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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冬至[Ⅰ] ...

  •   part.1【冬至】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又是我?]
      [我要活下去,我绝不会和你这个疯女人一起去死!]

      “砰!”
      苏琉猛地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柔软的床在她身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睁大了眼睛辨认眼前的事物,头脑清醒了三四秒,这才想起自己是对着面前的白墙的。

      冷静下来。
      苏琉的喘息渐渐平和,被手心汗湿过的被套留下微凉的湿润,额头上布着一层薄薄的汗液。

      ——又来了。
      ——不知道是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

      并非恐怖的噩梦,只是那样的声音,让她觉得是什么恐怖的事情。梦魇里,眼前的画面只是单调的床柜,像是一个卧室。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看不清面容,如同发狂的野兽一般。幼小的女孩就站在女人的前面,沉默的低着头,手持着一把剪刀。视野就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断来回晃动,不断的缩放,一点一点的模糊,最后就只剩下这好像是从宇宙另外一端传来的声音:

      “为什么使我,为什么又是我?”
      “我要活下去,我绝不会和你这个疯女人一起去死!”

      苏琉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去请一位心理学家帮自己看看,可即使那么想着,她心里也明白:请再高明的医生也是没用,如果对象是自己,根本就什么都查不出来。

      这些日子,实在太不对劲了。
      先是莫名其妙的被查出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现在又无缘无故的做那么不着边际的梦,简直像是活在某种幻觉意识里。
      不同与一觉醒来就模糊不清的梦境,那么清晰的诡异的梦,就像是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过。

      难不成是这个身体里的潜意识么?
      苏琉对自己情绪的异常不由自主的寻找答案,并且一种一种的去试想,并去找到那种最可能的情况。
      ——肯定不是,如果是这个身体的潜意识,那就不应该以片段的形式重复如此多的次数,而且也不该如此的清晰,更不可能因为她的到来而被重新唤醒。

      那么,就是自己真的经历过,却因为某种原因遗忘或者忽略掉了?这种应该是这种可能性大一点,可是自己好像没有过失忆之类的事情发生啊?
      不对,要是自己真的失忆才忘记掉了,那就不可能记得自己失忆了。
      这样反而说的通了,因为到了另一幅身体里,所以身体上的某些损耗的机能重新回来,再加上某些契机和刺激,从而带动原本失去的记忆返回。

      这么说上辈子还有被自己遗忘掉的一些记忆吗?

      要找到这些记忆,在这个世界里,线索只有一条,只能看看这些记忆是从什么情况下突然出现的,以此来追根求底。因为这种环境或多或少应该与之前遗忘的事情有某种关联,所以才能激发起这段记忆。
      记得,当时苏琉是和仁王在一起在车里谈话——至于之前的话题……

      苏琉努力的回想与仁王的只言片语,最终以抽抽嘴角表示回忆不能——那么多不着边际的话,谁

      还记得清楚啊?

      以最重要的信息来看,也就是当时记忆涌现前的那一刹那,而当时好像是仁王反问了一句:还是说,只不过,这次的对象是你?
      对象么……
      刚好和梦境中的声音有契合的地方呢……

      苏琉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刹那间,她感觉到有什么异乎寻常的记忆东西在苏琉心底咆哮而过,零碎杂乱的片段从脑海深处涌出,杂乱无章的记忆碎片犹如海啸席卷,恐慌失措的面容翻飞不停,一张张从眼前划过,却什么都没有看清楚。

      理智犹如涨潮时还未加固的堤坝,顷刻间,就要被吞噬。

      她骤然停滞思考,以此来抑制记忆性画面的逃窜,忽而再猛地晃过神来,眼前又只剩下一片白色的墙壁。她却又后悔了,因为她根本什么都不记不清楚了,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印象还留存。苏琉仰起脖子,朝白白的医院天花板吐出一口气,真是的,明知道这事情是一瞬间的事情,过了这村没那站,说不定就再也没有机会想起来了,怎么自己就会那么下意识的阻止呢?心微微的沉重,有一些预感,莫非失去的记忆真的和自己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有关?

      或许,自己该去找仁王谈谈。

      苏琉从床头随手拿了一只笔,在从未写过的崭新的笔记本上记录下一行小字: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又是我?]
      [我要活下去,我绝不会和你这个疯女人一起去死!]

      提起笔,她又觉得有点不妥,被别人看到还不觉得自己神经兮兮?不过,既然上辈子忘了,现在也有可能会不小心忘记,还是有记下来的必要。苏琉撕下那张白纸,转而从抽屉里抽出一本密码本,小心翼翼地把纸条夹好,合上手中的本子,看着朴素的封面上跳动的黑白五线谱。
      这样,就没人能猜到密码了吧……

      盯着盯着,眼前的五线谱突然变得模糊交错起来,出现了好几个重影。
      苏琉眨眨眼,眼前的图像却没有如同想象中的清晰起来,反而不知怎么的手上的本子滑落,发出清脆的撞击。
      继而,苏琉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象这才勉强恢复清明。苏琉拿起本子,再次看看封面,却发现之前的问题犹如幻影一般,再没有出现。

      要是换成普通人,可能就那么很快的忽略过去,觉得是自己太累所造成的。可苏琉下意识认为这绝非偶然,而是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生了某种不可逆转的变化。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她仅有一年时间的寿命而已。而这一年时间里发生什么都不足以惊奇。

      她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反过来想想,又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来吓自己,因为有很多时候,特别是在自己这样的情况下,很容易心理暗示自己。她伸手去拉床头上的小环,准备把密码本放进去。动作自然流畅,可就在离拉环一个拳头的位置,苏琉的手神经性的停在那里。

      ——

      苏琉怔怔的看着手与拉环之间的距离,一直没动,呆愣着的脸上,来不及反映表情。
      许久,她复杂的将手在空中握紧。

      是眼球对距离的判断出现了错误。

      这种程度的眼睛距离判断错误,显然已经不能单单用太累来解释了,简直让她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她确定,当时她已经看准了那个把手,但自己神经所判断的方向距离,确实出现了一定偏差。而且这是一个正常人类不应该出现的偏差。

      苏琉当即翻身下床,秉着有病就要治的念头,往楼下的诊室走去。
      眼睛看物体出现重影,距离判断出错——是眼睛的问题吗?

      扶着医院的楼梯把手,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往下走,大清早的医院住院部,如果忽略掉那想着的生命仪器所发出的‘滴滴’声、短促而尖锐的痛苦呻吟,以及时不时过往在急诊室的担架滑轮前进和匆忙的脚步声,还算是比较祥和寂静的,天还雾蒙蒙的,阳光似乎无法轻易穿透那厚厚的云层,给人以的无法喘气的压抑与烦闷。

      她可以感觉到越临近五官科的诊室,人声就越来越嘈杂了。

      她远远就五官科诊室门口的诊室前面排着一条长龙,一直延伸到了走廊的尽头,而且推进速度相当的缓慢,差不多的人都是来因为近视来检查的。

      天知道她最讨厌等了,她在队伍里扫了一眼,几度有叹气的冲动。苏琉光是看着就受不了,于是,她准备等人少一点的时候再说,可是,就在她准备转身的一刹那,苏琉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莫名的瞬间失控,险些摔倒。

      扶着楼梯把手才勉强稳住了重心,她心惊的站稳,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双脚,再跺了两下,却发现完全没有异常。

      是错觉么?她疑惑的抬起头,远远的看见走廊另一边与眼科热闹场景截然相反的人烟稀少的诊室——

      神经科。
      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咬住下嘴唇。
      或许,可以试试看吧。

      》》

      “叩叩叩。”
      “请进。”挂着神经科字样的诊室里传出来温雅的男音。

      坐定之后,穿着白大褂的男士很客气的递给苏琉一杯温茶,要不是男人身上的白大褂和后面冰冷的白墙,苏琉根本不会认为这里是诊室。

      “请问有哪里不舒服吗?”男人放下手中的茶杯,语气像和朋友聊天一样的亲和。
      “不,”苏琉摇摇头:“我不是很确定这是不是神经的问题,但是吧,有点担心……”

      苏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她抬头看着男士颇有魅力的笑容,像是给了她继续往下说的勇气,苏琉呼出一口气:“是这样的,我今天在看自己本子上的字时,眼前突然出现了模糊不清的重影,不过,过了一会就好转了;嗯……有一次要握住抽屉的把手时,发觉眼球不能很准确的判断与事物之间的距离;再来呢……刚才我在眼科往这边过来的路上,我……我,就是感觉身体突然不受控制的,感觉要跌倒。嗯……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多疑了……”

      苏琉看着医生的眼睛,发觉自己每讲一句,他的表情就严肃起来一点。

      “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情经常发生吗?”
      “不,我也是刚注意到自己有这些状况的。”苏琉如实的说。

      对面的男医生点了点头,看着苏琉有些担心的表情,语气郑重的说道:“一次两次的事情不能代表什么,光靠自己判断有很多事情都不够准确,”年轻的男医生绽出笑容,拍拍苏琉的肩膀:“没关系的,不要太担心里,先做一些基本的检查吧。”

      现实走直线,再来是单脚站立,最后用手指鼻。
      一系列行为下来,苏琉很明显的发现自己的异常。
      走路时无法走成直线,无法持续一段时间的单脚站立,无法很清楚的用食指指准自己的鼻子,并且伸出的手无法准确碰到医生的手指。

      医生看着苏琉微微有些察觉异常的表情,说道:“留个方便联系的手机号码,然后去拍一张脑部CT。”

      “嗯。”

      苏琉在医患录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医生,这是我的手机。”

      “有你父母的吗?”

      沉默半晌,苏琉对着年轻医生英俊的脸,淡淡说道:“我父母过世了。”
      医生愣了愣,半晌,吐出一口气:“抱歉。”
      “这并不是医生的错。”苏琉的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不是任何人的错。

      从CT室走出来,年轻医生非常照顾的叮嘱了苏琉两句,天色从大早的乌蒙,变得亮敞一些起来。

      苏琉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医生。”
      年轻的男医生回过头,很耐心的停下来:“还有什么事情吗?”

      “不,我只是想,既然医生叫我去拍CT心里大概对我的病有些范围了吧……”苏琉问的格外小心翼翼,对自己的身体情况,苏琉凭着上一世就在自己‘精神科’办公室隔壁的‘神经科’,其实也能略知一二。苏琉生动柔和的脸上有一丝说不出的寂落,隐约的不安透露在她的微微皱起的双眉之间,脸上虽然仍是担心与不安,却俨然有了接受命运戏弄的准备,带上了些许这个年龄的人不该有的成熟和责任。此时此刻,从走廊尽头的窗户上照进来的阳光,就斑驳的洒在她白皙的面孔上,将那服帖的黑发,漫成一片缤纷的金色,地板上勾勒出她淡淡的剪影,她站在那里像是透明的下一秒中就要消失。通过阳光的颤动,可以清晰的看清楚她身体微小的抖动,甚至是她嘴唇的一瓮一合。苏琉就那么突然的抬起头,用不知包涵着何种情绪的双眼看着医生,嘴角的笑容像是穿越千年荒漠的无人寂落,原封不动的呈现在藤原医生的面前。

      没有妖异,没有烂漫,甚至没有夺目的色彩,画面就那么定格在黑白,但医生的确看到那唇角轻微的弧度,犹如生命所产生的张力,延伸到了整个空间里,比任何色彩更明媚的颜色,一如驾驭生命的力度,每一次呼吸,每一拍心跳,都是如同钻石般坚硬的过于脆弱。

      他第一次明白眼前少女的不同,已经不仅是脸上的美丽与年轻了。

      “连我都没确定,你怎么认为自己是生病了?”他看着这个笑容,千言万语无法形容的滋味,最终也化作嘴角上扬的弧度,在他自己没有觉察到的同时,爬上他的嘴角,留下一缕缕温度。

      那是他第一次那么真心的希望自己判断错误,而眼前的女孩能健康的活下去。
      他转身走过,苏琉呆愣的站在那里,久久都没有挪开步子。

      或许是因为已经知道自己的结果了吧,在自己来到这里之前,便已经知道的结果。
      脑袋嗡嗡作响,眼前又闪现出了画面。

      [叶先生,你的妻子可能患有遗传性的精神分裂症。]
      [我建议您不要再要第二个孩子了。]

      苏琉的脊背靠着冰凉的水泥墙壁,牙齿把下嘴唇咬的鲜血直流。

      最后她抬起头的时候,依旧是笑容,黑色的瞳孔里有那一丝丝挣扎全部化为了黑色,叹息过后,眼里的水雾只是沾湿了修长的睫毛。
      此刻,眼泪是最卑微的祈求,而苏琉的自尊,仅仅是建立在一颗还未融化的冰雪上的。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又是我?]
      [我要活下去,我绝不会和你这个疯女人一起去死!]

      妈妈,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冬至[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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