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宝钻：Maedhros/Fingon]不续之章》心草

45、镜花水月

　　如一粒石子坠入湖水，当那些早古的记忆被拨动之时，泛起的串串涟漪如此美好。
　　那一瞬间，在卫队长的脑海中，浮现的仿佛是许多年前、他单膝跪倒在仰慕的红发王子脚下，而Maedhros正以颇含玩味之意的姿态审视着他。
　　【你愿效忠于我吗？】
　　【对你的剑发誓，从此无论有多么艰难险阻，只要是我所委托，你必竭力完成？】
　　——我愿意。
　　而那又似乎是“泪雨”之战，最后残酷的时光，至高王的脸上带着笑容，轻轻说道：
　　【你愿为我效死吗？】
　　【竭尽全力，完成我这最后的嘱托？】
　　——我愿意。
　　这声音如此清晰，清晰得就好像眼下箭矢穿过身躯的剧痛，就好像那些事情不过发生在昨日一样。
　　然后Arothir倒下了，卫队长的死亡来得很快，而这个从泪雨的战场上逃生的勇士从未设想过自己会有这般结局。他染血的手从胸口的Elessar上滑落，而灌注Fëanor无数心血的绿宝石也从此在中土历史中失落，有精灵说它被带去了大海深处、长眠在Ulmo神圣的殿堂。

　　就在那一刻，当杀戮的血飞溅出来，Maedhros似乎听到了歌声。
　　那声音是如此的悦耳，如银号角清越浑厚的长鸣，那声音从海洋深处传出，似乎在召唤着他。
　　那是他毕生挚爱的精灵的嗓音，在和着竖琴，唱出一首记叙瓦林诺欢乐时光的歌谣，他诵唱他们的友谊，那如梦境般温柔的鼻音在天与海之间盘旋，久久不肯散去。
　　Maedhros猛然扭过头，他情不自禁地低声唱和着，追寻着那歌声看向大海——那儿是Elwing逝去的地方，如今阳光正在海面上折射出无比耀眼的光辉，忽然间有无数海鸥从浪花中飞起，它们的白翼显得无比圣洁。
　　Maedhros呆呆地站在海岸上，他极目远眺，当厮杀声与鸟儿飞腾的声音都渐渐平息，透过海面的水雾与薄云，他看到了雪白的帆影。
　　那白船乘风破浪、如疾箭般向海岸飞驰而来，Maedhros以他尚存的优异视力，能够看到船头伫立着的、他魂牵梦绕的身影。
　　甲胄银光闪烁，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当载着这个精灵的船只渐行渐近，Maedhros能够看到他的银头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但是，那个精灵的脸容上却带着极大的震惊和怒容，当Maedhros的军队在他们弓箭的射程之内的时候，他擎起了手边雪亮的长矛——
　　这是Gil-Galad。
　　Maedhros猛然从他的幻觉中清醒了，海上的歌声戛然而止，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前来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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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irdan的船队还是来迟了一步，因为Maedhros显然不愿与他们为敌，他在击溃了辛达精灵的防线之后，就率领着麾下的战士冲过河口的营地，去和Maglor汇合。然后他们骑马从旷野的大路离去，那些驾船而来的水手们无法追赶他们。

　　确定敌人不会追上来之后，Maedhros下令扎下营寨，他整顿麾下的军队，清点受伤和阵亡的人数，但是却久久等不到任何一个弟弟前来见他，这让红发诺尔多感到非常诧异。他想起从撤退的时候起自己就没见过那对红头发的双胞胎，而Maglor对他说他们走在前面。于是他叫来了自己的传令官，对他说道：“去把Maglor叫来，我有事和他谈。”
　　这个年青精灵嗫嚅了一阵子，然后他还是去了，但是最后只带来了歌手的口信，他请长兄去他的帐篷里叙话。听了这要求，Maedhros眉头微皱，因为他心中已隐约预料到有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等到他依约来到Maglor的军帐中，叫门并且入内之后，他并没有如愿见到三个弟弟。那儿只有Maglor孤零零的一个人，但是他怀里却揽着什么东西。Maedhros惊讶极了，因为走近的时候他才看到那居然是两个很小的孩子，他们红扑扑的脸颊都被泪水沾湿，还染着泥污，但是此刻却在歌手的臂弯中沉睡着。
　　“这是什么东西？”红发诺尔多皱着眉头，看着那两个男孩儿说道。但是他随即就为自己缺乏耐性的生硬口气而感到抱歉，因为他看到自己的弟弟双眼红肿，似乎是刚刚哭泣过。
　　他坐在Maglor床边，伸手握住弟弟的手，低声说道：“你怎么了，Makalaurë？两个Ambarussa呢？”
　　歌手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等他稍微平静下来，他才指着床上那两个孩子说道：“这是Elwing留下来的。”
　　Maedhros的脸色一时变得有些苍白，显而易见他想起了Dior的一双孩子，然后Maglor问道：“你介意我收养他们吗？”
　　“不……没关系，你带着他们吧。等回到营地就按照我们王族后嗣的教育方式来抚养。”最终红发诺尔多疲倦地说道，“这是Nolofinwë家族的血脉。”
　　他应允了这件事之后，Maglor又是好一阵子沉默，然后他才哑着嗓子说道：“Maitimo，我……我必须告诉你一些事情。”
　　“怎么了？比这两个小崽子更让人心烦意乱吗？”红发诺尔多试图安慰弟弟，他开着玩笑，微微抚摸着Maglor的肩头。但是歌手抓住了他的手掌，并将之紧紧握在自己手心里。
　　“Ambarussa……”黑发精灵如此说道，他的声音饱含惨伤，“战死了。”
　　Maedhros的手在Maglor的掌握中一阵颤抖，“哪一个？”他问道。
　　“两个。”Maglor抬起头，绝望地看着哥哥的眼睛，他试图安抚Maedhros，但是后者仍然失去了控制，他暴怒了，一把把Maglor推倒在床上，不顾自己的声音惊醒了两个沉睡的孩子，而大声吼道：
　　“说谎！你告诉我他们带着骑兵走在前头！”
　　“……我……”Maglor的声音酸楚地哽咽着，但是他没有继续。而Maedhros仍旧向他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我警告过你们不要向营地冲锋！只要用弓箭手和骑兵封锁住外面——”
　　“没有，我们没打算……但是这两个孩子——”Maglor极力向Maedhros解释着，“他们被困在了大火里！Ambarussa想去救他们，辛达族的精灵们伏击了他俩……”
　　Maedhros的脸色变得青灰，他忽然一手按在剑柄上，猛然把他那把冰冷的长剑从鞘中拔了出来，Maglor为他这行径大惊失色，他横身上前，拦在长兄和两个孩子中间，伸手抓住Maedhros握剑的手臂。
　　歌手察觉长兄的手腕病态地抖动着，Maedhros无意义的低吼在一阵抽搐的咳嗽之后变成了困难的喘息。剑掉在了地上，而红发诺尔多的身体完全失去了力量，向地面软倒下去。
　　Maglor被他的模样吓坏了，他蹲下身子把兄长抱在怀里，伸手捧住Maedhros惨白的脸颊。
　　“Maitimo……Maitimo……”他低声地、央求一般地呼唤着，然后伤痛的泪水从他的眼中流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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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edhros再次病倒了，这一次他看起来几乎不行了，等到他的卫兵们用担架把他抬回伊瑞伯山，他似乎只剩下了一口气。
　　Maglor没日没夜地看护他，给Maedhros擦洗、喂药，并且在他因为高烧而胡言乱语的时候给予安慰。两个孩子也和病人一起，被安顿在歌手的住处，他们中年纪稍小的一个看起来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年长的一个似乎隐约感觉到了自己家庭发生的变故，而一直显得压抑又沉默。
　　这一天，Maedhros再次因为高烧而昏迷，他神志不清，坚持要外出去骑马，Maglor给他喂了一点退烧的草药，这样折腾了一夜，黎明时分红发诺尔多才渐渐睡了下去。
　　——此时的Maedhros，看上去形容枯槁，打着卷的头发像杂草一样凌乱不堪，当他不再挣扎也不再吐出呓语，那看上去就像是一具尸体被放在床铺上。
　　心力交瘁的Maglor再次去请医生——这几天他们这儿少数负责治疗的精灵都穿梭于从战场带回的伤兵之中，不能长期看顾他们的领袖。等到歌手回来的时候他看到那两个半精灵的男孩子趴在Maedhros的床头。
　　起初Maglor吃了一惊，但是随即他就发现两个孩子们拿着浸了水的手帕，在擦拭着Maedhros的额头。等看到他回来的时候，稍微年幼的Elros回过头，用幼嫩的声音向他说道：
　　“Makalaurë，他看起来不大好，你问问他有哪里在疼吗？”
　　而稍微年长的Elrond则制止了弟弟，这个孩子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病人，抬头对收养他们的男子说道：“他在哭。”
　　Maglor冲了过去，他搂住了两个孩子，在床头跪下来。那时候歌手全身微微颤抖着，然后他也哽咽了起来。

　　从那一天起，Maedhros的病情似乎逐渐好转了，他能清醒地喝药和进食，也不再噩梦连连。Maglor不得不外出打理家族事务的时候就委托卫兵看守住他们的帐篷，但是为了不让Maedhros感到不自在，他特意叮嘱两个孩子代替勤务兵照顾他、回应他一些日常的需求。这时候Elrond和Elros和他们养父的感情已经很好，因为在这之前，与父亲相处时日不多的他们，还没有遇到过哪个人能用那么美妙的音调给他们唱歌，还有搬着竖琴声为他们讲一些古老的故事，Maglor对孩子们来说是个富有吸引力的人，很快他们就真的把他当做父亲一样、依赖着他的温柔呵护。
　　对养父交待的任务，Elrond十分认真，他每天早上按时去野外采摘新鲜的花朵，并带回来插在Maedhros床头的花瓶当中，然后他会按时为红发诺尔多倒水，给他拿他想要的书籍或者别的什么小玩意。这个孩子呈现出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早熟和体贴，他自己读书的时候也坐在Maedhros不远的地方，安静地注意着养父的长兄是否有什么不适。
　　但是Elros则顽皮得多，大多数时候他像旋风一样在帐篷内外扫来扫去，让所有人不得安宁。每当注意到哥哥在服务Maedhros的时候他也会仿效，但是常常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幸好很快他就放弃了这种无益的劳作，而是改用自己的方法表达对养父分派的任务的认真情绪——Maglor回来的时候常常发现Elros骑在红发诺尔多的身上。
　　对此，歌手先是吓了一跳，但是随即他就对Elros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因为他惊喜地发现，似乎自己的兄长并没有叫这个小子滚下去的意思。Maedhros经常在那儿看书，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对外界事物不闻不问的态度，尤其是对与Maglor的出入装作一无所知，直到Elros揪着他的头发，邀功请赏一样大声告诉他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