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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一个年(抓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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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漫轻融,铺天盖地而来最终还是积成了厚厚的银装,散落在紫禁城的每个角落里,屋顶上的雪,好似北方佳人白裘裹身,富丽雍容;枯树上的雪,好似江南女子凌波独舞,妖娆婆娑。
唯有这地上的雪却不被这雪天一色的美景所容,所以这后宫里打扫御花园的太监宫女每天早上又多了一项任务——扫雪,为了阿哥娘娘皇上大人的安全他们瑟缩在寒风中消耗着自己的热量和青春。
楚河这时是幸福的,由于她的勤奋努力(自我幻想的)和天公的不作美(事实……),她的老师缩短了上课的时间,于是她每日都早早的回到屋里,洗个暖暖的热水澡便窝在床上睡大觉。
不过睡得早了,醒得也早,不过她嫌弃冷风过境的屋外,便继续守在被子里哼着小曲,枕头旁还放着一包小干果,仿若神仙一般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把昨儿庄公公来她屋里找吃的时留下了一句凉凉的“当心招耗子”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虽然庄乌鸦这半年多以来带给她的冲击无比的强大,她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乌鸦的人,可是他就这样实实在在的存在了。
宁可胀死也不便宜耗子,是她目前的心声,不过她还是决定适可而止,她决定把乌鸦带给她的灾难转嫁给乌鸦,等会儿把吃剩下的全转赠给庄公公。
年关近了,阿哥们的练武也停了下来,这几日宫里的聚会颇多,楚河和庄公公真的是闲的无所事事,每日都窝在院子里虚耗青春,虽然楚河坚信庄公公已经没有任何青春可言了。
她一直觉得庄公公是个双面人,不过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双面,他那不痛不痒的面瘫模样对着谁都是一个样,可是这人明明是个高手中的高手平日里却始终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子真让人替他不齿。
装,你就装呗,装手不能提肩不能抬吧!
楚河此时是不幸的,前一刻还美美的窝在暖融融的床上,下一刻却被庄公公使唤去烧热水了,原因是他渴了。
楚河一边挥着小扇子企图让自己的熊熊心火和柴火融为一体,一边思索着一定要把招耗子这个金乌鸦计划实施到底,绝不手软。
她现在是真真切切的明白什么叫做以彼之道还诸彼身,虽然她没有学会乾坤大挪移,不过斗转星移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热水一煮沸,她便先给自己倒了一壶,摸着小干果溜进了庄公公的房里。
庄公公瞥了一眼她那贼兮兮的样子也没有说话,只是递了一个眼神让她泡茶,她也是个识时务的,知道自己没有升官之前千万不要和自己的上司起冲突,乖巧的照做了,并且甜甜的献上了自己的珍藏。
庄公公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她企图用平静近乎面瘫的面容掩饰自己心里的波涛汹涌,庄公公却仰头一倒,半袋干果就这样全部没入了嘴里。
楚河彻底的呆掉了,她的全世界似乎只有庄公公用他经常叫嚣着不经用的老掉牙咯嘣咯嘣的咀嚼的声音。
庄公公哪里会理她,一把把空荡荡的袋子塞回她的手里,说道:“等会出去的时候顺便扔了。”
楚河默默地转身,失魂落魄的往门口走去,却在刚要开门的时候被庄公公叫住了,“年三十儿的时候你去太医院那边过吧,我晚上有事儿,不回来了。”
楚河点点了头,关上门装尸体去了。
夜不归宿在这后宫中丝毫比不当年读大学时候的宿舍来的放纵,说起来根本就是伯仲之间,只不过惩罚什么的看得是皇帝老儿的心情,心情不好说不定就掉脑袋了。
不过倒不是楚河胆小不敢去打庄公公的小报告,只是她来了这练功房这么些日子了,有些东西还是看得明明白白的,他们这房这么另类,这么疏于管理显然是万岁爷默认的啊,不然以胡小安那种小心眼经常扭曲的小别扭不早把他们告得个体无完肤么。
皇帝既然纵容庄公公就一定有他的原因,她只是一个小职员,管不了这么多,把自己管好就是了,她一直谨记着以前她娘教的一句话:闲事少管,走路称展。
这她来到大清帝国的第一个年倒是过得也不冷清,反正她来这儿之后关系最密切的两地方便是太医院和御膳房,当然互助互利啊。
她早早的便让御膳房的采购帮她带了些酒菜,她自个儿熬了一过热汤,当然胡小安之流的也被拉来了当帮手。
晚上皇帝家宴的时候,乾清宫那边热热闹闹的,她便和胡小安他们以及钱太医之流的几个值夜班新太医在太医院吃上了白底儿火锅。
把锅架在熬药的小炉子上,锅里的汤烧的沸沸扬扬的,切好的新鲜肉菜也铺天盖地的往里面放。
楚河是南方人便自己打了个辣椒碟,清洗这半年来北方菜带给她的创伤,前几个月还能和十三阿哥他们开会儿小灶,后来十四阿哥不知道犯什么病,死缠着十三阿哥,两人集体玩起了失踪,她便孤苦无依的过上了没有麻辣的日子,这时候她是多么的怀念大学时差点吃到吐的泡椒牛肉面啊。
酒量她也是不错的,不过为了避免在这个娇小的身体上给广大民众留下过于惊世骇俗的观念,她只是浅酌了一小杯,便融入了抢菜的大队。
“哼,没想到你们这里倒是热火朝天的赶得上我们的家宴了啊!”一个让楚河魂牵梦萦挥之不去的声音突然钻了出来,她吓得一阵激灵,挪着着脚步往角落里钻。
后领突然被人拉住了,十四阿哥把她拖住踹了一脚,道:“别躲了,这种稀奇古怪吃法约莫又是你鼓捣出来吧!”
楚河笑不哭还难看的转过头,谄媚的看着十四,喊道:“十四阿哥吉祥。”
这时被十四吓傻了的众人才连忙集体打千道:“十三阿哥吉祥,十四阿哥吉祥!”
十四没空理他们,正和楚河大眼瞪小眼呢,十三摇了摇头,这两人又开始了,便挥了挥手让大家起来了。
“好了,你们别被我俩给打岔了,大过年的,好好的吃你们的年夜饭吧。”他向来对人和善,众人虽然还是有些顾忌,不过也只是瞥了瞥十四阿哥,看他没有反应,便回位子上重新进食了,只不过却没有方才那样的放肆了。
十三阿哥看着皱了皱眉,便走到十四阿哥和楚河身边问道:“你吃饱没有?”
楚河看了看十三的眼色,又瞅了瞅众人低调的作风和隐约闪烁着希翼光辉眼神儿,最后依依不舍的瞥了一眼自己的碗,沉重的点了点头。
“既然饱了,就给爷抓服药吧。”十三话一出,钱太医立马见风使舵的过来准备号脉了。
十三指了指十四,小钱同志果然是家学渊源的精英分子,十分会看眼色的断症,“嗯,回二位阿哥,只是虚气上浮有些腹胀,没什么大毛病,开个方子熬药喝了就好了。”
楚河在一旁听得嗤之以鼻,就是个吃多了不消化,用得着这么文绉绉的吗,她没有吃饱,立刻迁怒了小钱同志。
小钱这时哪里顾得了她,连忙写了个方子塞给她,她便心不甘情不愿的跑去抓药了。
不过经过这段日子紧锣密鼓,名师高徒的培训之后,她总算不是太医院里的一个废柴了,不是这里全体员工嫌弃的对象了,她也有用武之地了,至少她会认字抓药了。
她刚取好药包好,便听十四阿哥开口说道:“我不是太舒服,想先回寝宫了……”楚河心中立刻一阵窃喜,眼神不自觉地又流连到锅里散发着热气与活力的菜上面,可十四话锋一转又说道:“可我又不想喝冷药,就让他跟我会阿哥所熬药算了!”
小钱同志立刻背弃了革命的友谊,把楚河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楚河心底在流血,误交损友啊误交损友,这是继胡小安之后第二个比她鄙视的对象。
可是阿哥是天,她这小奴才就是地,她只有忍气吞声的把怒气蜷缩在龟壳里跟着十三和十四回去了。
前面是两人的贴身太监打着灯笼,只有楚河一个人默默地落在十三十四的后面,御花园是难得清冷,她却觉得自己的胃更冷。
冷风卷起了地上的枯枝,好像隐隐约约有些回暖的趋势,分明是寒风彻骨的深冬,却因为这个载歌载舞的年好像变得热和了起来。
沉默伴随着前行持续了很长的一段路,十三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傻小子,你居然还跟我们呕上了气。”
楚河委委屈屈的回道:“奴才不敢!”
十四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塞了一包东西在她的手里,“别给爷摆出那副别扭的嘴脸了,难看死了。”
楚河打开包裹一看,几块精致的糕点亭亭玉立的摆在里面,这东西应该是一直塞在十四阿哥的怀里的,还有些温温的热度。
“快点给爷吃了填饱肚子,也不想看到你这张怨妇脸!”楚河一听吓了一跳,偷偷瞄了一下十四的神情,想起这人一贯的口不择言,立马就释然了,绝对是碰巧。
她的确还饿着肚子,便狼吞虎咽的把糕点塞进了嘴里,塞得急了点,呛得咳嗽了起来,十四一听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啐了一声“丑死了”便抬步往前走去。
十三苦笑着摇了摇头,从腰上扯下一个水袋子塞进她手里,“快喝点吧,别噎着了。”
辛辣和温醇一起灌入了嘴里,楚河傻眼的望着十三,十三笑了笑,“以前你不是一直想和马奶酒尝尝鲜么,今儿家宴父皇交御厨把从边塞带回来的存货拿了出来,我顺便给你带了点出来,不过别喝多了,这酒后劲还是不小的。”
楚河看了看十三,又望了望十四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动,或许是她一直不相信后宫里有真情,待人寡情薄幸,却忘记了少年知己最难寻。
十三不知她为何出神,以为她还在计较方才不让她吃饱饭的那茬,又解释道:“这小子是特地装病跑出来找你玩儿的,他说你最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了,今年皇阿玛找人做的烟花听说特别的好看,所以才专门来找你一起去看的。”
楚河默默地低下了头,眼中有些湿润,曾经和发小的点点滴滴在心里扩大,原来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也并不是真正的孤独,至少她还是交到了两个肯真心对她的朋友,虽然到了最后这样的友谊或许会因为年纪的增长或者境遇的不同而有所改变,可是当下的这份美好却让她实实在在的记住了。
她小跑着追上了十四阿哥,十三在后面会心一笑,也大踏步的尾随二人而去了。
十四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她跑得步履蹒跚,又瞪了她一眼,说道:“别给爷摔个狗吃屎当恭贺新年,爷可没有红包打赏,等会儿带你看了烟花以后可别到处抱怨你的打白挨了,我可告诉你,以后你还是这副鬼模样我还是不会手软的。”
楚河腹诽,明明还有脚……不过心里却甜甜的,对着他笑了笑,“没白挨,没白挨,刚才的糕点可好吃了……”
“当然好吃了,这些可是皇阿玛让御膳房专门做的,你平日里哪能吃得到……”
“是是是……”
……
……
声音渐渐淹没在烟花灿烂之中,三张童稚的脸庞仰望着夜空看着那朵朵绽放的绚烂照的天际一片五彩缤纷,也映的他们的小脸光彩夺目。
笑容在此时此刻,哪怕是楚河脸上的都是最纯澈的,没有任何的虚伪杂合着,是真正的笑的没心没肺的孩子,像是真正的孩子,而不是两个生长在皇家的阿哥和一个十岁身体承载着二十多岁的心的人。
烟花寂灭的空挡,楚河耳边传来了十四的声音,依然是惯有的语气,他问道:“你知道十天以后是什么日子吗?”
楚河想了想,答道:“正月初九!”
小腿上又是一阵刺痛,她欲哭无泪,他果然说话算话啊,而且立刻身体力行,又听他说道:“我只说一次,给我记好了,那天是爷的诞辰……”
楚河点了点头,“哦,那我那天能见到你一定祝你生日快乐。”
十四鄙夷的看了她一眼,“谁要你说那些有的没有的啊,我要你送礼物给爷。”
楚河又成苦瓜脸了,你是堂堂的阿哥,皇帝的儿子,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监,我送的东西你那里能看上眼啊!
不过十四下句话却堵住了她的心声破体而出,“知道你送不出来什么好东西,而且你有的东西,爷还能没有么,我要吃今天你们吃的那个锅……“
“呃,你是说火锅……”楚河呆呆的看着他,不知所措。
十四点了点头,“嗯,那东西看起来挺好吃的,而且吃着应该也很热闹。”
楚河静静地凝视着他的眉宇,淡淡的落寞隐隐而现,她恍然忆起面前这人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六岁,六岁的她哪里曾有过这样的寂寞啊,都是父母捧在手心的宝贝,热闹和喧闹不同,不是载歌载舞,烟花漫天就能带来的,那是从心底而生的满足,可是这样的满足对于这个僧多粥少的后宫却是最欠缺的。
“吃倒是可以,不过那个锅要人多吃起来才热闹,不然把所有的阿哥都聚在一起给你开个生日会……呃,寿宴吧!”
“看着你会抓药了,还以为你有文采了一些呢,没想到还是个半吊子。”十四冷言冷语的讽刺着她。
十三知他的性子,连忙接口道:“十四弟啊,楚河这点子倒不错,这样正好我们兄弟聚一聚,说不定还能从几个哥哥哪里讨点好玩儿的东西来,他们可是跟着皇阿玛去了塞外的,一定颇有收获。”
十四也还是小孩子心性,听到这个,也觉得自己的面子足了,变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