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Ⅶ溟陌

4、矛盾

　　墨小七上完课，正往食堂走，就在路边看见了墨明初。
　　她欢欢喜喜地跑过去，问道：“哥哥，怎么到这儿来了？”
　　“过来拜访导师，顺便看看你。”
　　“……顺便……”墨小七黑线……
　　看了一眼墨小七脖颈上的怀表，墨明初斜长的桃花眼有一丝阴沉。
　　“请吃饭？”墨小七没什么察觉的挽着哥哥的手朝学校外走去。
　　“好，”墨明初敛了眼中的情绪，笑道。
　　一路上，墨小七一直在跟墨明初讲这几年跟朋友们一起经历过的美好而快乐的事情。她的眉眼弯弯，是那样幸福快乐。
　　墨明初含着宠溺的笑容听着妹妹的话。
　　墨小七说得累了，停下，才发现不知不觉竟跟着哥哥走进一条古雅的小巷。
　　在这样繁华的城市间，竟有这样一条她从来不知的别致古朴的小巷？
　　“这是？”墨小七出声问。
　　“是‘临永巷’，我和导师以前来这里吃过饭，”墨明初轻笑。
　　抬眼看，门上居然是一块匾额，上书“故人庄”三字狂草。
　　“倒是个清闲的好去处，”墨小七难得正经起来。
　　“你还是一样，最喜欢享受，”墨明初领了墨小七进了一个门上雕着镂空的傲骨梅树的店中。
　　早有店主来迎。
　　“明初，真是你啊？！”那中年店家迎了上来，一拳打在墨明初肩上，“你小子还知道从美国回来啊？！”
　　墨明初好笑地说：“秦叔，我在美国吃着半生不熟的牛排时总惦记着您别有特色的北京烤鸭，所以，这不是耐不住嘴馋回来偷吃了吗？”
　　“哈哈！你这小子！”秦叔向来宠溺这个天之骄子，如今听他这么说，也只大笑，他转而看向墨小七问，“这女娃儿是谁？”
　　“我妹妹，墨明采，家中排行老七，您唤她小七就可，”墨明初笑着介绍墨小七。
　　“秦叔好！”墨小七眉眼弯弯，落落大方。
　　“这女娃不错，气质不错，”秦叔说着伸手就摸摸墨小七的额头，“跟你一比简直好太多了！”
　　“秦叔这话说的，我妹妹自然要比我出色才配得上那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墨明初笑着牵着妹妹的手往包厢走。
　　墨小七第一次来，所以菜是墨明初点的。
　　她中途接了裴以妍一个电话，跟她插科打诨了十几分钟才收线。
　　墨明初眼见她收了线才问：“谁的电话？你居然聊得这么依依不舍。”
　　“阿妍的电话，”墨小七道，“她是个很好很漂亮的的女孩。”
　　“裴以妍？她的父亲是……”墨明初愣了一下，试探地说出裴以妍父亲的名字。
　　“是啊，”墨小七笑道，“裴伯伯也是很好很好的人。”
　　“你很喜欢裴以妍？”墨明初问。
　　“当然了，阿妍她最是宠我，我当然喜欢她啊！”墨小七答得理所应当。
　　“怎么了？”墨明初细心的发现妹妹的眼中有一丝忧伤。
　　“我很心疼她，”墨小七说，“她很傻，很傻。”
　　那样悲伤而温柔的声音让墨明初一怔。
　　墨小七看着墨明初笑道：“哥，我知道你肯定让人查过裴以妍，但这样的事不要再做了。她是我的朋友，你这样子，我会生气的。”
　　“宝宝，你要明白，我做什么都是有意义的，”墨明初道，“我让人调查她，是我的工作需要。而我查到的资料却让我十分生气。”
　　“她是那种女子是吗？”墨小七道，“有过很多帅气的男朋友，是那种看似处处留情，实则冷漠无心的女子。”
　　“你知道，”墨明初轻笑，“也对，你是她知交好友，她做了什么你当然知道。”
　　墨小七坦然道：“是，我是偏心，别的男人怎样花心我皆嗤之以鼻，何况女子？但，那人是我的朋友！我无数次遗憾自己没有早一点遇见她，没有早一点陪在她身边。”
　　墨明初摆摆手：“罢了，我不想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了。”
　　墨小七也终是闭了嘴，不再言语。
　　墨明初拿起手机看短信。
　　墨小七转头看向窗边，黑夜渐笼，是用白纸糊的窗，不知为何总有那么几分古韵，窗外应是花园吧，不然怎会有花枝倒映在窗上？应该是花的倒影吧，她眼睛不怎样，老看错东西。但看形状应该没错，她也是惜花之人，花的影子，她还是认得的。
　　包厢陷入了沉寂。
　　秦叔亲自上菜，眼见这兄妹俩气氛僵硬，他伸手一拍墨明初：“臭小子！你跟你妹妹吵架了？你说你也是，你做哥哥的有什么不能让着你妹妹的啊？！什么臭脾气！吵什么吵？！”
　　墨小七听着秦叔的话低垂下头，如果五年前有人在他们那次大吵时出声制止，她和他也不会蹉跎五年，心结至今也无法解开……
　　“赶紧吃饭！”秦叔递了餐具给墨小七，“丫头，赶紧吃，这菜凉了伤胃。”
　　墨明初坐到墨小七身边，叹了口气才道：“宝宝，吃饭吧。”
　　墨小七抬眼微笑：“嗯。”
　　到底是没问，墨明初的眼漆黑沉寂，终是不忍问。
　　闻人霜，一个撰写出来的九尾灵狐。
　　我的宝宝啊 ，你怎的这样傻，这般痴呢？

　　送墨小七回了学校，墨明初转而又去了临永巷。
　　秦叔正坐在包厢中等墨明初。
　　“秦叔，”墨明初接过秦叔刚泡好的白茶道，“宝宝让我很不放心。”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她一个小娃娃，能出什么乱子？”秦叔不屑道，“我就不明白了，她整日里读书碍着他们什么事儿啦？素未蒙面，他们干嘛非找她的茬儿！”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墨明初有些歉疚，“我手里握着的是足以毁了他们的巨大罪证。”
　　“你预备怎么办？”
　　“还差一个人证，找到了之后就回美国将这群不法分子送上国际法庭，”墨明初冷静地说。
　　“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这次的事件，你跟本没打算今年回国？”秦叔问道，“如果墨小七知道你的初衷，她会怎么想？”
　　“秦叔，我和她都不是当年的孩子了，”墨明初道，“五年的分离，使我和她之间的隔阂太深了。”
　　“你们虽是同父异母，可感情一直都很好，”秦叔道，“你父亲一直都希望你们能和好如初，而你的继母更是担心你们，你们做儿女的就不能让父母省省心？”
　　秦叔提及父母让墨明初冷冽的眼终是柔和下来。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再次毫无顾忌的跟宝宝下一盘象棋。”
　　墨明初的声音涩涩的，仿佛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般。
　　秦叔第一次听到这个清傲冷漠的男子这样低姿态的说话。他的要求这样低，可或许即使这样低的要求，墨小七也不可能让他如愿。
　　他秦叔阅人无数，一眼便可窥见那女子的性格，执着，认死理，重感情。
　　每一重性格，都将兄妹俩的距离一步步拉远。

　　在教师办公室里接受自家导师的训导的墨小七简直欲哭无泪了。
　　她不就是没有认真的分析案例吗！老爷子您有必要一直顺着这件事，说到我胸无大志，不思进取的性格吗？
　　“小七，我告诉你，你再这样下去，别说考研，你小心我让你不能毕业！”老当益壮的韩任卿教授开始撂狠话。
　　“老爷子，我知道错了！！！”墨小七诚心悔改。你老都训了一个小时了，你老坐着不累，我站着都腰酸背痛了！何况，你老这喝水的频率，等会恐怕要尿频吧……
　　“墨明采！”韩教授抡起书就打在墨小七头上，“你给我端正态度！”
　　“是！”墨小七中气十足的说。
　　正好走进办公室找韩任卿的赵筠琳和她的学生叶清栾先是一愣，继而笑开。
　　“师兄！救命啊！”墨小七看到叶清栾先是大喜，然后朝叶清栾挤眉弄眼。
　　叶清栾装作没看到的样子，站在自家导师身边。
　　赵筠琳道：“韩教授，这是您让我整理的资料。”
　　“嗯，放下吧，对了，小叶你的论文写好了吗？”韩任卿问。
　　“嗯，今早刚刚发表。”叶清栾恭敬地说。
　　“那太好了！”韩任卿笑道，“小叶，你去看看阿七的论文，简直跟她小学时写的日记一般，不堪入目！”
　　“老爷子，我从初中开始参加过的作文竞赛一直都有得全国奖！”墨小七抓狂了，“我的哪个语文老师不是因为看了我写的文章而把我捧在手心里？”
　　“你这丫头！”韩任卿一脚踹过去，“你现在是学法律的！不要把你的论文写得跟抒情文一样矫揉造作！”
　　“我的哪一篇抒情文不是被人称作最有古风和大家之气的文章？”墨小七有些倔强，毕竟她的文笔是很受人喜爱的。
　　“你少骄傲！”韩任卿道，“你跟你哥怎么差这么多！！！”
　　墨小七仿佛梗住了一般，不再说话。
　　叶清栾和赵筠琳也不由看向她。
　　韩任卿看了看她，道：“你先回去，重写论文。”
　　墨小七微微鞠躬，然后对赵筠琳颔首示意，才出了办公室。
　　她沉默地穿过走廊。她什么也没想，真的只是走路而已。
　　“小七！”裴以妍的声音。
　　墨小七抬头，就看见裴以妍穿着素白的长裙站在林荫树下。
　　她对墨小七招手微笑，那样美丽。
　　墨小七跑向她：“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给你一个惊喜，看我带谁过来了？”裴以妍向转身道，“她来了。”
　　一个人影从树后走了出来，墨小七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那个少年，短发利落，如日本漫画中的正太一般，帅气而漂亮。
　　“阿澄！”墨小七扑上去，抱住林澄。
　　林澄露出淡淡的笑容。
　　墨小七在她的怀中，闻着她淡淡的体香。
　　“行了！行了！你们别肉麻了！”裴以妍笑道，“林澄，你在我面前跟别的女生抱在一起，太伤我的心了！”
　　“哪有！她明明就是我帅气的儿子！”墨小七开着玩笑。
　　林澄依旧帅气的白了这两个女人一眼。
　　墨小七笑着摸了摸林澄的胸。
　　没错，林澄是女孩，但是，她俊秀的外表，果断而利落的行为举止却让她比男生还要帅气几分！
　　林澄牵着墨小七的手道：“你怎么回事？”
　　“因为论文的事，被骂的狗血淋头，”墨小七道。
　　“这有什么，”林澄道，“你知道我的导师是怎么说我的吗？”
　　……墨小七一脸疑惑。
　　裴以妍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把调研报告送去，然后他就这么当着十多个老师的面说，‘你看你这报告做的，跟什么似的？你是女生吗？你看看你，你干脆投胎做男生算了！你做男生，我们男生还有意见呢！他们会说，我就只她这个水平啊！你看看，别人男生做的报告，分析、结论……做得多整齐多有条理！格式多么规范！你……’然后他就发现我呆滞在那，他说，你听见我说的没有？我没做声，就这么看着他。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陈教授，你看看她，她是不是一个痴傻？！那个陈教授憋着笑说，是有点傻……”林澄义愤填膺的说完。
　　这……
　　墨小七和裴以妍先是大笑，林澄看着好友们都是这般，自己也笑了。
　　墨小七抱着林澄的腰，“你们导师，是有多年轻啊，还说‘我们男生’这种话……”
　　“呵，我当时听到这话，真的不知做何表情，只能呆滞，他要是知道我呆滞的原因是因为这个，我估计我也不保了。”
　　“……”裴以妍和墨小七回以她无语的眼神。
　　出了校门就看到樊安衡、左浅澈、程渝沅和……
　　阮尔郁。
　　如果是他们朋友间的聚会，阮尔郁怎么会来？
　　左浅澈受人之托，要照顾程渝沅，所以他们才经常在一起。
　　阮尔郁是以什么进入他们这个小圈子的？
　　墨小七淡淡地看了阮尔郁一眼，没有说话。
　　樊安衡道：“介绍一下，阮尔郁，墨明初的师弟。”
　　是哥哥的师弟吗？为什么她从来也不知？
　　墨明采抬头，看向阮尔郁：“阮尔郁吗？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墨明初的妹妹，墨明采。”她说完，伸出手。
　　阮尔郁看着她，道：“很高兴认识你。”他伸手，只碰了碰她的指尖，然后收手。
　　众人沉默的看着这两人。
　　一个是墨明初的好友，一个是墨明初的妹妹。
　　樊安衡自是知道墨明初和墨明采发生了什么事，他道：“先去餐厅吧。”
　　左浅澈走到墨小七身边道：“好歹是你哥哥的朋友，你跟你哥再怎么闹那也是你们的私事。你怎能给阮尔郁难堪，你这样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墨小七红了眼，她看了看身边的裴以妍没有说话。
　　她和他，总归是这样了。

　　众人来到预约餐厅时，墨明初已经等候已久了。
　　墨小七看了一眼墨明初，道：“哥哥。”
　　墨明初只看了她一眼：“嗯。”
　　林澄走到墨小七身边，戳戳她的脸，墨小七微笑着抱着林澄的腰。
　　裴以妍看了看墨明初道：“你好。”
　　墨明初淡漠地说：“你好。”
　　裴以妍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墨明初，小七的哥哥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墨明初淡淡地走过裴以妍身边道：“不用诧异，我对你的敌意。我就是讨厌你。”
　　裴以妍有些莫名其妙。她看了看墨明初，发现后者已经跟樊安衡和阮尔郁说起话来，脸上也有淡淡地笑意，似乎刚刚说出那种话的人不是他一般。

　　饭桌上，几乎是分成了几派。
　　以墨小七为首的是裴以妍和林澄两人。
　　以墨明初为首的是阮尔郁和樊安衡。
　　而左浅澈和程渝沅显然无意对他们两极分化的格局横插一脚。
　　真是……
　　纠结……
　　墨小七席间和林澄一起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时碰到了……
　　“嗨，小七，林澄！”那个男声依旧是那么骄傲而好听。
　　墨小七和林澄回头便看到，那个身材修长的男子在大堂内对她们招手。
　　是祁喆闵。
　　墨小七看向林澄。后者反应淡淡的。
　　墨小七只好笑道：“祁喆闵是你啊，没想到这么巧。”
　　“确实很巧，”祁喆闵笑道，“林澄，你还好吗？”
　　“好的很，”林澄淡淡地说。
　　墨小七看着林澄的表情打了一个寒颤，乖乖，你们这是干甚呢？
　　“呵呵，小七，很久没联系了。我还有事，下次再请你喝茶，”祁喆闵聪明地转移话题，“方便的话，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
　　墨小七报上自己的手机号，就拉着林澄走了。
　　其实，她很尴尬，她和祁喆闵是高中同学，两人本来就是很好的朋友，和林澄也是。
　　他们这伙人都是初、高中同学。但祁喆闵在高中时，曾喜欢过林澄。那个时候，墨小七和林澄关系就很好，祁喆闵和墨小七是前后桌，整日里想着法子让墨小七在林澄面前替他说好话。那样一个骄傲的男子，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什么架子也没有了。
　　而裴以妍跟祁喆闵之间在初中时就结下的长达几年的恩怨却像一条梗一样在墨小七的心里横着。
　　这也就让墨小七有了一种见到祁喆闵就特别尴尬的感觉。

　　墨小七正胡思乱想，忽听林澄道：“我和他没什么，你不用觉得尴尬。”
　　墨小七笑了笑：“你和他都是我的朋友，但，我跟你还是较为亲密些。”
　　林澄抬头，笑了笑。正在这时，裴以妍拿着墨小七的手机走了出来：“小七，你的手机响了。”
　　墨小七接过手机，道：“你们先进去，我一会就来。”
　　说完她走到一边按下接听键。
　　“喂，你好。”
　　电话那端的熟悉的女声传来，墨小七惊讶的听着这来自远方的声音，欣喜之色出现在她的脸上，完全不加掩饰。
　　她收了线，跟左浅澈打了一个电话。
　　“姐姐，我有急事要处理，你们吃吧。不用担心我，”墨小七说完这话，没等左浅澈反应就收了线。
　　“谁的电话，”墨明初放下酒杯问。
　　“小七的，说有急事先离开，”左浅澈道。
　　“这孩子，太失礼了！”墨明初道。
　　众人也无反应，他这话虽是斥责，却没多少斥责的感情，倒是宠爱的成分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