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欲返去》诸葛闲云

19、第 19 章

　　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孟凡忽然给我一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不管我多么自诩我的生活轰烈精彩炫烂，那些都不会长久。我和孟凡，我们都是青春的，毫无疑问的青春，但是，青春的灿烂最终却是在孟凡而不会是在我这里。
　　如果说我的青春也会有光亮，那一定是一种激烈的惶惶不安的火光，以自己为燃料，烧得哔剥作响，亮是亮了，却也草草结束。孟凡的该是一种星光吧。看上去微弱，冷静，遥远，但却会一直都在。也许照亮不了整个星空，但至少能照亮她自己。

　　公园里有一家小小的美术馆，门口有大大的横幅写了在举办某个书法展。孟凡用极有兴趣的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不忍打击她，而且，确实在心里我其实也是喜欢这类东西的，便任由她拉着我进了馆。
　　孟凡拉着我在不大的展厅里流连，一边告诉我她喜欢的风格，一边帮我辨认那些鬼画符般的草体下究竟写的是哪朝哪代的诗词歌赋。
　　是的，虽然我在心底也喜欢这些东西，但是，对这些东西的喜欢多半是出于视觉上的感官享受吧。觉得它们看上去很美，或是那些诗词歌赋读起来很好听，有着华丽的字眼。所以，当我看一幅书法作品时，我总是很扫兴的去研究它究竟写的是什么内容，而不是那幅作品整体的感觉，不是那些笔意或是笔意背后作者的心绪和情感。
　　以孟凡的字来看，不说她是否摹过帖，至少她对这些是很喜欢也是有所研究的。所以，当我大煞风景的请她帮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那些鬼画符样的草书时，我心下其实是很有些惭愧的。
　　在孟凡面前，很久以来我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些混乱的生活其实并没有我自以为的那样美好。
　　我知道，在我在网吧烟雾缭绕的环境里，在虚拟的场景里奋力厮杀时，在我和玩伴在酒吧或是KTV深情款款或是嘶声力竭时，或是在我半夜三更睡不着觉一个人偷偷在窗台上抽烟喝酒时，我知道，其实，这一切，并没有带给我我所以为的激烈或是激情。我知道，很多时候，我是一边全心全心投入其中，一边又跳离开来冷眼旁观的。那时候的心绪，多半是悸动的，或者有些疲倦，或者也有些欢愉，或者，还有些寂静。
　　但是，没有平静，没有平和。
　　没有像现在这样，和孟凡一起，在少人的空荡的展厅里轻轻的走着，听到轻微的脚步的回响，偶尔的低声细语。四壁是垂落而下的大幅的书卷，有着陈年的岁月的阴凉气息，还有点淡淡的装裱浆糊的发酵的酸味。
　　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安静下来，连感觉都忽然恢复了久远之前的敏锐。而之前，在那些烟酒等等的刺激下，我的整套感觉系统通通处于粗疏的半工作状态，像是一张经年未清洗的空调滤网，积满了尘土。
　　我能感觉到自己在渐渐的平静，也能感觉到身边的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子身上溢出来的浅浅的平和的气息。
　　所以，那天，我第一次没有对身边的一切感到不耐烦，第一次在一间小小的美术馆里停留了很久，第一次觉得这样的生活虽然简单却也可爱。

　　我想，人都是需要不断提醒不断刺激的吧，尤其像我这样，不自知自觉的人。
　　孟凡的第一次出现给了我很深的感触，我很喜欢她的平和和美好，一度也想把自己从那些混乱里拉扯出来。但是，孟凡那时没有和我在一起，也不是天天联系，我常常就会滑回了之前的惯性里，继续着我那种混沌的自以为是的生活：抽烟，喝酒，网游，夜场。那时我还没认识成康，我便还会和不同的男人见面，一起吃饭，喝咖啡，聊那些所谓的优雅和高雅。
　　我把这一切归于孟凡对我的影响不够深和小五之死对我的影响太深。
　　长久以来我不能忘记小五。我甚至不能原谅她的死。

　　如果不是想起小五，我可能几乎要记不起，在大学时我曾经也身穿制服青春昂扬；在我有时都觉得自己像个女流氓的时候，偶尔我也会记起，我曾经在某所警校混迹过四年，我曾经，在里面学习过规则、法律和正义，当然，还有爱和希望。
　　小五的家在本省北部某市的下辖县区里，在她也算迢遥千里来这个省会城市念大学的初始，在我们刚刚穿起那身制服互相嘻笑着憧憬着未来时，我们也曾有过短暂的立志好好学习以后好好工作报答家人奉献社会的纯真理想。
　　然而，是我们太过年轻了吧。那陌生的环境，那些随之而来的纷扰，让我们渐渐开始清醒的心智条件反射般的选择了用另一种激烈的方式来保卫我们的纯真。那就是，抽烟，喝酒，疯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