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要反攻》吟类

15、兔子要反攻5

　　15、
　　“我是任枭捡回来的。”再次不等水蓉解释，涂白白指着自己开口道，直白得好笑，全然不顾，或者说是没发觉周围的异样骚动。

　　“唔……对……”找不出更好的措辞，水蓉默认了涂白白的说法。现在的情况是，她夹在两人中间，向来口齿伶俐，眼下却有些为难。原本还愉悦的、冒着桃心的气氛变得尴尬，识相的众人默默往门外撤，以免被突如其来的台风尾扫到，单单留下几个花痴状的小丫鬟。

　　“看来他还是老样子。在下卜梓文，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卜梓文落落大方，温文有礼而不做作，没有避开少年充满好奇的视线，他也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年。

　　沉默。

　　继续沉默……

　　“喂！问你呐！”水蓉推了把涂白白，顺带用眼刀警告他，心中则暗自气愤，虽说卜梓文人长得好，脾气也好，可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就差没流口水了啦！

　　“啊？啥？”

　　水蓉无语了，刚回头堆起笑想给卜梓文介绍，却在见到同样嘴角上扬、两眼放光的人后，彻底无语了。话说担心这两人起冲突是白费功夫了，她的担心应该往另一个方向发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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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涂白白深深地觉得那个卜梓文真不错，怪不得之前打听时所有人都说他好，现在连他都这么觉得。他胡乱发问也不会像旁人一样嘲笑他，分礼物的时候居然连他都有份，得知他一直窝在庄里后，还主动说要带他出去逛逛。比起“小人”，真是好太多了！

　　好吧，他承认除了那什么什么事，“小人”也没虐待他就是了。

　　不过一想到这么好的人居然也被那“小人”欺负，他就感觉万分苍凉，异常不爽，果然如同老娘说的“世态炎凉”啊。

　　是夜，在感怀世事加吃得太撑之故驱使下，其实主要还是后者，涂白白决意去吹吹风。

　　掩上门，熟门熟路地转过一个弯，穿过一条走廊，莲花池便在眼前了。眼下已然入秋，池中的莲花失去了盛夏时的绰约风姿，不远处的桂花却是清香四溢，随风扑面而来。晚风中，一道修长身影逆风而立，颇有几份谪仙的意味。涂白白顿足，见到那人倒是没多大讶异，正犹豫着是否要原路返回，那人却像背后长了眼睛，转过身冲他颔首示意。

　　既然都被看到了，不过去打个招呼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于是，涂白白挺着吃撑的肚皮走到那人身侧左右环顾。

　　涂白白发现卜梓文站的位置正好能将整个池塘尽收眼底，同时随风而来的桂花清香也越发沁人心脾。涂白白深吸一口花香，察觉出卜梓文并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而是两眼定定地望向远方无尽的黑暗。也许是只看侧脸的缘故，涂白白觉得现在的卜梓文和白天很不一样，敛了笑意，多了些落寞。看着这样的卜梓文，到嘴边的话语又被生生咽回喉咙。

　　沉默随风袭来，黑色的池水泛起涟漪，一层层晕开，像是诡异莫辨的笑脸，又像是无尽的催眠……涂白白畏水，看在眼里更是嫌恶不已。

　　「这一池黑水，鬼影绰绰，究竟有啥好看？」涂白白在心里嘀咕，被风拂过之处感觉微凉。

　　“这里一年四季都很美。”

　　似乎为了回应他内心的疑问，幽幽的嗓音传入耳中，涂白白过了片刻才意识到这自言自语的话似乎是对着他说的，便点头称是。如果填了这池子，改种其他随便什么，他会更加赞同。

　　“庄主是个难得一见的爱花之人呐，为人更是善良随和。”卜梓文似沉浸在回忆之中，口中轻喃。

　　善良随和？涂白白嘴角抽搐，这点他实在不想苟同。

　　“不过夫人和少庄主都不喜欢花，经常趁庄主不在把花圃弄得一团乱，有一次还把花种全洒池里……”

　　“嗯？”意识到自己理解有偏差，涂白白好奇心泛滥，便默不作声静静聆听。如果任枭随他娘，可以想象那位夫人是什么性格，那他爹岂不是很惨？他听人提起过任枭的爹娘，而且知道那两位至今健在，似乎基于某些事任性地离家出走中。涂白白还想听，卜梓文却不说话了，侧过脸看着他，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你觉得任枭为人如何？”

　　“如何？如何……”涂白白颇感为难，想这卜梓文定是任枭的狂热支持者，口中无意义地重复着问词，涂白白搜肠刮肚，“为人公正，遇事沉着，智勇双全，天下无……”在一双温和黑眸的直视下，涂白白终究还是撇撇嘴，渐渐鼓成包子脸，咬牙切齿改口道，“很坏很坏，很阴险很阴险……”

　　又是两相对望，相对无言。

　　半晌，卜梓文扬起一抹苦涩笑容：“我被逐出清风门，无依无靠、走投无路时，是他把我捡回来的。”最后几个字还加重了语气。

　　涂白白微微张口，开始怀疑某人有强抢民男的恶癖。

　　“我爹娘走得早，老祖宗健在时日子还算闲适，可树倒猢狲散，老祖宗一走，那些平日里殷勤客气的长辈便俱于伯父，纷纷拒与我于千里，恨不得早早与我划清界限。伯父怨恨我，这我自小便知……”卜梓文再度陷入回忆，转而话锋一转，“不过小时候我与堂兄的关系倒是极好的……”想及此处，似是触及伤痛，眼中浮现一抹诡异神色。

　　“但渐渐的，唯一与我亲近的堂兄也开始用嫌恶的眼神看我，语气冷淡疏离，我起初以为是我言语间犯了错，便谨言慎行，尽量谦恭有礼，但没有用，他越来越讨厌我，甚至和那些人一起将我赶出清风门。离开的那一刻我才明了，我的确错了，错得离谱可笑，我最大的错就在于没有犯错。”

　　听着对方的叙述，涂白白讷讷眨眼，开始觉得脑子转不过弯，读书人都是这么说话的么？什么叫没犯错是犯错……

　　但卜梓文没有贴心地为他留出思考的空闲，“之后我便遇到了少庄主，那时，依我看来，世上并无纯善之人，给予恩惠，必是有所图。我身无一物，唯这副皮相还入的了眼……”

　　涂白白继续点头，已经完全跟不上对方的跳跃思路。

　　夜色如墨，浓重而深沉，卜梓文看着少年参杂了困惑的纯净眼眸，压抑住想要伸手为他整理凌乱发丝的冲动，缓缓开口：“他拒绝了。”

　　良久——

　　“喔……”涂白白侧过脸，学卜梓文的模样举目远眺，深沉状，看不出是真心在思考，还是纯粹在逃避思考。

　　卜梓文莞尔，没再多作言语，其实就他的立场而言，这一席话已经是多余的了。

　　轻缓的脚步声响起，涂白白无力地叹气，任由脚步声的主人渐行渐远……而就在卜梓文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的一刹那，站在原地的涂白白猛地抬头，瞳孔皱缩，全身的肌肉因恐惧而颤栗。漆黑的夜依旧宁静，不知名的花瓣漂浮在水面上，清幽的花香却怎么也无法掩盖那股叫人心寒的血腥之气。

　　等涂白白回过神时，他已经浑身僵硬，双拳紧握，妖气完全释放。这看起来一点也不明智，甚至有自曝身份的行为，却是涂白白过度受惊时的本能反应。

　　“没有了……”那一闪即逝的可怕感觉，似乎……尾随着某人的脚步消失在黑夜中了……

　　被自己的念头吓到，待稍稍平复心绪后，涂白白小心翼翼地迈开脚步，走了几步发现并无异样后，他才渐渐加快步子。从池塘到厢房的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黑暗的走道上，高挂的灯火在微风中忽明忽灭，诡异而静谧，这偌大的山庄第一次令涂白白感到空旷，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总是在巡逻害他没法逃跑的守卫呢？总是会在关键时候跑出来站在他背后的那人呢？他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停下，在双手附上房门的瞬间，涂白白几乎要不支倒地……

　　“混蛋‘小人’，你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啊啊啊啊啊……”

　　这一夜，惨绝人寰的哀嚎惊得不少人捂耳缩头。

　　***

　　任盟主的回归是又过了三天之后的事了。整齐的队列，亮闪闪的银甲，还有为首那人耀眼而不可逼视的风范，这近乎张扬浮华的阵仗，一如离开时气势凛然，只是由于赶路而多了些风尘仆仆。

　　涂白白与众人一同睁大眼凝视那耀眼之人，心中百感交集，而名为喜悦与安心的情感逐渐占了上风。

　　他这三天一点也不好过，那一晚的浓烈血腥杀气无时无刻不令他如芒刺在背，那是无数的血染就的气息，能散发出那种感觉的人，不，能散发出那种感觉的不会是凡人，妖怪，还是已经入魔？

　　涂白白想起之前传闻中的天魔教，也想起兔妈离开前说的话。

　　可叹的是，整个山庄竟然找不出一个人可以诉说。水蓉一心扑在卜梓文身上，其余人更是把他当作游手好闲的混小孩，至于那位新结识的温文男子，他也不是没想过找卜梓文，只是，只是……

　　涂白白内心有着小小的愧疚与担忧，那天晚上他本想追上去看看卜梓文是否安好，可强烈的恐惧令他胆怯的本性爆发，一路直奔自己房间。而且，而且，如果告诉他，会不会反而害了他？这个叫卜梓文的人，正要告别不愉快的过去，开始新生活吧？

　　涂白白偏过头，眼中映出卜梓文微笑温和的侧脸。

　　万幸，这三天来什么事也没发生，至少表面上没发生。

　　顺着卜梓文的视线，涂白白正巧看到任盟主飒然下马的英姿，他不自知地放松了身体，心中的烦闷恐慌骤然减去大半。深沉而无波动的眼一一扫过众人，包括他。涂白白一怔，“小人”以前也是这么看自己的么？

　　最终，任枭的视线停下，落在一位温润如玉的男子身上。

　　看着那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视，涂白白垮下脸，有一种想要马上离开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