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三月的春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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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一路春光。
想起从墓地前来时的一地泥泞，这里已然进入了另一个季节。
桃花花瓣散落一地，铺满道路的粉红色，还带着些许桃木的清香。被车轮碾压过的的花瓣陷入了泥块之中，仿佛将一瞬而过的盛放也带入了泥土之中。
春雨随着料峭的清风打到脸上，流海湿哒哒地垂了下来，遮住了少年的视线。
“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赶车的车夫继续挥着鞭子，马儿不知疲倦地前进着，坐在板车上的少年却没有一丝喜悦的反应。
他的脑海里定格的依然是离开故乡之前，在冰冷的石碑前伫立的自己。
父亲的墓碑，现在或许已经被春雨打湿了吧？
那些散落的，四处飘零的纸钱可能已经随着春风飞向了更远的地方。他留给父亲最后的慰藉是被白布包裹着的芝麻烧饼，那是父亲生前最常吃的食物。
半个月前，他还在父亲的工坊里过着平静而自由的生活。每天起来跟着父亲学习打铁，磨剑，锻造，淬炼之类各样的工艺技巧，虽然累却很充实，那个时候他也以为自己的未来也会像父亲一样，成为一个锻造师傅，继承父辈的事业，在那个小镇度过一生。
但是在那个阴冷的白昼，他送别了父亲。
那个时候的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为什么看见慢慢变得虚弱的父亲他什么也做不了？
让父亲一下失去血色的信件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还有父亲临终前交付给自己的那把兵刃，又是什么来头？一下子遭遇那么多疑问，展清觉得他根本无从思考。
如果不是因为二叔来探望父亲和自己，他一个人大概不知道要怎么处理逐渐变得冰冷的父亲，也不知道要怎么样在那个没有人气的家里呆下去。他像是在山里迷失方向的小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迷雾之中被猛兽噬咬，也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走才能回到安全的家乡。
处理完了父亲的后事，二叔给了他一点盘缠，和他道别了。
父亲因为当年和母亲成亲的事没有得到家族的允许，才和家族断绝了关系。父亲在家里排行第四，上面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但是实际上，除了二叔之外，展清并没有见过父亲的其他亲戚。
他的记忆之中，关于母亲的记忆也极其暧昧。母亲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他说不出来，但是他并没有完全失去母亲的那种感觉，他一直觉得母亲是在旅行，隔一段时间会回到家里和父亲团聚。只不过平日他都见不到她，他们之间依然互通着书信，父亲倒下之前最后看到的信件，应该也是母亲寄来的，为什么这次的信会带来这样的后果？
二叔没有看那封信，也没有理会父亲留下的那把生锈的兵器，只是嘱咐展清要好好照顾自己就匆忙离开了。
然后他一个人坐在父亲的墓前，思考了好一阵子，还是决定弄清楚信件的真相——他需要先找到在外游历的母亲。
坐上离家的板车已经两天了，冷硬的车板坐得他腰都有点疼。不过目的地已经近在咫尺了。
“客官，前面就是入城前的驿站了。”天色慢慢暗下来，车夫看他疲惫的姿态，略带关切地提议道：“今夜就在这歇息一晚吧。”
“嗯。”展清抬头看了看天空，一直长时间地思考好像让他忘记了时间的存在，然而身体的倦怠告诉自己，今天已经板车也已经走了很远很远。“…也是时候该让马儿休息了。”
“是呀，客官，你也去吃点什么吧？”车夫指了指在驿站旁不远处的飘动的印着茶字的旗帜，“要不要去吃碗面？我经常在这附近赶车载客，客人们大多都喜欢到那里歇个脚，喝杯热茶，吃碗热乎乎的牛肉汤面暖暖胃。”
“哦。”展清木然地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
之后车夫把马牵到了驿站休息，展清也带上自己一直抱着的行囊来到了旁边的茶楼。
看似简朴的茶楼前，今天却异常的热闹。人头蹿涌，把茶楼正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展清勉强从人群的边上挤了进去，只看见一个个子矮小的女孩 ，头顶着一个大瓦缸，一边扭动的着身边，一边在哼着没听过的小调，不知是有意卖弄还是天然的表演风格，总之这种极不协调的滑稽的光景的确引来了观众的捧场，投向缸里的碎银子不少，但是女孩似乎没有就此收手的意思。接下来一个和她高度差不多的男孩也登场了，踩在椅子上一个蹬腿，居然跳进了女孩头顶的大缸里，然后负责敲锣打鼓的大汉一个甩手，又把另一个缸扔到了男孩的手里——
“好！”“好！”围观的人群更是一下沸腾了。鼓掌和喝彩声此起彼伏，砸铜板和碎银的人更多了。
但是展清此时却毫无欣赏这等闹剧的情绪，他有些厌恶这样的吵杂，他躲过那些情绪高涨的围观者，找到了一个可以进入茶楼的缝隙。
他找了个靠窗的但是并不那么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眼力好的店小二立马就招呼上来了。
“客官，要点什么？”店小二带着惯常使用的微笑，“这里的牛肉面是招牌，还有辣酱菜烧饼。”
“嗯，”展清从小就不能吃辣，他看了看柜台上挂着的菜牌，似乎也没有太多的选择，“…那就来一份面吧。”
“好咧！您稍等片刻啊。”店小二点点头，转身向后厨走去。
店外的人群还没有散去，敲锣打鼓地嘈杂声透过窗户还是能很清晰地穿透过来。对于展清来说是种折磨，他想要安静一会儿，好好思考到了扬城之后该做些什么。
记得以前父亲告诉过他，他是在扬城旅行的时候遇上母亲的。那时母亲作为某个大户人家的养女，在私塾里念着书，后来因为两人相爱，母亲也离开了那个家，跟着父亲回到故乡生活了一段时间。
据说那户人家原来是书香门第，经营着一个不小的私塾，招收了邻近不少富家子弟作为学生，在坊间有相当的口碑。但是几年前，私塾因为某些原因易主了，作为母亲养父母的那家人也搬走了，那时还给父亲寄过一封信告知过他，说是搬到了扬城的另一处，但是因为父亲一直忙着工坊的委托，所以从来没有拜访过。
比起父亲那边的亲戚，展清对于母亲这边的亲戚认知就更少了。这次一个人出门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实他对人情世故上的交际完全不擅长，还有些胆怯。从小习惯了母亲时常不在家的氛围，虽然父亲也尽量在陪伴他，但是很多时候展清还是一个人度过的，他对人群有种天然的排斥感。相比母亲，他可能对父亲的感情会更加深刻。
平时的父亲很专注与武器的锻造，但是也没有因此完全忽略自己，他在工作之余会用手头上的东西制造一些小玩具，给展清玩耍。每次拿到父亲制作的小玩具的时候，他都十分欣喜，满心期待地研究不同的玩法，全然忘记了寂寞和孤独。
回想起来，那也是一段值得珍惜的快了的时光，可是失去父亲的现在已经无法再重现了——
想着想着，少年落下了两滴泪。
“客官，你的面来了。”店小二端着热腾腾的面送上桌，打断了他的悲伤。
但是在他准备下筷子的时候，桌边上的两双眼睛吓了他一跳。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三月的春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