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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大雪[Ⅱ] ...

  •   苏琉心底忽而莫名的腾起一股焦躁不安,这样的感觉,就像是高考前一天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复习一样,迅速的扩散到了每一个神经末梢,激起了一切恐惧、慌乱、担心、不知所措的情绪,慢慢吞噬了原本的悠闲。

      车速仪盘表上,指针慢慢偏转向左下方,直到眼前的景物完全静止在那里,那红色的指针也摇摆了两下,稳稳当当的打在了‘0’的上面 。
      让苏琉心里彻底的一凉,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和陌生人讲话,和一个有秘密的陌生人讲话,和一个有秘密有能力的陌生人讲话,和一个有秘密有能力自己又不了解的陌生人讲话,尤其是在这个世界,运气不好,就简直和某种变相自杀的表现无异了。

      苏琉发觉自己大脑发热的太快了。
      以至于一瞬间短路了电池,修正了电路却发现没电了。这次,还没电的异常彻底。

      仁王本来就没有系安全带,而苏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仁王想要碰到苏琉,是轻而易举的是。
      最悲催的是,苏琉还因为仁王的疯狂驾驶系上了系着自己姓名的安全带,行动的范围和角度显然受到了限制,并且,仁王还故意打击似得锁起了副驾驶室的车门。
      苏琉的本事再大,在如此狭小、封闭的环境里,要在仁王眼皮底下做出把厚厚的金属车门踹开的大幅度动作,可能性几乎等于手冢躺在路中央眼睛冒着粉红泡泡的大笑。

      她连在仁王眼皮子底下动手解开安全带的幻想都没有。

      听到狭小的空间里一声清脆的‘咔’声,像按下了某个开关的声音——不出所料。
      九十多度的靠背,瞬间坍塌一般的向后倾倒而去,突然失去了背后支撑的苏琉,一个仰天,便在仁王的欠揍笑容下平躺在了靠椅上。
      晕乎乎的看着眼前的景象瞬间变换,再清明起来的时候,眼前就只有那不算远的车顶。
      连个天窗都没有车顶。

      苏琉万分无奈的咬出嘴唇。
      迟钝的思路终于飞快的运转起来。

      死马当活马医也好,活马当死马宰也罢。
      总比坐以待毙……不,准确的说是躺以待毙的好。
      苏琉没有多少犹豫的按下安全带的按钮,被拉伸的安全带在苏琉腰前松开,仁王坐在一边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像是要盯穿她,又像是在等待她做出什么动作。

      苏琉其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她现在脑子打死结打的相当严重,她脑海明明有很多种可能,但没有一种可能是百分之百的。苏琉正在摇摆不定,正是因为选项太多,而又不能正确选择最好的那个。完全猜不透仁王雅治在想什么事情,她甚至觉得一种‘久违’的不可理喻的情感,因仁王的出现而泛滥开来。
      是的,传说中一个实习精神科医生听着一个有知识的幻想症患者讲述一见灰常有哲理的事情时,那种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最关键的是,这样的患者还相当有引导力,让你觉得其实是在思考的自己脑子出现了问题。

      半晌,仁王没有什么感情的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种目光简直像审讯犯人,苏琉微微挑起嘴角:“我叫苏琉。”
      仁王也跟着笑了笑:“一直都叫苏琉?”
      ……一直——?
      哈?这算什么意思呢?
      苏琉不由自主的在心里冷哼了一下,仁王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啊,我一直叫苏琉,上一世是那么叫的,这一世还是。”或许,下一世也会是,如果还有下一世的话。

      “我自以为我是不会看漏人的,”仁王突然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一句,纤长的手指在空气里悠悠的打过一个转儿:“特别是你这种完全没有存在感,却让人看到了就无法忽视的人——小姐,在不久之前我们见过,你还记得么?”

      是试探么……苏琉微微蹙起眉头。
      这种一点都不直截了当的方式,还真是……迂回啊,模糊的猜到了这句话的用意:“真是抱歉啊……我真的完全不记得了。”

      “也的确是容易忘记啊,那天聚会上穿着西服皮革和你搭过话的人简直不计其数,”仁王忽而嘴角一笑,双眉微微上调,抖了抖肩膀,话锋顿时就转了过来:“可是,要是有哪个人将一杯红酒泼到了你的头发上,想必也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了吧……?”

      陷阱……?

      苏琉眯了眯眼睛,心里也觉得有些发麻,这种问题叫她来回答,即使是踩进了陷阱,她可能还毫不知情啊……略微思考了一下,这种或许是真或许是满口胡言的话,的确是被仁王说的滴水不漏,没有一丝破绽。
      可是,所谓的陷阱不过是让你踩下去,才会掉下去的东西。

      “真抱歉,苏琉的记性不是很好,忘得挺彻底的。”

      真说是记性不好,仁王又有什么办法呢,难不成她还能说出真正的苏琉身上哪里藏了一颗痣不成?
      纵使是真藏了一颗痣,那也是她的东西了。

      可仁王没有半点的急切。
      那种高傲的甚至带了点挑衅的眼神,好像是在宣告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中,而她,是翻不过他的五指山的。
      冰凉的目光盯着苏琉的双眼,左手抬起苏琉的下巴尖,苏琉的表情顿时变得不自在起来。
      凑近自己的脑袋,仁王在如此进的距离里,可以清楚的看到苏琉的眼睛里一片空洞的焦灼,什么都没有。
      纯黑色的。

      “我看到了哦,”仁王不慌不忙的笑了起来,这样的冷笑,让苏琉着实一抖:“你不是忘记了,你是从来都没有过——”仁王眯了眯双眼,微微停顿:“你的眼睛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
      什么都没有。
      能有什么呢?能期望她的眼睛里看到什么呢?
      这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她那么冷血的瞳孔里,能有谁的倒影呢……?

      苏琉自嘲的笑了起来。
      因为太过于正确,太过于尖锐。

      苏琉一句话也不说,因为没有漏洞,也没有地方可以反驳。

      这段话,要是被苏琉的以前的同事知道,绝对全都会笑翻天的。

      对病人温和诱导,对同事坚决主导的苏琉,这个以强势著称的苏琉,竟然有一天会栽在短短的几句话里被杀个片甲不留,而且是意外的出棋就错,被不留余地的果断封杀。
      苏琉是被导师称为‘以其缜密的思考,精细的计算,透彻的分析为利刃,以绝对洞察力,注意心里薄弱为盾的人’,在当时人才济济的心理学专业来说,是少见的超越人才的存在,一向步步封杀、不留活口的苏大小姐,现今居然被别人一招围困的起盘了结,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苏琉不得不承认,除了自己的疏忽和大意之外,导致这样的结果的,也是因为这个少年的强势和机智。
      苏琉是不该犯这样的低级错误的。

      是的,她眼睛里是什么都没有。
      她的那些记忆,浑浊的像是一滩泥水,而她就在哪里溺水,看不清任何东西。

      可是,这不该是仁王直到的事情。
      她和仁王不是平行线就是相交线,完全不需要彼此了解认识。

      那么黑暗的东西,仁王是不该看的。

      这是仁王的错。
      再好奇,仁王也不可以探究到这一步。

      苏琉讨厌被别人看穿心思,特别是这种毫无意义,把看穿对方当作一种成就的行为。
      不知是讨厌了,简直是痛恨。

      苏琉挣扎着甩开了仁王的手,目光锐利的像某种隐匿于黑暗的猫科动物,下一秒又半垂下眸子,很久很久的闭着眼睛,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以至心跳,她觉得左边胸腔的地方痛的难熬,像要爆炸一样的血液从哪里涌出来,“你真的看清楚了么……雅治?”
      苏琉习惯性的在威胁对方的时候,只说出对方的名。

      仁王看着苏琉瞬间变换成危险的眼神,微微的错愕:“难道有什么我没看到的么?”

      “没错,我从前就一无所有,到现在仍然是一无所有,除了自己之外……可是你应该知道黑色里面是有残忍。”

      “可这并不带过,将来也一无所有。”仁王镇定的说。

      “你错了,我和你不一样,你不能把你从一无所有到什么都有的过程放到我身上,”苏琉觉得自己在与自己搏斗,那种歇斯底里的神经质的危险像是徘徊在了无底洞边缘,“失去,和从来都没有过,是不一样的。”

      “可你不能断定未来,更不能控制改变。”

      “是,我是不能。”苏琉墨黑色的眼睛里像是有墨汁在翻滚,“可是有些东西是注定不会变得,它们从很久很久之前的时候就已经被确定……比如说,我会死,我会死的比你身边的几乎任何一个人早。”

      “……”仁王觉得苏琉变得有些不可理喻,可是她嘴里描述的那些东西确如此坚定的告诉他,那是真的。

      “当我睁开眼,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就不可能再澄澈了。”时间很少,少的可怜,连给她把浑浊的水沉淀干净的时间都没有:“……你这是想告诉我什么?”

      仁王愣住,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告诉她什么:“这个世界并不糟糕。”

      “你说对了,”苏琉笑的很轻,轻的像是一缕烟尘,她那么肯定那么微弱的说,像是在暗示仁王某种信息:“糟糕只是我的记忆和我而已。”

      然后,很久很久的沉默。

      “你是想救我么……?”闭着眼睛,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无边的黑暗。
      “一开始不是的。”
      “很多事情一开始都不是的,比如说我。”

      然后又是沉默。

      很多事情,一开始都不是这样的。
      比如说,苏琉的母亲会因为车祸而死;比如说,苏琉的噩梦会因为后妈的到来而开始;不如说,苏琉来到这个世界仍然带着之前的痛;比如说,苏琉会选择研究性心理学的原因……
      一切一开始的时候,都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你读过心理学?”
      苏琉愣了愣,苦笑:“是的,我研究过性心理学。但仁王,你不该问的,你不该知道。”
      “我只是不相信你是因为客观原因什么的去研究这门东西。”
      “有些东西连我自己都说不明白。”

      “你果然是个很奇怪的人呢?”陈述句的语气。
      “彼此彼此而已啊……不是么?”肯定句的神情。

      “所以,我才更想直到哪里是你的底线啊,很神秘吧……这种没有实质内容的东西。”仁王觉得自己也被苏琉的歇斯底里传染了:“黑色的东西,容易让我有求知欲。”

      苏琉默然。

      仁王抬起重新抬起左手,拨开遮着苏琉一只眼睛的刘海,然后捧住她的脸,另一只手也跟上去,微凉的手指狠狠的将苏琉的脑袋固定住。

      苏琉的身体微微一僵。
      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最后却没有推开仁王。
      算是默认的允许仁王接下去的动作了吧,仁王轻轻的用力,便用身子控制住了苏琉,并让她完全没有空间可逃。

      很好,竟然是经过你允许的,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共犯哦,挑起嘴唇。

      然后是密集的浅吻落在苏琉的眼上。
      一寸一寸的下移。
      就像虔诚的膜拜,让苏琉无法推拒。
      平静的不像样子。

      吻在唇边停下。

      “你还在逃避什么?”

      这或许连苏琉自己都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苏琉眸子有些涣散的看着仁王,脑子里乱的像浆糊,身体完全不受神经控制。
      真是糟糕呢。
      手配合着仁王的动作,拥住仁王的身体,嘴唇贴合上去。

      瞬间一股凉凉的味道在唇舌见肆虐开来,没有一点热度,单纯到没有继续的吻。

      可是——
      “咦?幸村前辈,真田前辈,这不是仁王前辈的车吗~怎么会停在这种地方。”
      “切原你没看错吧?……咦~真的是诶。可他不是说要去他姐姐家吗?”
      “丸井前辈,我说的没错吧~”

      突兀。

      仁王和苏琉似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倏忽的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气温一下子冷却下来,准确的说,气温并没有热过,只是沉寂了下来而已。两个人静静的呆在车里,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苏琉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眼睛里回复了清明的黑色,靠在副驾驶座上,左手臂挡在双眼前,右手扳动车门把手,却突然的响起车门其实是锁着的。

      “切原赤也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找打了。”仁王轻声抱怨。
      “你只是你单方面那么认为的而已……不过也幸亏他们才没和你这人渣做过头”苏琉瞄了仁王,忽而发泄似得狠狠的踹了车门两脚:“希望我们这辈子都别在碰到。”

      “我有糟糕到这种程度吗?”
      “有吧。”
      “你见过多少比我糟糕的人?”
      上辈子,在同科的工作室里,她不得不承认,比仁王恶劣的人数不胜数,那是一群疯子。

      一群给精神病人治病的精神病人。

      “呵呵,”仁王突然拉起嘴角:“到底是我太糟糕,还是你有问题?”
      “还是说,只不过是因为,只有这一次的对象是你而已。”

      苏琉抬起头看仁王肆虐的表情,心里莫名的窜起愤怒的火苗,如果不是自己那还生个头的气?
      没错,仁王所做的一切无非是在心理战里做试探,只是越过了苏琉所能承受的底线。

      为什么是她呢?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又是我?]
      苏琉的脑海里,有支离破碎的画面一闪而过,熟悉而陌生的感情,分不清是今世还是上辈子的事情,惊心动魄。

      [我要活下去,我绝不会和你这个疯女人一起去死!]
      她想起自己与母亲对立的站在马路的两边,自己竟然称呼亲生母亲为疯女人,这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却被硬生生的堵塞住,片段式的回忆,弄不清前因后果。

      苏琉捂住头。
      可怕的念头疯狂的在脑海里飞窜。

      前世,还留下些什么不知道的事情?亦或许是被我遗忘的?这些记忆要怎么拼凑完整?
      到底什么是真的。
      仁王说的没错,当初的自己怎么会选择性心理学。
      连自己,也不记得了。

      还有什么记忆是真实,偷空脑袋最后剩下的,都是已经都美化的不能再美化的虚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大雪[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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