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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泪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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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thelion的战斗进行得极为惨苦,因为他麾下士兵的甲胄无法耐受住炎魔那邪恶火焰带来的高温,那战场的景象是前所未见的,烈火点燃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如蛇一般将它们吞噬,焦臭和血腥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而诺尔多族的战士就在这种环境中与敌人搏斗、一步不退。
但是,此时的喷泉领主无法击败Gothmog,虽然他剑术可称绝伦,但是那之前他从未有过与炎魔肉搏的经历,他的剑砍在那庞然大物的身体上就像刺入了虚空,因为炎魔高塔般的形体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虚无的火焰。
Ecthelion的头盔被击落了,他已经多处负伤,但是仍然咬牙苦战。他已经做好了战死在此处的准备。就在这时候,敌人的背后传来了呐喊声,那是希斯隆的战士,他们在Arothir和Hurin兄弟的率领下突出了重围,但是人也所剩无几,而他们身后,半兽人战阵被撕开的裂口很快就被炎魔和饿狼所弥补,卫队长绝望地回头,他失去了理智,试图再度杀回去,但是Hurin制止了他,那时候Hador家族的人类战士正把因为失血而半昏迷的Ecthelion拖回Turgon的本队。
那位黑发精灵仍然挣扎着试图站起来,Hurin不得不劝说他不要莽撞。Ecthelion吃力地舔舐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开口说道:
“如果我也无法完成主君赋予的任务,那还有谁能援救至高王?东线Maedhros的军队已经溃败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Arothir整个人都化作了石像,他呆呆地站着,感到头脑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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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魁首大军的重重包围之中,Fingon率领他麾下所有的将士,为突围求生做了最后一次努力。
但是他们实在已经太过疲惫,而敌人的军队却宛如无穷无尽一般涌来。那位黑发的君王不得不目睹忠实于他的部下为了守护他、用血肉之躯当做盾牌,把他们宝贵的生命牺牲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Fingon的心灵为这悲惨的一幕燃起白热的怒火,但是随即又转为一片苍凉无力的空虚感。
失败了,这如今已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如今面对敌人无情地杀戮自己的同伴,他已再无力让其付出多少代价来补偿。
血的腥味愈来愈浓厚,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Fingon抬起头远望希斯隆的国土,而那儿如今被厚重的阴云隔断,让他再望不见家乡所在。即使死亡对他而言已经迫在眉睫,他却仍然挂心着千里之外对这灾难一无所知的子民们,因为从今而后,他自知已经不能再守护他们。同时他也惦记着被自己辜负的温柔妻子,以及尚未完全长成的儿子,想起他稚气的容颜和对自己充满爱和信赖的声音,黑发诺尔多感到他的心脏在胸腔中抽痛着,尽管它也许很快就将在敌人的刀斧下停止跳动。
然后他想起Maedhros。
Maitimo……
Fingon苦笑着,他眼前浮现出深爱的精灵那隐含挣扎苦痛之色的刚毅眼眸。
人的能力总有尽头,而我如今就走到了我的极限,我无法再支撑着你,无法再陪伴守护你,我曾经付出的努力,今日才知一切皆是徒劳。
黑发诺尔多的脑海中响起父亲平静的声音,一字一句,那记忆清晰得宛如昨日。
【Nelyafinwë将背负他的誓言,而你将背负你的责任。】
【你二人任何一方的不够坚强,都将为联盟招致灭顶之灾。诺尔多族人将分崩离析,而黑魁首只需高踞宝座之上目睹我们争斗并发出嘲笑。】
【而如果那个不能承受的是你,那么Nelyafinwë将为你承担那恶果,他将孤立无援,将一生被他的誓言逼迫直至绝境。诺尔多族人将堕入黑暗。而我不愿看到这些,哪怕彼时我已在守候大厅忍受那永夜。】
我乐意忍受那永夜,只要神明的慈悲还能再次眷顾他。
黑发诺尔多在内心呻吟着,重复着不存在祈祷对象的苦苦恳求。他习惯地伸手去碰触自己的额头,而Elessar如今已不在那里。
Fingon的指尖颤抖着,然后他握紧了空无一物的手掌,他的指甲刺入了掌心。
把Elessar带给他,让他知道我的心意,我不为自己的败亡对任何人心存怨怪,让他不要为我的死太过苛求自己,让他……
——带着极度的渴求,Fingon抬起头望向火云弥漫的东方战场,然而此刻他却为自己所目睹的景象颤抖着,恐惧像冰的利刃一般刺入了他的心脏。
如果一个人都不畏惧自己的死亡,那么还会有什么能让他如此?
Fingon所看到的,是在那充满阴霾的东方天际,Fëanor家的七彩火焰旗帜无声地坠落了,如火焰骤然袭灭,又如树叶于风中飘零。
那一刹那间Fingon为这个景象感到一阵恍惚——因为在他的记忆中,那旗帜就如同Maedhros魂魄中的烈焰一般,是永不熄灭的,即便是安格班德的黑暗和囚牢也只能使之更为炽烈。
爱人会先自己而死,在他已经失去一切的时候,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这更教人痛苦的了。
Maitimo……
对不起,Fingon在心中痛苦地呻吟着,尽管他不知道为何要道歉。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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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Fingon所想到的,Maedhros确实是“死了”。
或者他明白自己从今而后行将与死无异。红发诺尔多灵魂当中的所有生气和热量,在那一刻仿佛都失去了,他脸色雪白,牙齿咬进了下唇,双肩不住颤抖着,却并不是因为Uldor在他身上留下的箭伤。
Maedhros知道他将要做出一生中最为为自己所不齿的事情。
——就在Uldor的部属掀起战斗的时候,红发统帅才恍然明白自己遭到了背叛。他知道这事件后果的严重性,那时候Maedhros整个人都战栗着,如同不胜寒冷一般。
但是他把持住了自己,听凭近卫军和叛军交战,自己则不停调动着后备军力去添补他的防线,因为他知道,倘若眼下自己的统御稍有疏漏,那么同时面临正面猛攻和中军叛乱的东线军队,立刻就会全线崩溃,如一盘散沙般失去全部战斗力。
他往日苛酷的军纪在那时还起着作用,因此,诺尔多精灵的防线虽然同时遭到火龙的横扫和来自背后的袭击,却仍然屹立着不曾出现裂痕。
但是,Uldor最后的一条诡计在那时候显出了它的威力,因为这位狡诈的背叛者并不曾让他的全部力量跟随Maedhros出征,他在东边的山林里隐藏了一支军队,如今那些伊斯特林人已经看到讯号赶来了战场,他们看到双方激战正酣,便从背后偷袭了Maedhros的军队。
就这样,同时遭到三个方向的袭击,这超出了任何一支坚强如钢铁的军队的承受限度,而Maedhros对他的部属的控制力也到达了极限——一方面是战士们的信心在动摇,而另一方面,战场的混乱已经让他的命令无法到达前方,或者,本身眼下已经根本分不清哪里才是前方才对。
Maedhros眨着眼,作为一个高明的将领,他不需要等到最后一刻才让敌人来告诉他失败的结局。他的智慧如今已足够他洞悉自己的命运。
他一时间心痛如裂,眼前微微发黑,那时候伊斯特林人的箭矢射中了他,他晃了晃,但是并没有倒下去。
或许是如今肉躯的疼痛已算不了甚么,Maedhros反而冷静了,他开始指挥还肯听他的命令,或者说听得到他命令的军队,向中央收缩。而狂怒的Maglor带领他的人回援的时候亲手杀死了Uldor,即使那个头领本人是位强健的战将,此时也无法抵挡这位歌手的怒火。
最后时分,有一位身披重甲、面具狰狞、身材强壮结实的矮人领袖来到了Maedhros面前,他久久地凝视着这位失意的领袖——红发诺尔多如今面色惨淡,他的伤口流下的血玷污了他的战甲和披风。
“如今您打算怎么办,尊敬的阁下?”这位来自贝垒苟斯特的国王对Maedhros说道。而那位领袖显得兴味索然。
“败局已定,我和我的兄弟们将在此和自己的盟友共存亡,要是您还觉得能够逃生,就快带着自己的部族走吧。”他冷淡地说道。
但是Azaghel答道:“这不是您用智慧做出的决断,您既然知道失败不能避免,现在就该考虑如何求生。”
“您劝我独自逃走吗?”Maedhros冷淡地说,“抛下被围困的友人,自己独自苟活?”
做出这种发言,说明这位红发统帅已经失去了一半的理智,但是Azaghel没有怪他,这位矮人只是以他们民族一贯厚朴直接的作风说道:“如果您执意战斗,那么您和希斯隆的那位王都不可避免地将于此战死,如果您还肯逃走,那么至少有一位能活下来。”
这话让Maedhros怒火中烧,因为还没有人如此赤裸裸地在他面前告诉他这一真实,那一瞬间他看起来就像暴怒的孤狼,但是在一阵子的激动过后,他整个人微微喘息着,脸色白得像新雪一样。
“您说了一半实话。”Maedhros喘着气说道,“我败了,我的确无力救出我的——我的兄弟来。但是我自己的面前也没有生路,因为火龙的速度能赶上我们的骑兵,如果我们选择逃走而不是作战,那么只能落得被全数扫灭的结局。”
Azaghel再度凝视着他,这位国王久久没有说话,然后他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这是第二次,他让Maedhros看到自己的真容,并且这一次没有伪装,两人是坦诚地互相面对彼此。然后Azaghel答道:
“不,阁下,你还未意识到贝垒苟斯特矮人真正的战斗力。我们的战斧能劈开龙鳞,矮人也远比你们精灵和人类更加耐得住烈焰——我愿意为你断后。这就是一个贝垒苟斯特商人给您真正的答谢。”
“答谢!”
Maedhros苦涩地笑着,他嘴唇颤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然后他也站了起来,向比自己矮上很多的对方微微一礼,“您的这番好意,可说是价值千金。但是我却情愿您没把它赠与我!眼下您剥夺了我按照我真正意愿行事的的最后一个理由……这是残酷的。”
Azaghel没有说话,他只是向Maedhros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去集合他的人。而红发诺尔多咬着下唇,他颤抖了一会儿,然后冷静了下来。
“集合我们的人,”他如此下令道,“西线的战事无可挽回,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现在我们要撤退回Maglor山口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