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乃知兵者是凶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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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原宿穿了一件紫色的丝袍，里面则是用银线绣了暗纹的白色内衫，翡翠腰带束在腰间，衬得他身形修长，整个人透着一股优柔气度。
他转身在凉亭中的石凳上坐下，缓缓道：“不是我知道哪些……其实这一切原本就只是一个局，我也是设计者之一。”
沈卓言随手将雷鸣剑搁在石桌上，坐在他对面，挑眉道：“说说？”
柳原宿抿唇，半低着头，抬眼去看沈卓言，后者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辨不出喜怒。他似乎是有些纠结，片刻之后才终于全盘托出，缓缓道出始末：
“当年……”柳原宿说了两个字，忽地抬头看了沈卓言一眼，话锋一转，道：“说多了你也不知道，总之二十年前新朝能建立，多是靠了江湖中人的援助。”
“……”沈卓言有点反应不过来。方才还是一副要讲故事的口气，怎么突然就完了？
“狡兔尽、良弓藏。当今皇上最怕的就是江湖中人以武犯禁，何况二十年的时间不长不短，江湖中几大门派都已经重振声势，新朝夺政就是靠他们，自然怕他们现在要倒过来造|反。”
“早在十年前朝廷就已经开始在江湖中渗透自己的势力，明王奉旨掌管听雨楼，十年经营为的就是一个江湖信誉。因为皇上很早就已经打算要下杀手，原来的计划是由听雨楼出面‘调查’，找个替罪羊来掩盖。”
“你则是计划之外的。”柳原宿朝他眨了眨眼，“九公子年少有为，又是黄柏老人的徒孙，洛千烨和杨尘的徒弟，若是有你协助‘查案’，可信度自然又高了一层。”
沈卓言叹了一声，“你……”不知是想要感叹些什么，忽地顿住了，又道，“知道我身份的，除你之外也没几个不是么？”
“确实如此。然而原计划里，从少林开始，依次武当、峨眉、华山……计划是要用上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只要在这段时间里，想办法让更多人知道你的来历就好了。”柳原宿说完之后顿了一顿，似乎有些犹豫，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坦白道：“其实早在我认识你的时候就存了要利用你的念头，后来知道你是雷鸣剑的传人，这个想法就更坚定了。”
何况，柳原宿心道，几百年也未必能碰上一个像你这样不知道该说是木讷还是其他什么的性子。沈卓言也不算是沉默寡言，调戏起姑娘美人来手段也是一套接着一套的，可是平时就是不说话，很多事情他分明知晓，却也不说。这种性格，对于他们的计划来说，再合适没有了。
然而这话，却是不能直接道明的了。
说完之后，他略有些忐忑地看着沈卓言。虽然他一开始就存了其他心思，却也是真心要与沈卓言相交的，方才的犹豫也正是因为害怕沈卓言在知晓这些之后会与他疏远甚至绝交。
沈卓言依然木着脸，不见喜怒，静了一会，问道：“雷鸣剑很有名气么？”
柳原宿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只觉得哭笑不得，却也放下心来。沈卓言面冷心软，为人直爽，他如果不想与谁交往，那就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的，现在他还愿意在这里与他说话，也就表明其实他并没有多生气，起码还没到不认他这个朋友的地步。
放心之后，柳原宿的语调都显得轻快起来，略带嘲讽地道：“黄柏老人当年名震江湖，雷鸣剑从不离身，你道是有名无名？”他看着石桌上被粗布包着的钝刃宝剑，缓缓道：“这当中自然也有许多故事，我也是从长辈处听来的。”
“唔。”
沈卓言应了一声，没有细问。他向来不愿意探听这些细枝末节的八卦，柳原宿知他性情，本来也就只打算点到为止，没有要如实相告的意思。
六月的天有些闷热，两人在凉亭里坐了这会儿，已生了些粘腻之感。柳原宿见沈卓言犹自还在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开口问道：“我让下人送凉茶来？”
沈卓言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继续。”示意柳原宿继续说下去。
柳原宿抿唇，理了思路，接着道：“只是计划执行的过程中变数太多。原本是打算各大门派一个一个下手，逐一击破。却没想到少林一役之后会有那么多江湖中人赶往少林，终究是我们小看了少林在武林中的威信。”他站了起来，走到凉亭边，倚靠围栏立着，目光有些空洞，不知在看什么，“接下去事态的发展就不是我们能够预料的了。少林一役的善后就花了很大的气力，而且你去边关一事也是我事先没有想到的，等你到听雨楼的时候少林一事已经过了很久，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时机赶去少林反而遭人生疑，所以明王在路上又拖延了半月有余，赶在偷袭武当前两日到少林，这样就不必在少林逗留太久的时间，免得露出破绽。”
“只是没有想到武当一役竟是惨败收场，损伤颇重……不得已只能先拿峨眉开刀。而且……明王的伤势也不在预计之中，四面楚歌如此霸道，幸好最后救了回来……皇上收到消息之后大发雷霆，下了死命令要攻下武当。”
“明……林绪受伤的事，和武当有什么关系？”
沈卓言不明所以，听得有些晕头转向。
“派去的人原本只是要对武当的那两个徒弟下手的，结果错伤了明王。皇帝……你可以认为他是心疼了，又拉不下面子，迁怒罢了。”
“……”
沈卓言皱紧了眉头，盯着柳原宿看，后者接着道：“峨眉一事就是如此，其实这些后来的，我也不怎么清楚了，方才说的也有一半是我的猜测。自突袭峨眉开始，命令就是从皇帝处直接下的，我也和你们一样，只能在事后听听传来的消息而已。但是可以确信的一点……这二十年里朝廷收买了很多曾经赫赫有名的江湖人士，比如四面楚歌‘千姬’。又培养了好几批死士，如果不是明王突然冲进宫中，只怕武林中到现在依旧是一片腥风血雨。”
皇帝原本就打算要斩草除根，计划了这么久，如果不是因为明王的突然倒戈，本不会这么容易就停下。现在原来安排好的一切行动都被迫搁置了下来，无非是因着明王的闹腾。
皇帝只有这么一个亲弟弟，何况长兄如父，当年兄弟两人父辈起义，这个弟弟等于是他亲手拉扯大的，其中感情自然不言而喻，其实还是很疼爱的。不远万里派人送解药过来，也恰好说明了这一点。
“其实我也还没有明白，虽然过程中有些意料之外的事，但总的来说还是和计划差别不大，为什么明王突然就发作了？”柳原宿转过身来，面朝沈卓言，问道。
沈卓言愣了一下，木着脸道：“不知道。”
他最烦这种乱七八糟的琐事，要他坐在这里听柳原宿说这么许多，已经是不容易了，哪有什么闲情逸致去想为什么？
柳原宿早猜到他会是如此反应，依旧忍不住抿唇笑了出来，又问道：“难得看你对一件事那么积极。你不是每年六月都要去杭州见馥儿姑娘的么？今年怎么不去了？按说明王扔下你赶往盛京，你就没必要继续在这件事里掺和了不是么？”
沈卓言心绪一动，面上却依旧不动神色，只略略勾起眼皮，瞥了柳原宿一眼。
“莫非是为了明王？”
“……”沈卓言面孔依旧板着，却掩盖不住仿佛被戳穿心事的那一丝窘迫，略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头。
柳原宿认真起来，重新在他对面石凳上坐下，低声道：“你想帮他？”
沈卓言没有办法再装聋作哑，叹了一声，道：“也无所谓帮不帮……何况，当初不是你让我送的玉佩吗？”
柳原宿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叹气，无奈道：“当初计划得好，只是想要给龙椅上那位找个替死鬼，你只是中间的一环。现在却有些麻烦。明王也不知在闹什么性子，万一真惹到了皇上，你夹在中间，可能会很危险。”
“……”
沈卓言又开始不说话，显然是劝不动了。柳原宿也不知他和林绪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只知道沈卓言难得对谁那么认真。沈卓言私下里风评其实并不怎么好，他和一众名伶娼妓纠缠多年，江湖中“九公子”一称代表的不仅仅是侠气美名，同样也是风流艳名。
他坐在沈卓言对面，还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说辞。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发呆一般傻坐了一下午。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乃知兵者是凶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