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杜布依

32、泡椒烤鱼

　　九月十五一过就立冬了，即日起便是满汉楼汤锅最畅销的时候了，二厨们几乎从一大早就开始熬汤，一直熬到入夜时分，不过京城里隐隐有些降霜了，深夜时分还在大街上徘徊人也没几个了。

　　冬天虽然忙，至少可以早点打烊了，满汉楼的员工待遇一直很好，也算是最低等的小厮都有小暖炉备着，这是去年年底楚河发给大家的新年礼物，人人有份，今年的新员工也是提前领到了。

　　一个月匆匆过去了，冬至的时候楚河又弄了些噱头出来，羊肉汤锅，羊杂火锅倒不稀奇，稀奇的是每一锅汤还配了四种调料，小米辣碎末，朝天椒豆瓣，香辣豆豉还有甜辣酱，如果遇上不吃辣的便直接用汤底做酱料，里面放上葱花，香菜还有盐巴以及满汉楼里特制的一种有着浓浓鸡汤味的粉末。

　　冬月一到，便开始办年货了，还有春节期间的菜肉材料也要实现的预订，到了年底这些可都是抢手货，大年三十中午楚河和李八姐去难民房那边送了几大锅菜肴，算是给他们准备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也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过年。

　　这是满汉楼这一家子一起过的第二个年，一大家子早早了收了摊便在楼里吃得热火朝天，到了夜里漫天绽放烟花缤纷之时，楚河却别过了那一群醉酒聊天的人独自上了顶楼的平台。

　　烟花灿烂，五彩缤纷，如此的接近天际，她看得眼花缭乱，迷蒙中她低声向也许正在天宫里某个角落里种花栽树的女人祷告，愿她在天有灵保佑她的儿子一切福泰安康。

　　过了小年却还没有春暖花开，本来是生意最萧条的时候，楚河原以为可以轻松一阵子，不料凳子还没坐稳就接到一个跑外场的活路。

　　这倒是京城里的习惯，有钱有势特别是达官贵人摆宴席的时候都是很少下馆子的，如果府里的厨子特别出众的还好，如果不是便会去城里出名的酒楼里包外场，也就是让厨子带着他的班子直接去府里帮忙。

　　春节期间这事儿比较多，如果大厨想要赚点外块，而那家主人也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人家，楚河通常都是允了的，只要把耽误自己的工作就好了，她并不排斥兼职。

　　明明是厨子的事儿可这次为何却烦到了楚河这个大老板？那是因为这次来下定的人身份不一般，去的地方也不一般，说实话，如果可以楚河是不想接的，奈何皇帝的儿子大过天，她还想在京城里混下去呢，也不敢拒绝。

　　而且自从那日和十三赏过缺月圆月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而八阿哥寿宴，以他的面面俱到兄弟们应该都是要来的吧，她便豁出去接下了这个活路。

　　寿辰当日她本是想装作帮厨混进去的，可天不遂人愿，今日接活路的大厨昨儿半夜突然犯病了，拉了半夜的肚子，现在还昏睡着呢，满汉楼里的分工是分好的了，当然不能打乱，否则这生意怎么做？

　　楚河无奈，心一横，便自己操刀当起了今日的大厨，在几个帮厨崇敬的目光中大步流星的冲向了八贝勒府。

　　幸亏菜谱早几日便和管家定下来了，虽不是她定的，她粗略看了一遍，也不是太难，酒楼里的菜她哪道没有亲自做过啊，现在做生意可不容易，正要忙起来，你老板也可以变成狗。

　　咦？楚河居然在甜点里看到了醉豆花，看来这八阿哥的确对甜食一往情深啊，她忍不住挑唇笑了笑，可当她看到另一道菜得时候，脸色却没有那么好了。

　　泡椒烤鱼……她总觉得这道菜出现在这里有些不寻常，是她的错觉吗？虽说在家里的时候吃她时不时也会露一手自己的的拿手好菜，可这一道……她似乎觉得自己没有做过啊，难道是自己做过忘记了？不过这王大厨还真不是盖的，吃过一次就记得怎么做了。

　　黄昏来临的时候，八阿哥府里已经宾客满堂，灯火通明了，府里的丫鬟小厮早把前菜摆上了桌，等到宾客坐定，便陆陆续续的把厨房里做好的大菜端了出来。

　　各式各样的菜肴摆满那张暗红色的印花桌布，这是今天特意换上去的，为寿宴添喜来着，八阿哥虽然钟爱素色，却对这些礼节向来随意，一切都交给管家办好了。

　　今日的人果然来的齐，凡是在京城里带着的阿哥们都来了，连十六阿哥也被十四阿哥牵了出来。

　　一阵浓郁的焦香从门口传了进来，本来有些饱意的众人也有了食指大动的冲动，抬头一看，却见两个俏丽的丫鬟端着一盘红黄绿褐相间的东西走了进来。

　　十三微微一愣，十四脸却白了白，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八阿哥，只见那人神色如常，并没有丝毫的猫腻，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仿佛猜到了什么，正在犯嘀咕，却听到身边传来了一阵重哼声，却见十六阿哥盯着那盘东西满脸的不满，像是想到了某件不开心的事情或者某个惹他不高兴的人。

　　十阿哥一向大喇喇，而且甚少出宫，看到这道菜倒是没什么感觉，只管下筷子称好便失了，九阿哥却被十六的重哼吸引了，在看众人似乎有几个人神色不太正常，突然想到了那一年，那一天刀光剑影中满地的杯盘狼藉中似乎也有这么一道菜的残骸。

　　四阿哥淡淡的扫过那道烤鱼看似如常，眉头却微乎其微的蹙了一下，转头看向十三，却见到他有些失神，眉头又拧了一下，而他身边的十四似乎也有些反常。

　　烤鱼风波来得快去的也快，这道菜不知是回忆使然还是大厨的技艺有所精进，居然很快的便告罄了，又上了两道蔬菜，一锅浓郁的鸡汤便断了上来。

　　看着众人酒足饭饱了，八阿哥让人把桌上的东西残羹剩肴撤了下去，一盅盅醉豆花都会又端了上来。

　　太子爷一看眼前一亮，笑道：“八弟啊，我还在说你去哪里收罗了一个这么好的厨师，结果是把满汉楼的厨子找来压场了啊！”

　　八阿哥浅笑着回道：“太子果然见真知灼，我这院子里的厨师平日里做做清粥小菜倒也不赖，可这寿宴还真是派不上用场啊，那日见到几位兄弟对满汉楼的食物赞誉有佳，便让府里的人去包了个外场回来。”

　　太子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八弟倒是个灵巧的人，”

　　八阿哥摆了摆手谦虚，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道：“太子，今日我们这顿饭可不只是满汉楼的厨子做的这么简单，这平日里去满汉楼都不见得能吃到这一顿哦。”

　　太子一听来了兴致，侧着身子对着他问道：“这又是为何？难道这满汉楼平日里还藏珍来着？”

　　八阿哥摇了摇头道：“这倒不是，是今日这位大厨的问题，这位大厨平日里可很少下厨，满汉楼的客人没几个人吃过她做的东西。“

　　“哦？没怎么下厨的大厨？这满汉楼不会是诳你来这把，怕耽误生意特意送了个还没出师的厨师过来。”太子立马调侃道。

　　九阿哥却了摇头，平日里除了太子爷属他嘴巴最刁，“应该不是，今日吃到的东西并没有比上次满汉楼的差啊，而且真个说起来还胜了一筹。”

　　太子有同感的点了点头，不语的看着八阿哥等着他来解惑。

　　八阿哥看到一群兄弟都等着他也不卖关子了，便说道：“这大厨平日里少下厨是因为身份特殊，而这大厨的另一个身份便是这满汉楼的小老板，那日我们也见过胡姑娘来着。”

　　太子爷想了想，大笑道：“嗯，那倒是个玲珑的丫头，没想到这厨艺还不错，八弟啊，看来出宫建府也有出宫建府的好处，这些坊间的秘辛倒也被你摸得清清楚楚。”

　　几个成年的阿哥见到八阿哥用坊间的东西哄得太子爷如此开心也不甘落后，纷纷聊起来自己在京城或外地的一些见闻听闻。

　　十三，十四也不常出宫，插不进话，而二人此时都惦着些事情，便对视一眼，找了个借口逃出了大厅，十四倒不是第一次来，便带着十三往厨房跑去。

　　他们赶到的时候楚河正带着一群手下拾掇自己的东西，准备整理好了就跟管家交代一声离去。
　　突然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在窗外一晃而过，连忙给手下交代了一声，说自己要去茅房便溜了出来。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啊？”刚走到厨房边大树旁，十四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楚河一愣，难道她方才看错了，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看到两个人从树后走了出来，她心底呼了一口气，十三看起来起色并不算差，看来是恢复了许多了。

　　她怯怯的看了眼十四，又看了看十三，十三点了点头道：“这事儿瞒不了十四弟的，而且我们三人过去的关系……你也不用怕他出卖你。”

　　十四一听意识到方才她的慌张，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哼！爷又不是某些人，才没有出卖朋友的习惯！”

　　楚河这些年在外面经历了许多，性子的确灵活了许多，立刻拉住十四的衣袖哄道：“别……别生气啦，小的早知道十四阿哥最重情义了！”

　　十四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像是还没习惯她这么快服软，眼神却不经意的停在了某处，突然脸一红，连忙岔开眼神儿，问道：“那个……你的伤没事儿吧！”

　　楚河愣了愣，伤？什么伤啊？求助的看向十三阿哥，十三目光停在了她的肚子上，她恍然大悟，看来那一日她被张大莽一剑挑出皇宫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啊，多么英勇的一刻啊！想她楚河从前被老爹扇个两耳光都会大哭大闹的主，居然也会有那么英雄的一刻，而且半滴泪也没有落下来，铁铮铮的汉子啊……（某依：姑凉，那是你直接痛晕了！哎……这孩子可怜的，一遇上十三十四二重奏就自动自发的男性化了……）

　　“没事儿，早就好了！”楚河豪迈的说道，为了显示自己的确很健康还在肚子上拍了一拍。

　　“既然没事儿怎么不回宫啊？害的爷还以为你死在外头，想着你没人收尸要不要预先给你定一副棺材……”十四阿哥那张嘴巴还是数年如一日的毒啊，听得楚河冷汗淋漓。

　　十三阿哥微微一滞，“十四弟，呃……楚河她……”

　　十四恍然大悟，又看了看她现在的模样，嫌恶的说道：“这扮起女人来还真不怎么样，还是小太监的时候顺眼一点……”

　　十三阿哥悄悄地退后一步，给她做了个嘴型，她一看便知——口是心非，就这样笑了出来。

　　突然，十三背后一紧，一个稚嫩的声音传了出来，“十三哥，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啊？”

　　十三十四大惊，十四连忙跨出一步，把楚河塞进大树后面，然后自动自发的走到了十六阿哥的跟前，挡住了他的余光。

　　“我和你十三哥使出来上茅厕的，哪知八哥这院子没来过几次，却迷了路。“十四解释道。

　　十六递了个你们两个怎么这么蠢的眼神给他们，说道：“我知道在哪里，我带你们去吧！”

　　十四欣然答应，便拉着他往回路走去，楚河悄悄地探出脑袋看着那个生龙活虎的小子，突然觉得自己那一剑并没有白挨，那一次的痛好像也全忘光了，十三突然回首，指了指天，又对着她点了点头，在她还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便回头转弯，消失在眼前了。

　　她望天……天空里楚河有黑色的鸟飞过到底还有什么啊？望了半天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才提步回去了，回到厨房见自己的人已经收拾妥当，便出门欲去找管家告辞。

　　刚一伸手开门，管家却恰好推门进来了，他看了看他们的模样，说道：“今儿辛苦胡老板了，不过啊！还请胡老板留一下，我们贝勒爷吩咐了，待会儿他要亲自谢谢你。”

　　楚河想起自己的身份已经比十三十四识穿了，而这宫里和她最熟的便剩下八阿哥了，有些踌躇，十三十四年纪还小，而且三人交好，就算知道了她也不用防着，而这八阿哥一向聪明，她更是猜不透他的心思，脑子里一个声音不停地提醒她拒绝。

　　管家看了看她那模样，说道：“各位师傅有事的话就跟我出去吧，胡老板一个人留下便好，胡老板如果有事还得找贝勒爷告辞！”

　　楚河听到最后一句就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这管家分明是在暗示她他也是听命行事，她要告辞也得亲自去他的主子那里，便对着跟来的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放心，便留在了厨房里。

　　她蹲在灶台下生火时候便开始想，这八阿哥是忘记交代了还是体谅她没吃晚饭，居然也不带她去什么偏听厢房花园的就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厨房里和锅碗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