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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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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天,太阳尚未升起,G已经准备着离开。
他似乎刻意放轻了动作,但我仍然注意到了他的动静,本来我的睡眠就并不深,这个小屋子里有一点儿声音就能醒过来。
他一直背对着我,即使我一直看着他也没有发觉,就这样走出门去,没有回头看过我一眼。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默默地跟上了他。
天色还没有亮起来,一路上都是极静的。我没有刻意隐藏,G也不可能注意不到我,毕竟他比我厉害太多。可他只是向前走,就像我不存在一样目不斜视地向前走。
于是就只是这样,一前一后,两方谁也不认识似的走了很久。
快要离开贫民区的时候,G突然加快了脚步。我抬头,望见了一个少年站在远处,G就是向着那个少年去的。
我的步伐就此打住了,站在原地,看着G跑到那少年前面。
天色尚暗,有点距离下,我看不清少年的面容,头发的色泽都辨认不出。
只是看到他朝我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和G说了什么,似乎笑了两声,转身走了。
G也跟在那个少年的身后,依然没有回过头,就那样消失了背影。
第十三日,仅止于此。
被G一声呵斥,我才回过神来,不禁苦笑。战火纷飞,我竟然走了神,真是不像自己呢,不过刚才的情景就像是走马灯一样,分出精力去回顾,我并不后悔。
向那个男人看过去,一片狼藉中那头红发和长弓上的岚火炎最为耀眼,却完全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估计也不会有所改变,依然是往常那副严肃非常的模样吧。
总部的城堡被一记远程炮轰中了二楼时,我的直觉开始了应验。看着城堡的硝烟滚滚,Giotto和雨月脸上露出了无法遮掩的担忧。恐怕艾莉娜已经凶多吉少,瑛子估计也受了重伤。
我也不剩多少时间了吧。但是就算死,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这才是我的做法。
再抬起枪时,纳库尔的吼声响了起来。
“菲奥娜,小心!”
炮弹在十几米外爆炸开,炙热的爆风一下子灼伤了我的左手臂,然后被掀飞出去,身体狠狠地撞落在地上,左半边身体基本已经失去了感觉,连疼痛都感觉不到,意识瞬间消磨了大半,我似乎能听见自己逐渐减弱的心跳声似的。
咚……咚……咚……
听不见战场的枪声,只有清晰的心跳声虚弱地击打大脑神经。
可恶,虽然早知道结局,但这样死去太窝囊了……有点不甘心。
非常的……不甘心啊……
意识很快就要消失的时候,感觉到有人扶起了我的身体。
纯粹出于那麻烦的直觉,即使已经睁不开眼睛,还是那样肯定地知道——现在抱着我的这个男人是G。没有任何理由的直觉。
啊,不行,再这样下去我会变成Giotto那个神棍样的。
但是,也没有以后了吧。
“喂……”
“喂!菲奥娜!”
第一次听见他这么急切的口气,即使再麻烦,我也还是尽力撑开了眼皮,扬起下巴看着这个男人的脸:“吵……死了啊……”已经费劲了力气。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不过总觉得我的左腿大概已经丢了一部分,现在肯定是副吓人的样子。
失血量早就已经过头了吧……为什么现在还能清醒着呢?
注视着红发男人的脸,视线模糊得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什么液体顺着额头蜿蜒流进了眼睛里……啧,这不是更加看不见了吗……
——可能会变得很遗憾呢。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了,那是谁说的呢……已经没有力气去回忆了。
“G……”
果然还是很不甘心的。
用尽最后的力气也好,果然还是想要说出来呢,即使是这个胆小鬼的我。
“Ti amo.”
——即使你的眼中从没有过我的存在。
满是枪声。他放下了我,持弓背对着我走向那片枪林弹雨。
一如那一天,他跟随着寻觅的少年离开,再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呐,G,
你知道吗……?
我一直很喜欢你。
还有,一直一直地……深爱着你。
——纵使流年静好,火光照亮的却始终只有一人的脸庞。
……
战争结束了,是彭格列的胜利。
然而这胜利付出了太多代价,重要的人们失去了多少,已经麻木地无法计算。戴蒙怀抱着恋人恍惚地离开,雨月跟随Giotto一起将重伤的岛国少女送往治疗,阿劳迪沉默地擦拭着染血的手铐,纳库尔闭上眼睛为所有死者的亡灵进行祷告,蓝宝躲在残垣断壁后号啕大哭。
瓢泼大雨倾覆战场,冲刷了所有的血腥与焦痕。
G只是站在那场雨中仰头望着天空,红色的额发紧贴在脸上,看不清神情。
之后几年,彭格列重新掌握起大权,肃清了混乱的西西里,然而年轻的首领却再无法负担,疲于整顿愈发强大的家族,彭格列也已脱离了最初的理想走向独裁的极端。二世夺权,首领之位却平静得过分地进行了传承,初代首领到日本隐居,拥护一世的家族成员们作鸟兽散,初代守护者除却D•斯佩多也再无人留下。
Giotto坐上驶往日本的船,G站在岸上看着船只消失在海平线。他不会离开Giotto,只是延迟了同样前往日本的安排。
记忆中的贫民区早已在彭格列建立初期改变,贫穷却和平的村庄静静地坐落在大地一角。当年破败的屋子经过改建,如今已经住进一对兄妹。十多年前的影子,似乎什么都已经找不到了。
蓝宝继承了家业。G前来拜访时,当年冒失自大的少年只是沉默地领他来到墓地。
红发男人缓慢地走过一排排墓碑林立,突兀地停止脚步,蓝宝站在墓地入口,远远地看见G的背影停在长姊的墓前。
[Fiona]
指腹轻轻抚过碑上铭刻的名字,嘴唇一开一翕。
终只是说:“已经结束了。”
他已经不需要再为Giotto的理想尽心尽力,却早已失去了对她说话的机会。
夕阳中破败的屋宇,少女用极轻的声音说:
“我叫菲奥娜。”
再也回不来的那十三个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