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An Old Legend ...
-
住在尤萨里中央的小邦妮在晚间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听关于这个国家遥远的传说。
明亮的灯光照映着邦妮红润的面颊，以及她浅褐色的长发。一双翡翠般的碧眼闪着好奇的光芒，映出母亲温柔的模样。
小邦妮甜美的嗓音响起，“妈妈，最后克莱拉小姐和高修先生究竟怎样了呢？”母亲伸手将滑落眼前的一束头发挽起，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邦妮，不要着急，我们昨天说到哪里了呢？”
小邦妮答道：“您说战争快要开始了。”母亲闭了闭眼重又睁开，随后柔着嗓音说道：“接下来我要讲的是一个并不愉快的故事。”
……
战争不可避免地打响了，出乎意料的是担任蜂巢总司令的却不是临时馆长卡里布斯加拉德，而是克莱拉·洛佩兹。这一消息一传出就遭到了无数蜂巢任职人员以及尤萨里居民的质疑，他们都不认为一个小姑娘能够领导他们战胜政府军。包括她的朋友。
而她只是挽起了长发，穿着一袭黑衣，目光犀利地保持缄默。直到站上高台进行动员会，她以沉着平稳的音调发言：“我亲爱的同胞们，我们即将迎来最残酷的战争。尽管战争会带给我们死亡、鲜血和黑暗，但唯有战争能为这个被阴谋和谎言所蒙蔽的国家带来光明。然而投入这场战争并非你们的义务，尤其是普通民众，你们可以选择暂避——尽管这一通知早已发出，不少人也都已撤出尤萨里——但如今也为时不晚。包括蜂巢人员，任何对这场战争抱有恐惧的人都可以选择离场，只是——无情的历史不会选择记下你的名字。”
克莱拉·洛佩兹扫视了一番高台下的人，继续道：“你们都知道我是『Ｂｅｅ』，我曾受到那些不受到公正待遇的人们无情的唾弃和辱骂。然而你们难道甘愿昂扬着头颅可笑地冲『Ｂｅｅ』吐着口水，也不愿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自由吗？我的同胞啊，我的朋友啊，是时候该醒醒了，这是我们争取自由的唯一机会！难道你们要自己的孩子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吗？勤勤恳恳地工作梦想着进入充斥着光明的首都，沐浴女帝殿下的圣光，可你们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一切都只是个谎言！”
台下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面面相觑间，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呼声，随后如同燎原之火蔓延般一阵又一阵的应和声响起，震耳欲聋。
克莱拉·洛佩兹见状微微上扬了嘴角，眼中自信的光芒愈加强烈，“也许你们会担心我——克莱拉·洛佩兹——这个名不经传的人是否能带领你们走向胜利，但名声难道是能一蹴而就的吗？我的名声以及你们的，是要靠着这场战争，不、这场革命传扬开来的！”
……
置身于传说之外的人们不知道究竟那场动员会在那次革命中起到了多大的作用，因为没有任何数据得以留存来证明其影响力。只是曾听当时在尤萨里的人说过，那一天人们就像沸腾了般将帽子抛向天空，不管是吝啬的银行家、拘束的公务员、精明的小贩还是一脸疲倦的主妇，全部齐声喊着：“为了自由，为了国家！”
然后次日清晨大量人口涌入尤萨里，以男性青壮年为主，其中既有撤退到尤萨里外郊的居民，也有自愿前来出力的志愿者。也许这也该归功于克莱拉·洛佩兹的演讲。
特此做一说明，在此之前由于守门人的反叛，连接尤萨里和悠达卡的桥已顺利通行。
***
不久之后克莱拉·洛佩兹又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临时馆长卡里布斯加拉德的办公室内，发生了一场争议。
“你是说——要和『Reverse』结盟？”卡里布斯加拉德两手在桌面相交低着头似乎正要陷入深思，然而三秒后他忽然抬起头，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开什么玩笑？！”
“事实上这是个好主意，加拉德先生。”从容镇定地坐在一边的斯蒂尔洛佩兹说着顺便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随后看向神色同样从容镇定、毫不示弱的女儿。
也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自己父亲的话，只是回应道：“我们的军队由蜂巢任职人员和志愿者组成，至少有半数这辈子都没有摸过枪之类的武器。相比起训练有素的政府军——不客气点说——我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卡里布斯加拉德挑了挑眉，略带讽刺地说道：“尽管他们的遭遇确实令人同情，但这并不足以构成我们选择与他们结盟的理由。而且——你是说，就因为我们是一群乌合之众，所以要和另一群乌合之众结盟？”
“『Reverse』的成员大多数都是无法成为精灵的人，是政府实验的失败品，虽然是失败品，但千辛万苦活下来的他们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尽管如果可能他们宁愿不想要这些优势——独一无二的天赋、能力，比起称作正规军队，倒不如说是特别小组之类的。”克莱拉·洛佩兹顿了顿道，“而且他们与我们目标一致。”
只不过他们为了复仇，而我们为了公平与自由。
卡里布斯加拉德沉默了良久后问道：“你觉得拉路克·罗伊德会同意联盟？”
克莱拉·洛佩兹果断地给出肯定答案：“他会的。”
两日后克莱拉·洛佩兹亲自前往『Reverse』阵营，经过三小时后的交涉后签订了结盟书。
据说结盟书签订后不久，蜂巢和『Reverse』的两位领导人就不见了，直到黄昏才各自回到自己的阵营。
在后来成为这个国家的总统的拉路克·罗伊德的传记中，记载了与之相关的内容——
“我们多年的交情使得我们不需要一句话，就能知晓对方下一步会怎么走。尽管之后这方面看起来还是我更胜一筹。
那天蜂巢和『Reverse』的联盟缔结之后，我们两个离开『Reverse』的暂住地，在附近的一处高崖上她凝视着人工太阳的光芒，而我在审视一番克莱拉后便在脑内完善自己的计划。也不知多久以后她回过头来问我：‘馆长，所以等我们杀进首都，你就会立马杀了基克·巴罗尔，是不是？’
我将口中最后一根『粉红大象』的香烟丢到地上，然后回答：‘不，我会慢慢折磨他，虽然最后结果是一样的。’
然后她笑着说：‘今年母亲的忌日父亲也会去。’
我只是随口答了句：‘是吗。’
结果那年墓碑前只有一束蓝色风信子。”
***
然后，三日后战争开始，由蜂巢、『Reverse』及一般民众组成的盟军花费十日大败首都派出的两万政府军，随后一路向首都进攻。
由于以克拉丽丝·卡诺恩为首的宪兵队的反叛，盟军不损一军一卒顺利进入晓。经历七日苦战后盟军占领了首都，政府军及女帝直属近卫师团长基克·巴罗尔被俘虏。
当众人欣喜地以为战争终于结束，光明即将来临的时候，由于两支军队产生分歧，长达一个月的盟军内战拉开了序幕。
“可恶，这到底算什么嘛！”扎吉一边躲过敌军的流弹，一边恼怒地说道，“我的恨意才不是为了浪费在这种事情上的啊！”
在妮琪的掩护下，拉格·西恩和扎吉顺利躲进建筑物内部，拉格喘了几口气后说道：“关于参与『人工精灵计划』的研究人员和基克·巴罗尔的处置方案，我们和『Reverse』产生了很大的分歧，『Reverse』方面坚持全部处死，虽然对他们来讲也情有可原，但我绝不认同这种做法！”
拉格·西恩想起了那个促使他走上成为『Bee』的道路的男人，已经有大约两天没有见过诺瓦尔了，虽然很担心但眼前的战事顾不得他分心。
“诺瓦尔说过，他并不恨那些人，他说……那是高修的心告诉他的。”泪水濡湿了他的眼眶，但拉格·西恩在这之前就决定了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所以他吸着鼻子，拼命把泪水憋回去，可看上去却显得更加地狼狈。
“拉格不要哭。”妮琪说道。
拉格·西恩继续逞强，“我才没有哭，呜呜。”
看着逞强的拉格，扎吉笑起来，“你这家伙一直都是个爱哭鬼呢，不过这也是你的优点嘛。”
“太过分了啦，扎吉！”拉格·西恩气得快要跳起来。
不仅仅是扎吉，随着时间的推移，死伤人数不断增加，『Reverse』和蜂巢阵营中陆陆续续地出现质疑者，他们问出一个共同的疑问——这场内战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场战争的领导者之一，蜂巢一方的总司令克莱拉·洛佩兹看着手中的报告书，眉头紧锁。良久之后她转身离开落地窗，向着大门径直走去。就在她想打开门时，一双粗糙的大手与她同时搭上了门把手。
克莱拉·洛佩兹扫了眼那双手，随即抬头对上一脸严肃的卡里布斯加拉德，不紧不慢地问道：“您对我的出行有什么异议吗，加拉德先生？”
“你是这场战争的总司令，有义务担当起自己的责任。”卡里布斯加拉德俯视着这位由自己亲自任命的总司令，向她提出质疑，“难道你认为身为总司令应当只身一人走入敌营，任对方处置吗？”
“我的部下……正在牺牲，一个接着一个。”克莱拉·洛佩兹咬住下唇，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他们的牺牲成全的却并非我们的理想，而是我们两方的愚蠢！正因为我被任命为总司令，所以我有责任去亲手结束这场荒唐的内战！”
说完这些话她猛地用力拉开了大门，向着门外的明媚阳光走去。但没走几步却又折回来，对着处于呆愣状态中的卡里布斯加拉德露出灿烂的笑容，“加拉德先生，您是永不会被世人遗忘的英雄，无论是昔日作为『Bee』，还是现在作为AG国的官员。谢谢您所做的一切，救了高修·史威特的事，告诉我们关于首都的真相也好，以及允许我的任性和一意孤行。”
那些话语直到数十年后卡里布斯加拉德也无法将其忘却，而她那灿烂如将至黎明的笑容则更是永生难忘，因为那是克莱拉·洛佩兹在那场战争中唯一，也许也是最后一个笑容。
***
克莱拉·洛佩兹找到拉路克·罗伊德时已是黄昏，但因为首都『人工太阳』的照耀，黎明抑或黄昏，在这里并无区别。
地点是一处僻静的小花园，尽管小但却被打理得很好，花团锦簇、枝繁叶茂。
“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经常带我来这里，因为太过频繁，后来基克·巴罗尔干脆花钱买下了这里。自那以来母亲几乎天天来这里照料花草，那时我还恨花草夺走了母亲陪伴我的时间，现在回想起来那可能是我一生中最愉快的一段日子。”拉路克·罗伊德径自讲了下去，“然后——我和母亲，一切的一切都被那家伙毁了。我憎恶我自己就和我憎恶他一样，他将母亲的内脏全部器官移植给了我——”
拉路克·罗伊德忽然笑出来，然后笑声愈来愈大、愈来愈可怖，最后却又像琴弦突然断了般发出一个刺耳的音后变得轻而细，只重复了几秒便恢复了平静。
“每一天每一天我的脑海中都会映出母亲的脸，每一次最后一个画面总是她的脸一下子变得扭曲，就像儿时长辈为了警告孩子不要在夜晚偷跑出去时杜撰出的怪物。我的心脏、肝、肺……所有的器官似乎都在叫嚣着，斥责着我这非人的存在。而我挚爱的母亲躺在床上，与植物完全融合在一起，维持着人类最后的尊严——这一切都是因为基克·巴罗尔！”
“但你并不觉得爽快，馆长。”克莱拉·洛佩兹看着恢复沉默却满脸痛苦的拉路克·罗伊德，回忆起之前报告书中的话——
“严格看守下的基克·巴罗尔在三小时前被人残忍杀害，看守人员全部被杀。初步验尸显示基克·巴罗尔在死前经受过多种折磨，且手法残忍，所有勘查人员在察看现场后都产生反胃呕吐等现象。”
坐在长椅上的拉路克·罗伊德抬起头说道：“是的，我并不觉得痛快。折磨他的时候他一直冲我笑，最后带着那虚伪的笑容往赴地狱……克莱拉，我最后也一定会下地狱的吧。”
克莱拉·洛佩兹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如果你一直让这场内战继续下去的话，你一定会下地狱。”
拉路克·罗伊德说道：“对我来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Reverse』也好，蜂巢也好，这个国家会走向怎样的未来，这些统统都和我没有干系。”
克莱拉·洛佩兹直视着他说道：“但你能结束这一切！”
“『Reverse』不会退让，尽管我是他们的指挥官，但只有在这点上他们绝不会听我的。”拉路克·罗伊德舔了舔嘴唇，站起来开始嘟囔道：“真想回到尤萨里啊，好怀念『粉红大象』的烟啊，这样下去可能会犯烟瘾死掉了。”
看着状况外的拉路克·罗伊德，克莱拉·洛佩兹忍不住摇头，却又觉得印象中的馆长再次活了过来。感概万千中她一边跟上去，一边勾起唇角说道：“馆长，艾丽亚·林克小姐很想念你，尽管她从来不说但我看得出来，还有蜂巢的大家，一定有很多人都在想念你。”
拉路克·罗伊德闻言禁不住笑出来，他停下脚步回过身抬手揉乱她的头发，“你还是那个傻丫头呢，尽管伪装得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但还是个傻丫头呢。我啊，永远都不可能回到蜂巢了。你口中的他们，当他们死去的那一刻一定在诅咒着我吧。”
克莱拉·洛佩兹看着对方渐渐失去笑容的面庞，微微睁大了双眸。
“克莱拉·洛佩兹，你必须记住，无论现实多残酷，但因为那是事实，你必须学会相信和接受。你眼中我们所谓的过去……”
拉路克·罗伊德口中的“从不存在”还未说出口，他眼眸中倒映出的那个姑娘猛地推开他，而一颗子弹在下一秒擦过风的肩膀从她的胸膛穿过。
克莱拉·洛佩兹痛苦地呜咽了一声而后应声倒地，在她的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个念头，但她只抓住了其中的两三个。
“馆长，无论如何，请你……结束这场战争。”克莱拉·洛佩兹抓住正欲抱起她的拉路克·罗伊德的衣角，痛苦地呼吸着。
“我知道你是个傻丫头，但却……无法相信你竟天真到如此地步。”拉路克·罗伊德紧皱起眉头，后悔的情绪一点点在他的胸腔中蔓延开来。
“如果我的死能够换来未来，那么……我便死得其所。”克莱拉·洛佩兹露出笑容道，“还有，有一句话我从来不敢说，也从来没想过说出口，但，我发现现在我想要告诉他。请您转告诺瓦尔，我爱他。不是高修，而是诺瓦尔。”
“然后啊，真是对不起呢。”
……
小邦妮在母亲的怀中抽泣着，她用小手捶舞着宣告自己对结局的不满。
“我不喜欢这个结局，为什么克莱拉小姐没有和高修先生在一起呢？”小邦妮泪眼汪汪地看着母亲，她哭丧着脸哽咽着说道，“就算他们不能在一起，为什么最后克莱拉小姐为了救罗伊德先生而死掉了呢？克莱拉小姐好不容易才原谅了她的父亲，她好不容易才学会接受自己对诺瓦尔的爱，为什么会这样呢？！”
小邦妮的母亲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然而淡然一笑道：“这只是一个传说。”
小邦妮依旧不肯接受母亲的说法，气得将自己最爱的小兔玩偶丢到了床上。这位年轻的母亲只能试着安慰她：“你还记得上一次带你去蜂巢寄信时门前的雕塑吗？那就是克莱拉小姐。英雄啊，就是那种即便身体死了，却依旧活在我们心里的那些人。”
小邦妮听罢沉默了一阵后重又哇地哭出来，“克莱拉小姐还是死了啦，呜呜呜。”
手足无措的年轻母亲只能扮起鬼脸来，希望能逗女儿开心。
这位年轻的母亲并不怎么会讲故事，更不会安慰人，但她却是安帕格兰多著名的史学家艾琳娜·克林顿的孙女。
而她永远记得祖母轻抚着她的头发，告诉她那一切只是一个传说的情形。
Fin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An Old Leg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