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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遗孤乐申 ...

  •   太后斜在榻上,正听宫中乐坊的乐伶说戏。
      乐伶是闽人,口音听着甚是滑稽,在一侧为太后捶腿的宫婢憋笑憋得很是辛苦。可周守却修为颇高,他面无表情地横了那宫婢一眼,宫婢一见忙垂下头去。
      太后听了一阵也乐了,呵呵笑个不停。正热闹着,皇帝一身淡色衣裳,跨入殿中。
      “儿子来给母后请安了。”皇帝一边起手示意跪了一地的宫人们起来,一边笑道:“有什么可乐的,让儿子也高兴高兴。”
      “我儿来,坐哀家身边。”太后挪出身侧的软席来。皇帝上前,撩袍坐下。

      “去了一个来月,精神气倒是好的。”太后细细端详着皇帝,笑道:“江南可好?”
      “好,与京城、陈留大不相同。湖泊纵横、青山奇秀,景致好;文采风流、儒生雅士,人物好;商贾云集、物流通达,民生好。母后也该去瞧瞧。”皇帝道。
      “傻话,哪有后宫出去的道理?哀家听说越州郡守周知同是个大清官,民誉不错,是不是有这回事?”
      皇帝微一沉吟,笑道:“清不清的且不说,但是他和朔阳侯之间闹的一些趣事,倒是让人印象深刻。”
      “哦,韦璧这混世魔王又怎么了?”太后笑问。

      皇帝饮了口茶,便将在越州郡发生的一些趣事细细说了。皇帝说得绘声绘色,听得太后笑得直不起腰来:“这个混世魔王也该有人管束着,一天到晚的瞎胡闹。”太后说罢看了皇帝一眼,又示意周守拿几轴画来。

      周守将画轴摊在案上。几位美貌仕女,跃然纸上。
      皇帝拿来细细看了,只见每张画侧都写有该女子的名字、籍贯以及父亲、祖父、外祖父的官职。皇帝心中了然,也不说话,只拿在手中翻阅。

      “怎么样?”太后问。
      “画的好!描笔细腻,风格流畅,极好的仕女图,是画院何人所作?”皇帝笑着抬头问道。
      “你的眼里除了书画,还有什么?你年纪也不小了,但中宫之位仍然悬虚,难道你就不想想该为大齐添几个帝裔了吗?”太后横了皇帝一眼,又努努嘴,“这些女子都是哀家细心挑选出来给你充盈后宫的,个个人品出众。你大舅父之女明珠最是出类拔萃,小舅父的女儿绰儿虽长得逊色一些,可性子伶俐,也挺讨人喜欢。你看呢?”
      “母后看着就行。”

      “这是为你选后选妃,哀家看着好有什么用?哀家也不过是帮着看看。皇后呢,哀家看明珠挺合适,貌美不说,性子也是极稳重的。”
      “嗯。”皇帝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
      “韦家的女儿、许安卿许大人家的女儿、郑得之郑大人家的女儿都不错。韦璧和白子安不是还没成亲吗,给他们也都指一个。把家安好了,才能腾出来手来好好的给朝廷办事。”
      “母后操劳了。”
      “政事上虽有哀家和邢侯帮衬着,你自己也要上上心。别成天流连画院书房,和韦璧、白子安他们瞎胡闹。”太后道。
      “在陈留的时候,也是由白相主持政事。如今有母后、邢侯和两位舅父大人费心,儿子也乐得清闲。”

      “北军防务先前一直由邢侯管着,眼下这个位置空出来了,你看谁堪胜任?”太后似不经意提起。
      “儿子回去权衡权衡,想妥当了再来报母后?”
      “哀家看田咫不错,之前就任职北军。有经验有手段,他是邢侯一手调/教出来的人,错不了。”
      皇帝一边低头翻看画卷,一边淡淡应道:“那就依母后的。”

      “哀家这也是为你筹谋,既然你没意见,就让人去拟旨吧。”
      “好,我着人拟旨……儿子还惦记着去画院赏贡墨,先退了。明儿再来给母后请安。”
      “去吧,皇后的事儿别不放在心上。”太后出言提醒。
      “儿子明白。”

      皇帝从涵碧殿踱出,神色一沉,步子迈得极大。在外殿等候的王舟和一干随人急步赶了上来。
      王舟唤了一声:“皇上。”皇帝不理。
      王舟忙吩咐众人停下,自己跟上前又唤一声:“皇上。”
      “你说我是皇上吗?”皇帝回身,低语道。
      “呦!皇上又说笑了,您怎么不是皇上呀?!”王舟奇道。
      “穿龙袍,坐龙辇的未必是皇上……”
      “奴才听不明白。”
      “去画院吧。”皇帝沉默了一阵,又恢复了淡淡笑意,摆手往画院方向而去。

      乐歌辰时去奉先殿拂尘。擦供桌的时候,赫然发现又有封信插在夹缝中,她顿时明白过来。
      皇帝从江南回来了,他也回来了!

      乐歌打开信笺,只觉得墨色幽香。那熟悉的字迹写着:明日午时,老地方见。”
      于情于理,她是该去见见他。这位闻名京城的朔阳侯,受他的恩惠良多,自然不能拂了他的好意。

      第二日午时,乐歌准时在仙华门下等候。那悬着韦姓灯的马车如约前来。
      “上车。”车帘子掀开,其间坐着的男子,紫衣高冠,极是清俊,正对着乐歌淡淡微笑,可不正是那位朔阳侯韦璧吗?
      乐歌上车来,两人相对而坐。
      御人起行,过带月桥,往枫林走向而去。

      “病好了?”韦璧关切地问。
      “乐歌承蒙侯爷照顾。”乐歌的眼神移到了他腰侧的玉璧上。那佩玉白若羊脂,上面篆着一个“韦”字。
      “你知道我是谁?”他的神情莫测。
      “朔阳侯。”车帘子被微风轻掀,日光透露,将乐歌整个人置身在明亮之中,春衣淡红,肤若霜雪。
      “你怎知道?”那人笑意更浓,低声相问。
      “侯爷身份尊贵且圣眷正浓,天下谁人不知。”
      “圣眷正浓……这话怎讲?”那人挑眉,面上皆是疑问。
      “徽州的龙香剂,落纸如漆,色泽黑润,香味浓郁且数量稀少。历来都是御贡。若侯爷不是圣眷正浓,怎可随便使用?”乐歌从怀中拿出那封信笺,轻轻展开,顿时墨香淡雅,令人心旷神怡。
      “闻香识墨……果然有见识……不仅有见识,还心细如尘。”韦璧赞道。

      “江南可好?”乐歌并不关心这位朔阳侯想带她去哪里,只问道。
      “好!宝石流霞、碧波千里。震泽的鱼、虾、蟹都好。越州郡的百姓家有个吃法,将这些鲜味都一锅煮了,汤浓稠的不得了,舌头都鲜得要掉下来,还取了个雅致的名儿,叫聚鲜。”
      他声音悦耳,娓娓道来。乐歌脸上顿时笑意涌动。

      “还有商贾贩卖,满街琳琅,你能想到的东西它全有。书社画坊林立,越州郡的广阁书香内,文人墨客云集。若你登台吟唱的诗文好,满堂喝彩,极是热闹。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夜市才叫好看。彩布游龙舞凤,还有用彩灯扎起来的琼楼殿宇。有扮观音的、扮神仙的、扮什么都有,极为有趣。”
      他这一番说下来,只听得乐歌笑意染染,颇为神往。

      车停在枫林附近,乐歌下车。
      只见一处高墙深宅,四周修竹成林,大有清幽隐逸之意。门口蹲着两只石狮子,吞云吐海,威风凛凛,高高的门匾上书有“白府”二字。
      竟然是白府?!乐歌踌躇不前。
      “进去吧。”韦璧道。

      韦璧率先推门而入,乐歌跟在他身后。
      白府中庭开阔,大大的琉璃影壁后,轩庭窗格、石桥流曲,奢华中透着大气厚重。他二人分花拂柳,不久便来到一处极空旷的练武场。

      场上,有好几个少年,正在摆弄刀枪剑戟。剑气如虹,长枪凌厉,你来我往,起腾翻跃,口中还不时嗨嗨有声。场外曲桥边,轩亭清雅,竟还有几个少年正在诵诗,声音抑扬顿挫,煞是好听。

      “您……来了。”场中一位身穿白衫的青年男子,望之神采飞扬。正忙不迭地穿过“刀光剑影”,快步走近来,对韦璧行礼道。
      “宏远,了不得啊,府中文武双修啊。”韦璧笑道。
      “不敢。这不是陪几个子侄练练本事嘛。”白子安有几分窘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忙亲自引路,带他二人往场外菊轩而去。

      菊轩处在白府中央,假山流水之中,东可望内宅连绵,西可看外场、池塘,南北用镂空竹屏风遮挡,屏风上雕饰花鸟,端正雅丽。
      “这位……大名鼎鼎!白子安,字宏远,他可是朝廷的栋梁啊!”韦璧含笑指了指白子安,撩袍在席上坐好,抬头对乐歌道。
      “白大人,好。”乐歌给白子安见礼。
      “姑娘好。”白子安俊面通红,还礼道。

      “得了,都入座吧。”韦璧开口,白子安不敢不坐。
      白子安见乐歌落座,心中极是好奇。忍不住偷偷打量。只见她红衣墨发,淡雅宜人。面上有几分冷淡,几分隐忍,更有几分倔强,交融出一种耐人寻味的美来。这就是闻名的乐氏嫡女,昔日的候选皇后?他不禁看得愣住了。
      “嗯哼!”韦璧轻轻一咳,白子安立即回过神来,忙为他二人端茶递水。

      “姑……娘,这是好茶,你试试。”白子安将茶盏递来。
      乐歌双手接过,尝了一口。那茶尚未泡开,茶味犹涩。她心知白子安平日被人侍候惯了,定是不会泡茶,便道:“闽州春绿,君子之饮……白大人若不嫌弃,我来试试。”
      乐歌在席间坐好,将茶具挪到眼前。她气定神闲,手指灵巧,注水,洗杯一气呵成。那青瓷千峰翠色托在她白腻的手中,让白子安不禁想到了天青烟雨,梨花春白。

      “侯爷,白大人,请。”乐歌将茶盏分别递给二人。
      白子安率先一试,不禁赞道:“姑娘真有一手,品过此杯。我才觉得这二十来年,都好像没饮过茶一般。”
      韦璧深深地看了乐歌一眼,低语道:“从来佳茗似佳人,果然不虚……我与宏远相交多年,他第一次夸人,平生仅见啊。”
      白子安被韦璧一说,极不自在,连头都不敢抬。
      乐歌却落落大方,道:“侯爷,白大人谬赞了。”

      “今日若白品这好茶,别说我不答应,怕连宏远也不答应……奇珍异宝,天下绝品,只怕没有什么是你没见过的,想着送你一份礼,我们可算是煞费苦心。”韦璧虽对着乐歌说话,双目却在练武场内流连。
      乐歌循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场内一位白衣少年,长枪掷起犹如青龙出水。他一个翻越,将落下的长枪单手握住,动作极是利落漂亮。
      “让他过来。”韦璧吩咐白子安。
      “好。”

      此情此景,实在莫名。乐歌不禁立起身来。
      场中那白衣少年,听白子安吩咐,微微点头,竟急步跑了过来。他来到亭前,难以置信地看着乐歌,双目含泪,大叫一声:“姐姐!”

      “你是……是……申儿?”乐歌有些不信,连连后退几步。眼前少年,竟然是她叔父乐亭之的幼子乐申。
      “我是……我是申儿,姐姐……兄长带着我们逃出去……兄长他……被乱箭穿心。他死了!我们乐家人都死了!”乐申重重跪下,连爬几步,一把拽住乐歌的裙裾,失声痛哭。
      乐歌跪下将乐申紧紧抱住,眼泪忍不住地落下。她反复地唤着乐申的名字,似总也抱不够,总也唤不够。
      “申儿,申儿!”
      乐家男子,竟还有一个活在这世上!

      “申儿……申儿!你还活着,姐姐便是死了也无憾了。”
      “是白大人救下我,让我住在这里。”
      “申儿……”乐歌似想到了什么,转头去看韦璧、白子安。低低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救他?”

      白子安怜她伤痛,本欲说话,可韦璧不说,他也不敢先开口。
      韦璧沉凝片刻,应她:“没为什么。王乐两族族灭……韦氏白氏兔死狐悲罢了。再有,我与宏远一向敬佩乐亭松大人,忠勇孤直,高风亮节。”
      乐歌听韦璧说罢,缓缓地将乐申面上的泪水抹去。她转过身,重重跪在韦璧和白子安面前泣道:“侯爷与白大人对乐家恩重如山,乐歌代我死去的父母、兄长及乐氏一族,跪谢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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