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HANAB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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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鞠然想到他，她都会轻轻地，发出那几个音，HA——NA——BI。
一.
鞠然的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夏延，或许，他是她见过的最干净自然的男孩子。十六七岁的男生，身上总免不了有股难闻的汗味，每次上完体育课经过女生身旁时，女生都会微微地皱下眉。
夏延是不一样的。鞠然总是这么想。
她喜欢夏延，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二.
夏延坐在离尹薇不远处，他隔了两个座位看她。她的刘海垂下遮住了她的眼，她正认真地记录作业没有交的人数。
作业本摞得高高的，夏延想这么瘦弱的女孩子要一个人把它们搬到办公室去会不会很难？
尹薇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鞠然，这下她要一个人抱作业了。
她抱起一大摞作业慢慢向前走，作业本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也不知道作业本怎么一下子少了一大半，等她回过神来，就看见夏延抱着那摞作业站在她前方。
“我帮你吧。”他侧头对她笑，和煦如同春日的阳光。
“……哦，谢谢。”她腼腆地低下头，脸有点发烫。
明亮的过道里，鞠然沉默地望着前方并肩走在一起的男孩和女孩的背影。那画面和谐得仿佛任何人再加进去都会是破坏。
三．
“尹薇最近还好吧？”盛翎的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
“嗯，挺好。”
“哦，那你呢？”
“你管我干什么？”
“关心你啊。”
“好了，不用，我挂了。”
“等等，鞠然，你下楼好不好？”
“诶？”
“我在你楼下。”
鞠然哒哒地跑下楼，远远就看见盛翎站在路灯下。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灯光把他的身影映得很瘦很长。
“干什么呀？”
“在附近走走，顺便来看看你。”盛翎仍然不知好歹地笑，“给你这个。”
冰凉的罐装啤酒贴上鞠然的左脸颊，那凉意安抚着她燥热的皮肤，她不由自主地接过。
“夏天喝啤酒最舒服了。”
“谢谢。”鞠然掀开拉环，喝了一口，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也许是初中毕业后，也许是认识夏延的那个夏天。
她问：“还有事么？”
盛翎回答得很干脆：“没有了。”转而又问：“你不陪我一会儿？”
鞠然最讨厌他这种厚脸皮，她白他一眼：“不陪。”
干燥的夏夜，连空气都干燥得令人不爽，她感觉自己才出来一会儿就全身都出了汗，而身旁一脸无所谓的少年也让她没来由地觉得尴尬。
“我回去了，”她向他举举易拉罐，“谢谢你的啤酒。”
看着她跑走的背影，盛翎晃了晃手中的啤酒，无奈地笑笑，转身离去。
四．
“这是夏延借我的。我一直想看来着。”
尹薇向鞠然晃晃手中的书，一脸甜蜜的微笑。
鞠然正在吃饺子，差点噎住。
“鞠然，怎么了？”
“没，没事。”鞠然笑着向她摆摆手，“那很好啊。”
“嗯，”一点没察觉鞠然有些黯淡的表情，尹薇仍在说着，“想不到他也看这些书，我一直以为男孩子满脑子都是篮球。”
“别把人家说得像野人一样。”
“呵，鞠然你说话越来越有意思了。”
鞠然想了想，最终还是试探着问：“那……你对他……”
尹薇的脸一下红了，鞠然了解她，她不是那种会说谎的女孩，干净得像张白纸，有什么开心的或不开心的都会表现在脸上。在班里那些咋咋呼呼的男生中，她会喜欢上夏延很正常。
“好了，我知道了。”鞠然对她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
尹薇很感谢她没有追问下去，于是微红着脸问她：“那你呢？盛翎最近有没有来找你？”
“喂，提他干什么？”
盛翎是尹薇的初中同学，认识鞠然以后常常给她打电话，有事没事就爱找她，鞠然无法理解，他这样的男生在学校应该有许多女生喜欢才是，怎么就盯住不起眼的她不放？与其说他对她有意思，不如说是戏弄她。
“好了好了，不提就是了。”尹薇撇撇嘴。
过了一会儿，尹薇小心翼翼地说：“那个，鞠然……”
“什么？”
“林珊珊她们叫我周六去KTV，问你去不去？”
“不去。”
直接的回答，尹薇早就料到了。鞠然一向不喜欢KTV那种闹哄哄的地方，她也不喜欢唱歌。
“可是……这次你陪我去好不好？”尹薇央求似的看着她。
鞠然最后还是答应了尹薇，因为夏延也要去，看着尹薇那么期待的神情，尽管心里泛酸也还是答应了她。而且，在她心底，她自己也想尽可能地接触学校以外的夏延，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他。
多一点点了解，一点点也好。
五.
鞠然没想到的是，在KTV的一堆男生女生中，她竟然看到了盛翎！
他穿着白色T恤衫，淡蓝色牛仔裤，仍是懒懒地坐在沙发里，身边坐了好几个跟他搭话的女孩子。看见鞠然进来了，他对她笑了笑。
尹薇看见鞠然一副诧异的样子，于是告诉她是她邀请盛翎的，她觉得鞠然也要有人陪陪才好。在鞠然要生气的前一秒，尹薇吐吐舌头跑开了去。
夏延来了之后人就到齐了，然后就响起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林珊珊她们唱了一首又一首，鞠然沉默地坐着，她一点不喜欢这种嘈杂，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夏延，他和尹薇坐在一起说话。她只好麻木地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果汁，并不是因为喜欢喝，而是这样她才觉得自己有事可做。一直到盛翎拍了拍她的肩膀。
“喂，我一直在和你说话呢。”
“抱歉……我没听到。”
“我说的那么大声，聋子才听不到！”
“你说什么呢？！谁是聋子啊？！”
看她一下子气鼓鼓的模样，盛翎才觉得很满足，这才是鞠然，生气时像只可爱的小刺猬。
夏延走上台去唱歌的时候，鞠然完全忘了刚才盛翎是怎样激怒她的。她不知道夏延的歌声竟这么好听，他唱的歌叫做《梦醒时分》。
……
有些事情你现在不必问
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
米色衬衣的清俊少年，离她这样近，却又这样远。
看着身边一下子沉默下来的鞠然，盛翎望向正在唱歌的男生，渐渐的，了然于心。
唱歌唱累了之后就有人提议玩游戏，鞠然和盛翎没有参加。他们玩的是一个鞠然觉得很俗的游戏，真心话大冒险。不知怎么的就轮到了夏延，不知怎么的就听到众人的呼声“亲一个！”“亲一个！”。鞠然只觉得刺耳无比，想要离开，却又无法挪动身子，她下意识地望向那边。于是她看见夏延腼腆地笑着轻轻扶住尹薇的头，吻住了双颊绯红的尹薇。
在起哄声中，盛翎只看了那边一眼，转过头来发现鞠然僵硬地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裙摆。
六．
“你带我出来干什么？”
鞠然被盛翎拉着向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一条条街道，终于在一栋陈旧的楼房前停了下来。
“伤心的时候找个安静的地方比较好。”
“什么？谁伤心了？”
“走吧。”
盛翎将鞠然一直带上了楼顶，只有他们两个人，显得很空旷，风却出乎意料的大。天边的晚霞的颜色近乎壮烈。
“快天黑了，还要待多久啊？”
“等一下，会有HANABI哦。”
“HANABI？那是什么？”
“再等等吧，而且这里是治疗情伤的好地方。”
“……”
“你喜欢夏延不是么？”
“不要乱说。”
盛翎只是浅浅地笑，眉宇间似乎有些忧伤：“那让我说句新的好了。”
鞠然不解地望着他。耳边是城市的风声。他的声音夹杂在风声里，几乎快被吹散，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
“我喜欢你。”
那天鞠然才知道，HANA-BI，是花火的意思。
七．
后来就到了暑假，鞠然刻意减少了与尹薇的联络，当然她也知道尹薇现在忙着和夏延约会。至于盛翎，他几乎带她玩遍了整个城市。鞠然没有承诺什么，盛翎也没有提起什么。鞠然只是很感谢他，他待她跟从前一样，她不会感到寂寞也不会感到拘束。
整个暑假鞠然过得浑浑噩噩，或者是和盛翎到海边疯子一样的大声唱歌，或者是两人一天都泡在图书馆里直到要关门了才出来。她自己却并不觉得有多不好，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她，像只永远也不想回窝的野鸟。盛翎从不会劝她回巢，反而似乎想给她更多她不知道的天空。
开学再见到尹薇，她又变漂亮了不少，和夏延站在一起如同一对璧人。鞠然仍会多多少少地注意夏延，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伤心了，从来就没有开始过，哪里来的结束？
倒是盛翎，开学后就没怎么来找过她了，鞠然觉得有点奇怪，也没怎么在意。只是偶尔周末的晚上会有些微不可察的寂寞。
再见到盛翎，是在傍晚的一家大排档。
鞠然发现他一个人坐在那里，面前摆了几个啤酒罐，在热闹的大排档里他显得孤孤单单。她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就像他平时拍她那样。
“喂，怎么了？”
盛翎抬起头看她，眼神迷离，半梦半醒似地问：“鞠然你来啦？”
鞠然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他一下环住了腰，他的头轻轻抵在她的腰间，那瞬间他手上的温度让鞠然觉得有如触电。鞠然大惊失色，刚想挣脱他的手，却被他抱得更紧。她听见他喃喃地在说些什么，低低地，重复了好几遍。
“下次再带你去看HANA-BI……”
下次再带你去看HANA-BI……
一定……
鞠然最终还是甩开了他，一路跑回家，腰间似乎还留有他手上的温度，她觉得异常灼热。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还在她耳边盘旋，她用力甩甩头，让脸不那么热，最后平静下来她告诉自己，一定又被他耍了。
八．
那件事过了两星期后鞠然才吞吞吐吐地告诉了尹薇。
“他又是在耍我，是不是？”
尹薇望着她，像看一个迷惘的小孩，眼神竟像是带了些无奈。她摇了摇头，半晌她轻轻地说：
“你们两个都好固执，何必呢？”
鞠然问她什么意思，她沉吟半天，才缓缓说道：
“盛翎是上个星期四去澳大利亚的，他们办了全家移民，我昨天才知道这件事。”
过了很久鞠然都无法说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她乱七八糟地想了半天，脑子里最后出现的却是那天盛翎带她去看的焰火，璀璨明亮，如同盛放在夜幕之上的昙花，转瞬即逝，几乎不真实。然后就是他在大排档最后跟她说的那些话，如同前世的记忆突然苏醒过来，令她措手不及。她突然想给他打个电话像以前一样骂他一顿，无法兑现的承诺还说什么说，她到了最后还在被他耍，她甚至不愿承认自己的不甘心。
她现在才发现，她并不是毫无期待的。
只是，你还会回到我身边，在夏夜递给我一罐冰凉的啤酒么？
九．
鞠然在拿到毕业证书后又去过一次那栋陈旧的楼房。她马上就要去到另一座城市，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她并不害怕也并不期待。跟尹薇她们聚会后已是傍晚，她最后一次穿着校服走在街上，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这楼顶。
仍然是夏天的傍晚，仍然是空旷的楼顶，仍然是那么大的风。
她在那里也不知道待了多久，直到城市的灯光全亮起。
最后一次，跟你告别了。
她转身，却听见背后焰火绽开的巨大声响，有凉凉的东西顺着脸庞滑下，她走下楼，轻轻发出那几个音。
HA-NA-BI.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HANAB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