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醉》Mico岚

2、第 2 章

　　2.
　　苏愈觉得自己这一辈子过到现在，有些窝火。
　　自他五岁为义父苏瑶所救至今，已有十三年之久。他的义父虽然脾气古怪，但也没有亏待他，从小好吃的好玩的一样没有少过。从八岁开始，苏瑶便教他武功。起初他只觉得练武强身健体，将来至少能保证自己不受人欺负。但练了精通之后，才发现那些招数并非寻常，一招一式都可取人性命。这时候苏瑶才向他坦露，他是要将苏愈培养成一个杀手。
　　他依稀记得苏瑶那双白皙的手一把捏住他的脖子，好像抓起一只小鸡一样。然后他说：“愈儿，若她不死，便是你死。”还未等他开口说得出话，二娘便径自冲向了他的刀口，当即毙命。
　　那是他杀的第一个人。苏瑶的二房妻子，珠泪。
　　这往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他十三岁便杀死当时江湖上名声显赫的青玉剑林峰，十五岁又以一人之力屠黑白豹朱氏夫妻两人，十六岁的时候正式进入了□□杀手榜前二十。然后，苏瑶对他说：“你可以独当一面了。”
　　他离开苏瑶已有两年。这两年间他们除了偶尔的任务联络之外，再也没有联系。所以当他收到一封加急信让他即日启程南下邺城时，还是吃惊不小。

　　眼看邺城就在眼前，苏愈却还未收到苏瑶后续的任何消息，也不知进了城去哪儿会合。他想了想，就决定先在城外的茶棚中稍作休息，再另行打算。
　　他还未坐下，就看到旁桌的一个黑衣女子将茶碗摔碎，一言不发地横手向一旁奉茶的女孩打去。那女孩只是慌张不已，四下躲闪，好像不会武功。而那黑衣女子的招式虽然平淡，但出招收招之间却凶狠异常。苏愈本来准备低调行事，不随意插手，却突然发现这黑衣女子的招数格外眼熟。那……不正是义父曾经打过的一套掌法么？
　　眼见着黑衣女子就要往女孩的命门上拍上一掌，苏愈只得横着刀鞘挡了过去。虽然他刚一出手就后悔了起来，但这并不妨碍黑衣女子转移目标。她左手抓住刀鞘，右手则顺势推来，速度之快让苏愈始料不及。他连忙向后退去，抽刀出鞘，想以刀背招架了这一掌。却不料掌到身前，女子却又突然收力，怔怔地看着他的兵刃不再动作。苏愈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那女子便一把抓起倒在地上的女孩，撕开了她的人皮面具。
　　“哎呦喂！隐姐姐，这可不是这么撕的呀……疼死我了疼死我了。”那面具下竟然露出了一张男子的脸。苏愈皱着眉头想努力理清这其中的脉络，却只听那黑衣女子清冽的声音响了起来：“愈儿。”
　　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还唤他的小名？
　　一旁龇牙咧嘴揉着脸的那男子听她这么一喊，也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不一会儿，他又喜笑颜开，一双狭长的凤眼全都眯成了两条缝：“哟，还真是愈儿！都长这么大了啊，认不出来了！”
　　“两位是……？”
　　“我们都不认识了？”男子凑到身前猛地往他的肩上拍了两下，“我是你随哥哥，那是你隐姐姐啊！好吧，也难怪你，我们离家的时候你还只有这么点大，认不得我们也算正常。”
　　“是……义兄义姐？”苏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苏瑶还有两个养子女，分别在他七岁和十一岁的时候离开苏瑶。只听说□□上谣传他的义姐苏隐可以隔空杀人，而义兄苏随的下毒功夫也出神入化，但他却再也没有见到他们过。
　　“怎么，你也收到义父的加急快报，赶来邺城了？”苏随问道。
　　还没等苏愈回答，苏隐便在一旁发话了：“换茶。”
　　“唉，隐姐姐，这茶真的没毒……行行行，你别这样瞪着我……我给你换去……”
　　待苏随回来，苏愈便问道：“刚刚你和隐姐姐，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何在邺城外开了这么个茶棚？”
　　“这个嘛，”苏随一边给苏隐倒茶，一边说道，“义父给我们发了这么一封急信之后，相比我们三人都是马不停蹄地赶来。碰巧我上一单活就在扬州城里，所以便比你们早到了几日。然后紧接着义父又派人给我送了一封信来，让我在邺城北门开这么个小茶棚，专门侯着你们。”
　　“义父给你送第二封信了？”
　　“送了啊。”
　　“那信里写什么？”
　　“就让我开个茶棚啊。总之呢，我今天看到隐姐姐一个人来了，便上前将她迎了过来。本是想给她开个玩笑，就在茶里下了一些迷魂香料，谁知道隐姐姐一闻就闻出来了。接着，她就不由分说要打我呗。还好愈儿你也来了，不然我今天说不定就要被隐姐姐一掌劈死了去。”
　　“活该。”苏隐只是蹦出这两个字，却好像化成实体砸在了苏随脑后。苏随乍了乍舌，朝苏愈一笑。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该进城还是驻守这里？”
　　“进，当然要进。”闻声三人同时回头，却只看到来者一袭白衣，一手摇着玉扇，一手提着一个女孩。还能是谁？自然是苏瑶了。
　　“父。”见到苏瑶，苏隐二话不说单膝着地，抬手作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隐儿不必多礼。”苏瑶将拎着的女孩往旁边一放，扶起了苏隐。
　　“这个是谁？”苏随撇着头看着那个被点了穴，只能用眼神杀死他们的女孩。
　　“哦，今年秋天江西那里闹旱灾，很多人便让孩子出村投奔城里的亲戚，只期不要饿死。”他说着，看了看苏随，“梅王府的厨子也有这么一位亲戚正准备上门投靠。但是呢，”他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苏愈，“一个姑娘家的，出门太过危险，很容易就被坏人抓了去。所以她的父母就让她的青梅竹马一同伴她进城，也就是你了。”
　　“义父是想让我们潜入梅王府？”
　　苏瑶点了点头，接着说：“随儿，你就是这少女，进了王府之后就干你常干的那丫鬟事儿，小心谨慎点罢。愈儿，你就跑跑腿打打杂，不过……”他停了一停，抽出苏愈的刀，“你这残月刃要还给我，一来你带着这么漂亮的刀谁都不信你是个乡下娃儿。二来，我们这次并非是要行刺谁，而是去保护梅王的。”
　　“保护？”苏随的音调转了好几个弯，“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转行当保镖了？”
　　苏瑶白了他一眼，苏随也自知出口差点成灾。他这个义父最不喜欢他们对任务说三道四。
　　“至于隐儿，你干不来这些事情，就随我在邺城先住下，且等我后面的安排。本来这种潜伏的事情随儿最是在行，但只是这次任务特殊，稍有差池就可能性命不保。所以我让愈儿也和你一起去，你们俩好相互照应着，随机应变点。好了，再给你们一个时辰准备准备，我和隐儿先进城了。”
　　说罢，他拿着苏愈的残月刃，招呼着苏隐一起往邺城的方向走去。

　　不到一个时辰，苏愈便同打理得当的苏随一起，出现在梅王府的后门口。经过所谓“亲戚”的引荐，他们也算是顺利地打入王府。只见那个厨子抓着苏随的手对他问长问短，皆是些七大姑八大姨的琐事，苏随却一一应答如流。他不得不佩服起苏随的讯问功夫，光是那么点时间就猜准了对方会问些什么，然后又能将答案套出来。
　　只是……他的脑海里还挥之不去那姑娘的脸。她楚楚可怜地一再哀求，说自己绝对不会再去邺城，只求他俩放过她一条生路。但还未等他开口，苏随便一针插入她的颈上大穴，不一瞬，那姑娘就死了。
　　然后苏随笑了，凤眼眯起，但口气却是极冷：“别人的命终究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他的样子，像极了苏瑶。
　　失神的那会儿，苏随就把那厨子哄得满脸是笑。然后，他招呼着苏愈过去。
　　“二伯和我说，府上有个小厮病了，你也正好顶上。”
　　“什么小厮？”苏愈根本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十六岁之前和苏瑶一起过的时候，他过得也能算少爷般的日子。离开苏瑶之后，刀头舔血的日子收入却是很高，所以一直有侍女服侍身前身后。让他给人端茶倒水的，只怕他是做不来。
　　“就是在马厩里牵牵马的活儿，平日没什么事。喏，跟这个叔叔去了吧。”
　　苏愈算是松了一口气，对着不停夸赞苏随乖巧可爱的厨子微微行了个礼，然后就跟着另一个杂役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