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男]七日回忆杀》无幻水引

1、001

　　埼玉死后第50年，世界上的坏蛋依旧泛滥。

　　今年冬天开始的时候，杰诺斯经常会感觉到一种突然而至的无力感，但在经过精细的扫描检查之后，他得知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
　　——这倒也是。
　　毕竟经过多年不间断的改造，他全身的机械化已经完成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甚至杰诺斯自己偶尔都会怀疑现在的他是否还能算作人类，但这一复杂的演算总会在进行到半途的时候就被突然出现的怪物或者坏人打断，因此至今还是一个未解之谜。
　　况且，其实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了问题的谜底，因此所谓的答案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

　　自己大概已经不能算作人类了。
　　在老师安然辞世的50年之后。

　　埼玉的死算得上是寿终正寝。因为朋友本来就不多，特别闹腾的那几个一死就更没剩下几个。于是等到和几个朋友告了别，又平静地在被窝里晒了晒暖烘烘的太阳之后，他就面带微笑地闭了眼。甚至连一点该有的挣扎都没有，那模样就和他平时揍人的时候一样，简单而又直接，没有反悔的余地。
　　他的葬礼来的人也很少。对外埼玉只是一个阴险狡诈捡便宜升级的坏蛋英雄，对内……毕竟他的好友都是英雄一流，能像埼玉一样寿终正寝还活过他的人实在屈指可数，因此整个葬礼都冷清得可怕。
　　因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关系，对于老师的死，杰诺斯一直以来都不会感觉太难过，只是记忆器中关于那个主题的影像在这50年来都从未打开过而已。
　　也不是逃避，只是比起痛苦的事情，还是多重温快乐的事情比较好——在对方逝世50年之后的今天，杰诺斯依然谨记老师的尊尊教诲。
　　尽管如今的他已经算不上是个人类了。

　　抛开机械化比例之类的细枝末节不谈，杰诺斯自我判断自己已经丧失了作为人类而言最基本的东西——
　　他失去了灵魂。
　　就像是牙酸小说故事里的设定一样，主人公虽然达成了夙愿，但却失去了灵魂——不不不，这似乎是最基本的反派的设定呢。总之，简单地说起来，就是……
　　杰诺斯已经感觉到不到情绪的波动了。
　　无法明白周围的人高兴的原因，也无法明白痛苦的理由，就像是一台忠实记录着自己身边一切的仪器一样，他旁观着，记录着，然后……忘记了能产生那样情绪的方法。
　　明明50年前老师还在的时候，即便自己也已经机械化了，但那个时候的自己，是能够笑起来的。
　　尽管僵硬，尽管只是很少很少的几次……但那毕竟也算是笑容的。可那样的事情放到现在来说，也只能是回忆了。
　　是存放在存储区内被分门别类好的一个个文件。

　　杰诺斯试图通过观看以往的录像来帮助自己找回产生各种情绪的方法，虽说现在这个样子对他打击犯罪的日常来说也没什么影响，但以埼玉教导出的思考方式来考虑的话，这种非人的状态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杰诺斯想的是，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在那个时刻来临之前能够找回微笑的方法。他希望自己能够像埼玉老师一样，在死亡来临之时，也是面带微笑去面对的。
　　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杰诺斯向联盟那边请了假，说是要对自己的身体进行巨大的整修，但事实上他所做的也只是将自己关在专属的小房间里而已。他需要整理的，其实并非自己的身体。

　　打开那个巨大文件夹竟然花费了杰诺斯几秒钟时间。
　　虽说每天都会有这么几秒的空白，但杰诺斯还是忍不住小小地感叹了一下。稍稍有些可惜的是，还没等他抓住那一瞬间的波动，巧妙得如同游鱼一般的情绪就已经游远了。
　　留给他的依然是一片空白。
　　然后，按照时间顺序归类的文档出现在杰诺斯的视野中。那里面几乎全都是视屏文件，偶尔会夹杂一些文档，也是那个时间段的自己根据埼玉老师的指导写下的笔记。
　　让人遗憾的是，因为老师并没有对杰诺斯辛辛苦苦写下的笔记很上心的缘故，他个人的笔迹几乎没有留下多少。零零星星留下的，还只是一些诸如抄写附近超市降价时间表的备忘小抄之类的玩意儿。
　　尽管早就已经将那上面的内容完完全全地记下来了，但在那张图片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的时候，杰诺斯还是忍不住选择了放大。
　　“上午10点一刻玉子超市猪肉大降价；10点三十五分永旺超市……”
　　那上面写着的，依然是和自己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内容。就像是某个家庭主妇随手丢在门口鞋柜上的小纸条一样，完全看不出来任何值得保存的价值。但杰诺斯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条保存了下来的。
　　——直到某次埼玉的家被怪物直接破坏掉之前，那张纸条的原物都好好地存放在杰诺斯特意准备的文件袋内。

　　几乎就在同时，与图片相关的视频被智能化到了过分地步的电脑选择开始播放。
　　杰诺斯以曾经的自己的视角，看到依然年轻的埼玉正认认真真地跪坐在小桌前写着备忘。
　　他有一瞬间有些恍惚。因为接受的信息全部都会被电脑处理的关系，杰诺斯本身是不会存在遗忘这种可能性的。
　　可是，就是觉得好怀念好怀念。
　　就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偶然发现了自己童年时候的宝物箱一样，明明其中每一样东西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记忆中，但在那之前，在真正目睹到之前，他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他都忘记了，原来，自己是以这样的视线看着埼玉老师的。
　　面带微笑的老师，强大的老师，无论表现得多么嫌弃最终都一定会回过头来寻找自己的，老师。

　　杰诺斯的嘴微微张开。
　　他察觉到自己想要说什么，又或者是发出呐喊之类的声音，但最终却只是空空地张开嘴，然后听到呼呼的气流声从自己的嘴里呼出。
　　不明缘由的，有一种呼吸困难的错觉。杰诺斯咽了咽口水，他都忘记自己竟然还能做出这么人性化的举动了，在回过神来之后，竟有些小小的感动。
　　整理好情绪之后，他按照时间顺序点开了距离此时最近的一个文件夹，然后，几乎就在同时，一个橘子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喂，杰诺斯，帮老师剥个桔子吧。”
　　他听到自己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这么说道。即使明白那应该是幻觉，也应该是梦境，但他却不忍醒来。他总觉得自己已经等待太久了。

　　而此时，距离一切结束，还有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