。

　　"出击！"

　　少年身先士卒飞驰在最前面，骏马掀起风烟滚滚，明亮的日头晃得少年英挺的身姿眩目夺魂，自信飞扬。

　　牟一苇望着少年背影，满眼柔情将倾："缕衣缕衣，你让人如何不爱你？"
　　棋山两侧森崖壁立，陡峭难攀。山峰有如被利斧劈开，山势成葫芦形，两边狭窄，腹中宽阔。中间山道崎岖坎坷，悬于一线，是个设伏的好地方。

　　一彪人马飞扑入谷，掀起黄烟滚滚，遮人眼目，唯有大周战旗在浓尘中招展，昭示着周军接应粮草的援军已至。

　　蓦地四野杀声大起，山头茂密的树林山冈间平地涌出无数北夏士卒，震天的喊杀声中，磨盘大的巨石卷着狂风呼啸砸下，铺天盖地，索命追魂。山谷中的人马顿时受阻，只听得战马长嘶，惨啸凄厉，唯独不闻人声。

　　北夏军指挥官见状一惊，突然醒悟峡谷中只有马匹没有士兵，他们中了周军计谋。连忙向手下传令："停止投石，整军待命。"

　　不待分散在山野中的北夏士兵集中起来，蓦地四周又是一片嘶喊，无数周军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北夏人身后。

　　原来缕衣早就命士兵弃马，在马匹身后拖上树枝，然后纵马入谷，自己却领兵偷偷摸上山来，截断北夏军退路，攻其不备，果然冲的北夏军大乱。
　　周人如狼似虎地冲入北夏军中间，霎时血花飞溅，许多夏兵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已身首异处。喊杀声和悲呼声交替在山间，鲜血流了一地，把翠绿的山草染成红褐。

　　缕衣与士兵共同杀敌，亲率中军直扑北夏中军，手中长剑倾身猛击，骁勇无敌。所过之处，撕裂的声音鼓荡着他的耳膜，更加激起他心中的无限战意。少年厮杀的双目赤红，不顾满身污血，下手如麻，剑影横飞。

　　北夏为设伏，截杀部队分散成零星数股，战力削弱，此时哪挡得住缕衣疯狂屠戮，不出半个时辰便被杀得几乎片甲不留。北夏指挥官与缕衣近身搏斗，被缕衣一剑挑下马，为周军生擒。那将官甚有骨气，宁死不当俘虏，趁士兵不防，竟咬舌自尽了。

　　硝烟渐渐散去，缕衣立在山崖之巅，漠然看着满地尸首，山风猎猎，吹得染血战袍猎猎飞舞。

　　"报校尉，此役共歼敌三百余人，俘虏二百人，我军伤亡七十人，奸细已被处决……"听着属下的禀报，缕衣眉头越缩越紧，察觉有异。

　　截杀粮草，北夏怎会只派寥寥数百人，轻易便被自己击溃？缕衣脸色一变，知道自己并非多心，只怕他们也同样中了北夏的麻痹之计。

　　计算时间，只怕牟一苇已经和北夏真正截杀粮草的大军正面遇上了，朔州恐怕也遭围攻，救援不及。

　　"校尉大人，您怎么了？"一旁的士兵见缕衣脸色不对，急忙询问。缕衣按捺住心头惊骇，迅速镇定下来，思索片刻，心中有了计较。抬眼望望日头，正好过午，还赶得及行个险招，助一苇脱困。

　　“儿郎们”，缕衣站在高高的峭壁顶端，一身血染战袍衬得他如同杀神临世，冷酷的声音带着鼓动人心的力量在山间回荡。“我们中了北夏惑敌之计，此刻我们的粮草和城池都有可能落入敌手，事关存亡，唯有一个办法能让我们活下去，你们敢不敢随我拼死一战？”

　　缕衣的手下都是随他征战惯了的，此刻闻言，数百铁骑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愿听校尉调遣！”
　　山风，陡然猛烈起来。

　　正午时分，大漠炽烈的阳光几乎要将人融化，朔州城外一处谷地里却是战况正酣。

　　这十万石军粮关系朔州城守军的性命，拼死也不能让北夏人夺走。牟一苇下令所有将官把粮车团团护住，自己一马当先与北夏军血战在一处。

　　轩辕宸的伏击相当成功。他早已看破周军布置，却佯装中计，只派了五百来人去迷惑周军的诱敌之兵，却亲自领了大军在周军回城的必经之路设伏，截取真正的军粮。又分兵一路去偷袭朔州，倘若夏钧雷领兵驰援，他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夺取朔州；若夏钧雷坚守不出，他就夺了周军军粮，不日朔州必破无疑。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只没料到领兵的周将极为强韧，遇袭未乱，指挥有度，北夏军已经冲杀了好几轮，周军竟还能支撑不退，倒不由得让轩辕宸对这带兵的将领刮目相看，起了几分惜才之念。

　　战场不远的山岗上，轩辕宸正策马观战。座下骏马不安的打着响鼻，乌黑健蹄不停刨着地上黄土，似乎急欲冲进战场一显身手。轩辕宸安抚的拍拍它的脑袋，笑道："不急，朔州城和军粮早晚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战场上，牟一苇的战袍早就被血浸透了，周军的血性在生死之际全然被激发出来，在夏军层层包裹中左冲右杀，试图拖住夏军步伐，让粮草辎重尽力转移。刀光剑影中，牟一苇铁甲生寒，长枪霍霍，竟至稍有接触，便是死无全尸。敌方将领不敢撄其锋芒，围而不攻，只慢慢消耗周人的实力。

　　牟一苇心急如焚，明知这样下去只能任人宰割，可凭他们对上北夏轩辕宸的主力，实力相差太过悬殊，进退不得，无可奈何。

　　周军支撑不住了，轩辕宸看着形势已判的战场，唇角浮现出一个冷酷的笑容，在暴烈的阳光下更显得惊心动魄。正要挥军下山活捉了牟一苇，不料忽然远处烟尘迭起，马蹄如雷，暴风骤雨一般迅速往这边靠过来，一骑当先扑入夏周阵营，竟无人能挡。

　　"北夏蛮子，你们会暗渡陈仓，我们就不会围魏救赵么？且看看这是什么！"
　　喊话的少年策马冲至牟一苇身前才急收缰绳，战马唏历历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尘土飞扬中少年的声音沉稳清越，如水面被砸开，声声荡了开去，撼动人心。

　　几个血肉模糊的东西从少年手中飞出，重重砸在两军对垒的阵地上，扬起一片黄沙。

　　北夏士卒不由心神一凛，不少人认出了那是大营守将的头颅！

　　"缕衣！"牟一苇又惊又忧，情不自禁念出那人名字。

　　"轩辕殿下，大营安好？"少年对着高岗上的轩辕宸出言讥讽，朗朗声音里掺杂了一丝血腥杀气。

　　轩辕宸心中一凛，双目半眯，打量了来人一回，却见那人也挑衅的回望了过来，轩辕宸不由得握紧了缰绳，一手高高扬起，身后三军蓄势待发，只待他一声令下。

　　轰地一声，周军的粮车不知为何竟猛地着起大火，气候干燥，转眼十几辆粮车都被引燃，烈火熊熊，映红了半边天空。

　　"一苇"缕衣在乱军中冲着牟一苇高声喊："放弃烧毁的粮草，率剩下的人往天狼峰撤退。我来断后！"说着一剑砍飞了一个敌兵，那人身躯直直倒下，飞起的鲜血溅红了缕衣座下白马。

　　明知周军区区千人带不走粮草，不惜毁掉，竟如此决绝！

　　轩辕宸内心微微一动，这小将是谁，他倒要亲自会会。一念至此，轩辕宸猛地提缰纵马驰下山来，亲自率众堵截周军。

　　"擒贼先擒王，杀呀！"一小股周军突然从后山转出来，直奔轩辕宸杀来，却是缕衣带来的铁骑。轩辕宸冷哼一声，提马冲进周军中间，疯狂屠戮。

　　血影翻飞，铁骑纵横。

　　几百人在凶悍的轩辕宸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可北夏人被这一股人马稍阻，缕衣和牟一苇便觑准机会迅速后撤出了战场，往天狼峰方向狂奔。

　　"报——呼延脱勒将军奉命攻打朔州，周军据守不出，呼延将军无功而返。"

　　"报——我军大营遇袭，军粮库被烧！"

　　两个探子一前一后送来消息，轩辕宸面色阴沉的听完，虎目中怒意迸发。这群周人自己的粮草带不走，竟敢偷袭他的大营，烧他的粮草，好个围魏救赵。把这些周人碎尸万段都解不了他今日之耻，轩辕宸冷酷地对着被周人激怒的三军下达死令："追，一个不留。"

　　北夏人被激怒，咬住撤退的周军穷追不舍。

　　野云四合，浓密的云层迅速覆盖了苍穹。漆黑天幕下，战马奔腾，蹄声滚滚夹杂着狂风怒吼席卷而来，天与地之间黑压压的连成一片，举目四望，皆是北夏大军乌黑的铁甲。

　　北夏以铁甲骑兵称霸塞北，全力追击起来，气势如潮，铺天盖地，直如黑云压城，汹涌灭顶。

　　周军的粮草其实并没有烧光，只按缕衣事先吩咐的，烧了一大半，却仍有几百石之多，都是缕衣准备据守天狼峰，留给周军的口粮。

　　和牟一苇会合后，缕衣手下有不到两千人，虽是轻装简骑，却总不若北夏铁马风雷。何况身负粮草辎重，与逐渐逼近的追兵之间，距离也越缩越短。

　　不能再放弃粮草了，否则即便逃过追击，两千士卒也会因为弹尽粮绝，守不住天狼峰。

　　眼看追兵大军逼近，缕衣纵马赶上牟一苇："一苇，你率军先走，留三百人给我，我再拦一拦追兵。"

　　"不行，"一苇想都不想，断然拒绝。他也知道事情紧急，必须有人去阻挡，可这一去怕是有去无回，他怎能让缕衣冒这样的险？

　　"我来断后，你率军先走！"

　　眼看北夏铁骑越来越近，绣着 “夏”字的战旗就在黄黑色天空下张牙舞爪，触目惊心。缕衣也不争辩，冷着脸一鞭抽在牟一苇马后，那马狂嘶一声，负痛飞奔。缕衣转身下令，"左翼三百骑士，随我拦截敌军，其余人等，护送粮草跟牟将军撤退！"

　　"是！"黄云聚拢，朔风骤起，将士声若雷鸣，三百战士紧随缕衣在开阔之地一字排开，严阵以待。

　　北夏铁甲平推而至，缕衣毫不退缩，率众迎上。双方锋芒相触，厮杀很快展开。

　　缕衣的军队迅捷如风，血战残酷，却无人退缩。

　　缕衣仗剑击敌，手中铁剑如镰刀割麦一般杀气腾腾。侧身躲过迎面而来的长枪，缕衣毫不犹豫的把长剑没入敌将心窝，低头一避，又闪过了另一支长矛的攻击。正要回击，突然手臂一麻，被一物击中，虎口尽裂，酸痛难当，手中长剑险些失手掉落。

　　好大的臂力，缕衣暗惊。咬牙握紧了手中剑，侧目一瞥，竟是北夏轩辕宸亲自携长枪上阵。

　　情知不是对手，缕衣缕衣立即策马错开，不欲与之正面交锋。谁料轩辕宸好似认准了缕衣，紧追不放，缕衣筋疲力尽，不由暗暗叫苦。

　　枪剑交鸣，火花四溅，两人在乱军之中的交锋惊心动魄。
　　缕衣虎口受创，手臂酸痛，一不留神，竟被轩辕宸钻了空子，朝咽喉要害刺来。

　　缕衣大惊，情急之下只能翻身落马，避过致命一击。轩辕宸长枪连挑，逼的缕衣狼狈躲避，眼见危急之际，天色忽然骤变。

　　黑云滚滚，淹没了微薄的日光，怒风卷狂沙，铺天盖地的压下来，饶是战场厮杀的铁骑见惯生死，都不由被这恐怖的景象撼动。

　　正生死搏杀的战士们忽然不约而同停止了动作，本来杀声震天的战场奇异的安静下来，众将士齐齐举首望天。

　　连轩辕宸也一怔，手下动作减慢。

　　天边，黄沙席卷四野，风声隆隆犹如战鼓急擂，黑云汹涌而来，仿佛百万雄兵金戈厉厉，气吞万里，在阴沉的天幕下蓄势待发。

　　有士兵喃喃开口："是沙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