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宝钻：Maedhros/Fingon]不续之章》心草

26、至高王

　　希斯隆的冬日白雪飘飞。
　　维斯林山东侧山麓，杉树枝杈间堆满了厚厚的冰雪，间或有一两株经不得重负，轰然一声，夹带着冰凌的雪块便从林间直坠下来，溅起一片飞白。
　　诺尔多精灵的军事要塞“巴拉铎-埃塞尔”——涌泉之塔，因构筑在西瑞安河源的山脉间而得名，在崖壁间开凿、以巨石加固的堡垒与山体相衔接，牢牢占据着唯一一处通往希斯隆腹地的隘口。
　　就是这宏伟石堡雪白的城墙之前，曾有诸多英雄在此捐躯。精灵们的歌谣之中，也传唱着人类的先祖，金发的Hador的名字。这些战死者的鲜血融入了西瑞安泉的潺潺流水。诺尔多精灵们说他们的灵魂将随着大河奔涌向南，最终回归大海的怀抱。
　　王驾来到涌泉之塔的那一日，堡垒东侧城下激战方歇。曙光自东方升起的时候半兽人的攻势褪却，而诺尔多精灵简单地收拾着残局，将敌人的尸首全数丢下山崖。
　　Fingon带着他麾下的将领与随从巡视战场，他从城墙上俯视着堆积了累累尸骸的山道，那儿的白石台阶如今已经被半兽人的污血染做一片紫黑。初来乍到的几天当中他并没有直接参与战斗，而是审视着战局的发展，同时他的房间里还堆积着大批来自各地的战报等待审阅。

　　在这个过程里，Arothir始终陪伴着他，这天晚上至高王回到堡垒中他的住所，摊开他那张大地图，在桌前沉思起来。
　　——在卫队长眼里，Fingon继任这宗主王之位倒是没费任何周折，和当初王权向Fingolfin手中交接之时大不相同，甚至不像Maedhros在家族内部维护自己的领导权那样需要费些心思。
　　战乱之中，Turgon音讯全无，而Fingolfin又倒在安格班德门前，多索尼安陷落，整个儿北方草原也落入敌人手中，在这绝望的境况面前，诺尔多族的战士们也不禁内心凄惶，尽管他们自己个个视死如归，可是一旦想到族人们的前途和命运，却都难以抑制内心的迷茫和悲凉。也正因如此，他们都真心拥护Fingon，希望这位如今在Indis一支中年纪最长的王子能击退Morgoth，带领他们走出困境。有这种心情不仅是希斯隆的族人，甚至也包括了Finarfin一支——自从Fingon回归的消息传出，来自米纳斯蒂里斯的求援信就雪片般飞来，Orodreth在信中详细叙说了西瑞安河谷的惨烈战况，他希望这位堂兄能够从多尔-露明派出支援。
　　对他的请求，Hador家的继承人Galdor感到气愤。早些时候Fingon召见了他，在至高王驾前，这位高大的汉子如此说道：
　　“要是您能允许我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他这么说道，“虽然Finrod•Felagund王人格高贵，足值敬仰。但是他这个弟弟可没有他那么出众。在先王想要召集同盟进攻Morgoth的时候，他家族中就数他最不情愿。可事到如今，他没法子守住自己的领地，倒是想起我们来了。”
　　Fingon轻叹了一口气，他知道Galdor仍然沉浸在父亲死难的悲伤之中，同时多尔-露明的人类也在这场战争中遭受了惨痛伤亡，因此他并未呵斥Galdor，只是举起一手，示意他不可出言不逊，继而遣退了他。

　　Arothir守在Fingon书房门口，看着那位君主一直劳碌到月上中天。壁炉的火光渐渐熄灭，摇曳的残焰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浓重阴影，那景象看起来凝重沉涩。
　　卫队长叫来王的贴身侍从，让他给书房添火，免得在这寒冬时节让他们的领袖受寒。那时候Fingon正在给米纳斯蒂里斯复信，他在椅子上微微蜷缩着，时不时停笔沉思片刻。而案头给他奉上充作晚餐的食物却还纹丝未动，早已冷却了。以至于他的侍从——那是个稚气未脱的人类少年，要塞仓库长的儿子——不得不怯怯地提醒他要吃点东西，Fingon看上去不想让这孩子失望，他飞快地把盘子里的面包撕了撕，沾着冷汤放进嘴里，进餐的同时腾出另一只手，仍然在纸上奋笔疾书。而那少年则脸色羞红地站在一边，因为他本想说那东西应该再拿去热一热的。
　　Arothir也为这一幕情景感到诧异，因为Fingolfin家的王子们一向以卓尔不群的君王贵气著称于世，但是Fingon看上去却远比那传闻宽和随便许多，他对必要之外的繁复礼节并无半点偏好，举止也自然不造作，甚至在和多尔-露明的战士相处日久之后还沾染了一点儿人类的习俗，比如他会大量地喝烈酒，这在其余诺尔多中是相当罕见的，其豪饮不醉的本领甚至还在Hador家大有名声。
　　此外，和Maedhros相比，这位号称the Valiant的精灵王也显得大有人情味，而绝不像辛姆林的君王一般严厉而难以接近，Arothir就不止一次地看见他把仓库长的儿子抱在怀里嬉戏，就像逗弄自己年少的爱子一般。
　　但是尽管如此，Fingon身为君王的魄力方面却并不输给他父亲或者堂兄，而他这一次做出的决定也是颇为出人意料。

　　“我决定向米纳斯蒂里斯派遣援军。”
　　在次日召开的集会上，Fingon如此宣布道，“我已去信告知Orodreth，让他再坚守一段时间，因为眼下敌人还不会全军进攻西瑞安河谷。我会率领军队从南面支援他，而到时候涌泉之塔由Galdor负责守卫，在这儿你要继续打着我的王旗，就像我从没离开一样。”
　　Galdor大吃一惊，他向Fingon进言道：
　　“您说您要亲自支援米纳斯蒂里斯？在我们的人手所剩无几的时候，这未免太冒风险。如果您打算回应那边的请求，也应该差遣我才是。”
　　但是Fingon显然有他自己的想法，这位君王向他的臣僚解释道：
　　“希斯隆的安全我不担忧，因为黑魁首下一步的攻击目标已经不在我们身上。他役使麾下走卒也不是全无代价的——至少从我在东贝尔兰的经验、和现在的战况看来，半兽人的期望并不在贫瘠的北方，他们想要的是进入贝尔兰腹地的富饶地区大加劫掠。”
　　他顿了一顿，接着又说道：“但是今年冬天的暴雪对他不利，如今他的军队在西线久攻不下，而春汛之时西瑞安暴涨的河水将让他夺取米纳斯蒂里斯的希望化为泡影。”
　　“所以……我期望的是，”这位君王歪过头，笃定地下了结论，“Galdor，我要你为我吸引住Morgoth的一部分兵力，让他不敢从这儿仓促撤军。在他调动军力的时候我将和Orodreth合兵，出其不意地从南面进攻。如果我们打胜了，两年之内西贝尔兰的防线将是稳固的——你能胜任我交予你的任务吗？”
　　Galdor迟疑了片刻，他并非对稳守涌泉之塔没有自信，但是却仍然忧虑主君的安危，但是他从Fingon淡灰色的眼眸当中看到了稳如磐石的自信，因此便屈膝道：“遵命，陛下。您请放心前去吧，我保证巴拉铎-埃塞尔将在您回来前屹立不摇。”

　　——除了Fingon麾下的领主们，对这计划大吃一惊的人还包括Arothir。因为从前Maedhros的作战计划绝不会如此行险，而且他们在半月之前才刚刚从多尔-露明的山区跋涉前来，此时却又打算原路而返，并且是率领着大军从那儿出击。
　　但是Fingon的决心并没有丝毫动摇，他按照计划集合了五千士兵，全部由技艺精熟的诺尔多战士组成，他们骑马跨越希斯隆平原和多尔-露明的领土，一路来到维斯林山脉的南端。他们在那儿扎下营盘少做休憩并补充给养，当地的人类对这一支大军的突然到来都极为惊讶，而听说至高王决心率军队翻越维斯林山的时候他们都敬畏不已。
　　诺尔多精灵的军队准备出发是在一个清寒的早晨，他们整齐地列成方阵，面向南方白雪皑皑的天险——维斯林山脉，等待聆听主君最后的演说。
　　然后，如今诺尔多族的宗主王、Fingolfin家族的长子到来了，这位人称最英勇战士的黑发精灵跨在他的高头白马之上，一副轻装，未曾戴上头盔，银头环上的绿宝石光泽闪烁，那勃勃的生气和华彩也同时在他的灰眼睛中孕育着。
　　Fingon的演说极为简短，他并未用多少华丽的言辞来动员部下，而只是简单地说道：
　　“四百年前，我们付出无数牺牲，跨越海尔卡拉克斯的冰海来到此地，就是为了让那黑暗大敌为他的恶行赎罪，而现在也是如此！”
　　他勒转马头，向着面前横亘的大山，扬声道：
　　“所以——埃尔达人的子民们，跟我来吧！一战之后我们将得胜而归！”
　　他的话在五千士兵中掀起一阵汹涌暗潮，那一瞬间Arothir甚至能感到那种激情，如同一股烈焰隐隐燃烧着。他情不自禁地对面前这些战士生出敬意，因为和他们四百年前的壮举相比，面前这白雪和山峰或许当真不值一提。
　　就这样，希斯隆的军队收剑束旗、不事张扬，以坚不可摧的意志力征服了冬季的维斯林山脉，他们在极少伤亡的情况下翻过大山，进入河谷，和Orodreth的军队汇合。

　　而那时的战况果然如Fingon预料，Morgoth对涌泉之塔的攻势减弱了，他开始逡巡不定，并且最终决心把攻势转向米纳斯蒂里斯，但是显然为时已晚，因为Fingon和Orodreth早已准备妥当，在他调兵遣将的间隙里，率领大军闪电般击破了他的包围圈，并将半兽人的军队赶往赛瑞克沼泽，在那儿他们展开了一场厮杀，并且在安格班德来得及派遣任何援军之前，以占据优势的兵力将敌人全数扫灭。
　　这一场战斗使安格班德的军队丧胆，在后来的两年内都不敢再度窥视西瑞安通道——直到Morgoth终于派出他麾下的狼人首领Sauron。而对于那支出现在战场的奇兵，半兽人中更是流传着无数种说法，有的说纳国斯隆德的主力其实并没在早先的战斗中被歼灭，也有的说是多瑞亚斯的Thingol终于下决心援助了诺尔多族人，也有说法说那是Cirdan的部队……而Fingon自己的银蓝旗帜也始终如他所愿，飘扬在涌泉之塔的城头。

　　当然，在这得胜的一战当中，也有不那么高兴的精灵，那就是Arothir。他不得不应付一个让所有卫士都感到棘手的保护对象。Fingon永远身在战斗的第一线，他银甲长剑的身影伴随着飞溅的鲜血驰过战场。直到卫队长认为他实在太不守本分了，不得不冒犯他——他把至高王从马背上拉了下来，在又一轮箭雨当中把他护在盾牌之后。
　　Fingon没戴头盔，银头环下美丽的黑发迎着寒风四散飘飞，他脸上溅着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因为他的肩膀还是中了一箭，在激战中他已经把那箭杆自己拗断丢弃了。
　　“你为什么阻止我。”
　　战场上是Fingon唯一显得不近人情的地方，他微微喘息着，对卫队长的行径显得很不高兴。而Arothir不得不跟他实话实说：
　　“陛下！您该呆的地方不是这儿！”
　　在刀剑交击和羽箭破空的声音中，卫队长大声嚷道：“您必须后撤！至少和Orodreth殿下一样呆在中军！这里太危险了！”
　　Fingon没说话，他试图挣扎起来，但是两个已经被这位作风过于大胆的王吓到面青唇白的卫士按住了他。这时Fingon开口了，他对着Arothir说道：
　　“我应该在战斗的第一线！难道你的领袖不是这样的吗？难道我的堂兄Maedhros不是个会永远立于军前的勇士？”
　　Arothir蹲下来，他对Fingon说道：“我一点也不想诋毁Maedhros殿下的英勇。但是他的勇气是履行统帅的职责，不是像您这样一味地想让自己身陷险境。何况他也不是至高王！”
　　他气喘吁吁地说完这些话，便伸手抓住了Fingon的肩膀，把这位君王拖走、弄到战线的后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