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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林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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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
林滟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已是11月,圣影乐队从五月开始巡演,到现在已有四个月。十五场完成了七场,速度不快却也绝对不慢。
又到达一个陌生的城市,闲下来的时候我会出去转转,不再向从前一样什么时候都闷在屋里。大概是多少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确定自己不会迷路了吧。但有时还是会害怕,怕不小心被车撞到,一下撞回原来的时代。
我不知道张迟陌是不是也这么想,所以每次在我出门前他总要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然后拿起衣服,淡淡地说:“我跟你一起去。”
这样,是人都看出我和他关系的不寻常。苏舞也澄清了我和他根本不是什么兄妹,所以不存在什么近亲问题。大家刚开始的确难以接受了一阵子,我甚至还听到过夏瑜说这两个大冰块在一起冻不冻啊之类的,只是一笑置之。张迟陌永远的漠不关心,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但真正如何,也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
Brad知道后,很明确地问我:“跟他在一起,你幸福吗?”我沉默许久,幸福其实是个很奢侈的名词,快乐不等于它,很多很多很长很长的快乐才能到达它。而我的快乐,注定是短暂又矛盾的:“还好吧。”摸棱两可的回答。
在Brad眼中,张迟陌不是个能给我幸福的人,但我从未奢求过幸福。这样已经足够,顺其自然是我唯一能做。而我,难道能给他幸福吗?
我不知道。虽然苏舞那样说过,但仍是茫然。
我们在一起,话从来都是不多的。张迟陌不是个会说甜言蜜语的人,他不知道如何去表达感情。但他的眼眸清澈,让我能一望到底,看懂他心中所想。所以这样的相处并不难,牵手、散步、拥抱、接吻,轻轻而自然。
也许有些无趣,太过平淡,却感不到厌倦。
他的笑渐渐多了,但脸上总会有若有若无的孤独和不确定闪过。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也如此。
是对突如其来的爱情感到迷惘和无措吧,甚至无法确定它是不是真实地发生了。而他有着太过孤独并且孤独惯了的灵魂,我,为着既要发生的事战战兢兢。也许,明早起来,一切都只是个梦,过眼云烟。
而从那晚我流泪后,他便再也没问过我关于圣影乐队未来的事,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吧。我仍是隐瞒着,不知道谎言何时会到尽头。
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爷爷再没出现,什么都没发生。但现在的风平浪静也只是狂风暴雨的酝酿。也正因为如此的平静,让我不知该做什么,只能无措地等待。
“滟?”耳边响起张迟陌的轻唤,我拉回飞远的思绪凝眸看向他。他正坐在地上调着弦,但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怎么了?”我笑笑,即使听了很多次,但从他口中唤出的我的名字,还是那么动人。
他没说话,目光专注地看着我,我一阵心慌:“我刚才在想事,叫我有什么事?”
他摇了摇头,面色看不出一丝异样,我最近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他显然是发现了。却迟迟不问。真不知道是别扭还是体贴。
我微叹口气,坐到他旁边,想了一会儿才开口:“如果有一天我忽然消失了怎么办?”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脸庞低垂,半晌才抬头:“不知道。”神色认真,认真中带着无助,他是真的不知道。
我扯了扯嘴角:“我也不知道……但,如果有一天我忽然不见了,你不能怪我,我绝不是故意离开你的。”
淡然的眼眸有情感闪动,他“哦”了一声再次低下头去。即使只是这样,对我来说也是足够了,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犹记几星期前的一个夜晚,他在庆功宴上被人灌酒而醉的一塌糊涂。扶他回房然后被他死死拉住,冰蓝的眼眸睁开,一片朦胧,张口喃喃,贴近了才听见原来他是在说:“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可想而知我的震惊,但一想酒精的功力果然不是盖的。不觉微笑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你只有在喝醉了才会那么坦白吗?”
他听见,仰脸很认真地强调:“没、没有,我没有喝醉,我也没有不坦白……”平素苍白的脸色泛着淡淡的红色,消融了一贯的冷漠,连面孔的线条也像柔和许多。
我看着他,许久收不回目光,近乎贪婪。
知道醉酒了的人向来都是不可理喻的,我安抚地拍他:“好好,你没醉你也最坦白。现在快点自己躺平好吗?我要给你盖被子。”完全一副对小孩子的口气,说出来都觉得怪怪的。
他乖乖地躺好等我盖好被子。
一切完成,我想起刚才那句“不要离开我”,于是在他床边坐下。才发现他一直都没有闭眼,而是很专注地望着我。
“我不走。”我淡淡地说,心里忽然涌起一种相当复杂的感觉,是心疼吧,却也因他这样倚赖自己而高兴。
“哦。”他应了一声,眼睛仍是睁着,停顿了一会儿开口,“我睡不着。”说这话时,他微微皱起眉头,无限困惑的样子,声音也有别于一贯的冷淡,而是轻软的。
张迟陌,你的形象可是毁于一旦啦……我暗自想着,不过幸好夏瑜他们不在,只有我一个人看见,而我呢,很乐意保密。
“我睡不着。”见我没反应,他又重复,并撑着床沿要坐起来。
“别动。”我制止,“那你睡不着想干什么?”
“说话。”
我再次怔住,半晌后再次大叹酒精的威力,一边笑着问:“你想说什么?”
“什么都好。”虽然仍是没什么表情,但他的眼中是满满的坚持,“说你的事。”
“我有什么事?”第一直觉我就脱口而出,毕竟向来都不擅长说自己的事情,长这么大更是鲜少说过,所以潜意识里很抗拒。但视线触及张迟陌瞬间黯淡下来的眼睛,不知不觉又改口:“想听我的什么事?家庭?你已经知道了,其他的,就没什么了吧。”
“还有。”他很肯定,依然坚持,“你要说。”
我哭笑不得:“好吧。我叫林滟,2033年11月11日出生,原来在美国读大学。个性一般,成绩还好,兴趣广泛,与同学关系融洽。嗯……就这么多了。”想来还真可悲,三言两语就把自己说尽了,活的太失败了吗?
“不够。”
“啊?那……”我犹豫一下,再接再厉,“讲究生活品质,物质要求很高,离开城市和电就活不下去,讨厌古代的东西。”
“古代的东西……包括我吗?”张迟陌缓缓眨眼,又缓缓吐字。
我今晚不知第几次头大。“咳,不包括,你还到不了那么古,我指的古代……是说几百几千年前那样。”就像《红楼梦》之类。又想说你不是东西,可似乎有语病,看他没打算追究的样子也就闭上了嘴。
“哦。”他点头,唇角上扬,露出个有史以来最开怀的笑,就像个孩子,睁着懵懂的眼对这个世界充满希望。但终究也只是我的错觉。
“还要说么?”忍不住伸手将他垂落在脸颊的发丝拨到耳边,为自己放肆的举动心跳不已,脸上却还是平静温和的笑,原来自己隐藏情绪的工夫与张迟陌相比也是毫不逊色的。
说话简洁的人通常都是一语惊人,他也不例外,无论是醉酒还是清醒:“男朋友呢?”
“有过一个。”关于他的记忆遥远的只剩下个影子,就连那似乎永不会散去的香草味道也淡的闻不到,现在说起已然无比坦然,就算面对着现在所爱的男子。我耸肩接着道:“但他把我甩掉。说我太过冷漠并且从未爱过他。”
“哦。”张迟陌淡淡地应,再无别的话。
怎么说还是有点失落,我看他:“该轮到你说了吧。”承认有点趁人之危,哦不,是趁酒之危。
他垂下眼帘,有一瞬间我还以为他要装睡蒙混,或者是我运气太背,就在这紧要关头他真的睡着。垂头丧气正要离开之时,才见他抬起眼帘,只不过视线不是向我。
他盯着天花板上某一点,却像看着更远的地方,语气一如的淡然和冷漠:“我是私生子,却是我父亲唯一的儿子。母亲死后我被父亲接回日本,要我继承他的事业。他是那里势力最大□□之一的帮主,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呵呵……可却有个最不争气的儿子,天天只想着玩音乐。到那没多久我就逃回了国,当然是不可能成功。但一次失败,我会逃第二次,第二次失败,就有第三次……就这样,最后他也心灰意冷了,却在我满心喜悦以为达到目的的时候,说给我想要的时间和条件,只是一切,必须在我三十岁那年结束。”
微微停顿,他目光依然遥远:“我惟有答应,就算没有一生,有十年也是好的。但我还是会怕,怕他终究等不到而违背诺言,怕我失去音乐就再也活不下去,在这十年之后再让我回到那个家,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圣影就是我的一切,我真的想它一直存在、到我死。所以你跟我说的时候,我是那么喜悦,从出生起,第一次那么的喜悦……”他转过头深深的看着我,仿佛一眼便能望进心底,“是真的吧,滟,你决不会骗我的,是吗?”
与说“但你说五十年后圣影还存在。我不知道是不是后来发生了什么,难道真有什么能改变这一切?”一模一样的神情。
他无法完全相信,却又宁愿全全相信,永远的圣影,实现的梦想——这样的矛盾,这样的他……我久久开不了口,怕哭。
对不起,我是骗你的,圣影会在2004年2月13日解散!就要溢出嘴唇的话,却因他闭上的眼坠入睡梦而硬硬止住。
老天也不让我说吗?我无助地趴在床沿,那就让我对他隐瞒到最后一刻吧……第一次那么喜悦吗……
***
过了几天,我找到Brad,知道这样做很没用也很傻,却还是想多了解些林以远的情报,看能不能改变什么。
正好是晚饭时间,于是我大方地说要请客,Brad虽然总被我耍却也不笨,但狐疑归狐疑,白吃的饭还是要吃的。
两人点了菜,喝着茶沉默。
可有他在,沉默永远不会很久。现在的他,早已恢复从前那个只会闹会笑的大少爷,中间突发的感情事件似乎早早就烟消云散。前后不过几个月,年少的感情,那种算不上爱的感情,来的快也去的快。
“你有什么预谋?”果然,第一杯茶的第二口刚咽下去,他就开口了。
我露出相当无害的笑:“没什么,就是想犒劳你一下。最近演唱会上表现不错,歌迷反映很强烈,直说你气质歌艺就连长相都变的比原来好很多……”
“靠!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原来气质歌艺和长相都很差吗?”头发从银白色换成黑色的Brad多了几丝从前没有的沉稳,颇似林以远,但也只是外表上而已,内在吗……我无奈摇头。
“我说错了,口误口误。”有求于人,态度就要恭敬。
“哼。”
“对了……听说你有个哥哥,叫林以远?”小心谨慎地开口,一边观察Brad的脸色,人单纯就是有个优点,光从脸就能让别人看到内心,方便可靠。
他惊讶地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秘密。”我得意挑眉,切入正题,“那他有个未婚妻,你知不知道?”
“什么啊?你问这个干什么?莫非……”Brad故作聪明地一弹响指,又笑得过于灿烂开朗,大大的眼睛望着我仿佛我是什么千年老妖精,“你爱上他了?”
一阵冷颤,我想也不想就激烈反驳:“去你的!”真是罪过。
“也是……我说前阵子你还被张迟陌迷得团团转呢,怎么就看上我老哥了?是不是张迟陌同志太冰太冷啦,冻死你了?”
“再乱说我泼你。”我收敛笑颜,悠哉地举高茶杯,用一种若无其事地语气说到,这样说出的恐吓其实威力百倍,尤其是对Brad这种人。
他往后一躲,知道我说的出必然也做的出:“哎呀,那你为什么问我老哥的事啊?”
“我、好、奇。我、愿、意。”
“你?……”
觉得有点过火,刚才还告诫过自己态度要恭敬呢。我放下茶杯,整理一下过于凶神恶煞的表情,才笑着又说:“就当吃饭时的聊天吗,再说,经纪人了解一下明星的家庭情况很正常啊,告诉我吧。”
Brad看着我,看啊看,而我呢,就笑啊笑,看谁比的过谁。
最后,即使仍是无限不解和疑惑,他还是先一步投降,问:“你刚才问我哥什么?”
“你哥是不是有个未婚妻?”我重复,总不能问你知不知道苏舞是你哥的未婚妻,你未来的嫂子吧,这样不知道都变成知道了。我嘴很严的,才不像夏某人。
接着,我看见Brad本来已经睁的很大的眼又继续无限增大,连带着他的嘴,就差放个鸡蛋:“我怎么都不知道?!最近的事吗?我已经好久没联络他了!该死的,这么大事也不告诉我这个亲爱弟弟,怎么有这样的哥哥啊……你是怎么知道的,报纸上吗?”
我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才敲着桌面沉声道:“说实话,小弟。”
“呃……人家、的确不知道啊……”眼睛和嘴巴立刻缩小,试图展露出万般无辜的样子。
“想骗我,你还是嫩了点。”我眯起眼睛,说不清为什么认为他是在说谎,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也凭我对他的了解,“快说。”
“咳咳,今天好冷喔……”
“屋里有暖气。”
“咳咳,菜怎么还不上?”
我瞟他,叫来服务员:“麻烦请快点上菜,这位先生很饿。对了,顺便拿点咳嗽药。”
服务员的脸上仿佛划下黑线,却还是必恭必敬:“我们这里没有咳嗽药。”
“那就醋吧。”我笑笑,指着Brad,“这位先生的嗓子里似乎卡了什么东西。”
“没有没有,你下去吧!”Brad脸色涨红,看着服务员离开才冲我吼,“你存心让我丢人是吧,我嗓子里哪有卡什么东西?”
“我以为是那东西妨碍你说实话。”我依然不冷不热,又淡淡地撂话,“你到底说不说?”已多了几分威胁加恐吓的意味。
“好啦,我怕你了……”再次宣告投降,这一局又是我胜。“他是有个未婚妻,而且似乎是从小就订下的,本来我以为他很不愿意,没想到他居然说他爱上那个女人,还非她不娶咧。”
本想问“那个女人”是谁,却终没有开口,只是又听他说道:“但似乎那个女人并不喜欢他,而且很抗拒这门婚事。开玩笑,我老哥那种人,从小到大什么没有,他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他很认真地对我说过,为了得到她,什么都做的出来。那样的神情,让我看了都打冷战,虽然他是我亲哥,但我从小都一直很怕他,也知道他的说道做到。但总归不关我的事,我也只能希望那个女人自求多福了……可怜那。答应就得了呗,惹上我哥……啧啧,太不明智啊。”
说罢万分遗憾的样子,又看向我:“喂,所以我说你要是看上我哥是绝对没希望的啦。他只要爱上就是一生一世的事,不会变心的。”
“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没搭理他的调侃,我沉默片刻问道。
“不知道,他都不告诉我。”少年很委屈,“我还真想看看什么样的女人能把我哥迷成那样呢。”
我应了一声便再不说话,从Brad这里听到的我从苏舞那里多少已经了解到。但却更了解了爷爷的为人和他的坚持,一生一世的爱固然可贵,但若爱错了人,便是可怕。
仿佛看见爷爷说绝对要得到苏舞时的表情,心里一阵寒冷。
菜陆陆续续地上了,我全然没了胃口,对面Brad吃的不亦乐乎,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进演艺圈家里人不会反对吗?”
明亮的眸子淡了几分,他抬起头自嘲地笑了笑:“我做什么他们都不会管的,毕竟家里最重要的人,是我哥。”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淡然,早走过了最初的失落和寂寞,从这方面来说,他很成熟。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每个人的幸运、快乐,每个人的无奈、悲伤,而与他们相比,我的忧愁和痛苦、和愈多的疲惫,算的了什么?太过渺小了吧,之于这个生命也只是沧海一粟的世界,根本什么也不算。
***
吃完饭回到房间,却看见苏舞等在门口。
灯光昏暗,她抬起脸,一片泪影斑驳。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记忆中第一次见她落泪——她是我奶奶的时候,我没见过,即使她死,也没有落一滴泪。来到五十年前,更是没有见过。
从来都是笑着,快乐的笑,幸福的笑,无奈的笑,悲凉的笑,却都是笑。
她的泪渐渐止住,脸色惨白而憔悴,红唇褪了颜色,一刹那,无助地就像个迷路的孩子。我知道,有什么发生了,风平浪静就要结束,时间的齿轮开始转动。
“进来吧。”我没说什么,只是打开门和她一起走入房间,又走到一边倒水。
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目光朦胧,手指无意识地抚着无名指上纤细的指环,一遍、一遍、又一遍。
递给她水,她缓缓接住,又慢慢地喝,空气中流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
“今天,他又来了。”终于,苏舞放下水杯,启唇开口,手指又抚上指环,像是要牢记住它的触感,牢记住关于它的一切。
“他说,他等的时间够长了,要我快到他的身边去。他说他不在乎我有过常久,也不在乎我还爱着常久,婚后还是能继续我的设计,只是必须离开FM,离开圣影。否则……否则……他会解散圣影。”
脑中几个许久的疑点逐渐清晰,我忍不住问:“圣影不在FM也可以去别的唱片公司发展啊,世界那么大,不会没有做音乐的地方。而以圣影的实力,离开FM从头发展不是困难的事情啊!”
“的确,你说的很对啊……”苏舞笑了,笑容飘渺,“圣影真的好厉害,那么多人爱它,在我们心中,它是可比拟太阳的存在,不会消失不会黯淡,永远都是那样……这样辉煌的它,怎么可以从头再来?为了一个女人?!”
她很大声地笑了,凄厉的让我眼眶潮湿。她微微喘息,又说:“而且,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圣影的成员每个人都有不可曝光的事,其中只要有一件被抖露出来都会引起很大的后果。是,圣影是有实力,但难道能说,它有今天的成就,就不是靠着点运气和炒作?很多女孩喜欢他们,不是单纯的因为他们的音乐,而是因为他们的人!每个都有英俊的外型,站在一起说是偶像团体信的人会更多。我们也知道这些,所以一直努力地维持着他们的完美形象,我和常久的事不能公开,夏瑜曾交的女朋友就因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而离开他……
“这就是商业,也是现实,为了做音乐就必须忍受!他们忍了那么长时间,公司再苛刻的条件也不在乎,无非是为了实现梦想。现在,就在离梦想一步之遥的地方,你让他们放弃,从头再来?常久为了我,我可以接受,但其他四个人呢?我凭什么?”说着说着,她再次泪流满面。
“但最后圣影还是解散了,即使你嫁给林以远!”想住口已来不及,我看见苏舞抬起尤有泪光的眼不解而诧异的望着我。
“你说什么?”
“即使你嫁给了林以远,圣影乐队还是会在2004年2月13日解散!”我一字一句的重复,原本想隐瞒到最后的真相还是说出了口,无非是希望能改变什么。即使挽回不了圣影解散的命运,但能让苏舞和常久在一起,也是好的。
“你……为什么这样说?”
于是,我将一切告诉她,所有的一切,能说的都说了。和张迟陌那时候一样,我从包里翻出那张照片,但那显然失去了说服力,因为那是2003年5月照的,已然成为过去。但还有保留着的护手霜之类,上面的生产日期足够证明我所言的真实性。
“天。”她震惊地将视线从护手霜上面转向我,盯着我沉默半晌,忽然感慨,“我都有个那么大的孙女了!”
我笑开,不用说她是信了,但这样的反应的确出乎我的意料。
“但……林以远答应过我,如果我离开常久,一切都会维持原样啊。”她看着我,眼眸纯净,没有一丝怀疑,只有不解,这让我寒冷许久的心一阵温暖。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摇头,“这事,你告诉常久了吗?”
“没有。但他知道。”苏舞肯定地点头,“我们都很有默契,谁也不说,只是过好在一起的时光。其实他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只是无能为力,我们都是林以远手下的旗子。”
“你有没有想过,常久并不希望你这样为他牺牲呢?”
“有啊,但圣影不是他一个人的……这我已经说过,为他的未来,我离开他,为了圣影的未来,我更要离开他。我和他都不能那么自私,为了我们的爱而不顾一切。”她垂着脸低低地说,声音很淡却让人感到苦涩的痛,明明要分开的两个人,却像什么都没有似的在一起,爱的那样辛苦,却心甘情愿。
我沉吟:“难道是林以远食言了,最后还是解散了圣影?”我很不孝地大胆猜测,爷爷啊对不起。
“不可能。”谁知苏舞竟很坚决的否定,“他不是那种人。”
也是,如果真的是林以远食言,那苏舞是决计不可能和他过了一辈子。而且也决不可能生下我的父亲,进而有我。而她虽然爱了常久一辈子,却不能说是对爷爷没有一点感情的,因为她的善良。
所以,这个可能性可以排除。
那么就是苏舞口中的圣影成员不可曝光的事?包括张迟陌的出身吗……立刻沉重得喘不过气,想问其他人的却再也问不出口。
“但现在,我只有答应他。”苏舞最后说,“也算挽救圣影的第一步吧,虽然我们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是吧,孙女儿?”
“啊?”我受不了地做了个鬼脸,驱散掉周身沉重悲哀的空气,“不用这样吧,别以为你后来是我奶奶就装大,现在我可只比你小一岁。”
苏舞笑嘻嘻:“小说中由未来到过去的人从来都是什么都知道的,倒是你啊,却和我一样无知。”
明明无心的话,却让我沮丧许久。是啊,如果我知道圣影乐队解散的真正原因,也许能改变历史也说不定。但也只是如果,我终究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会那么复杂,而爷爷,也只不过是这件事的一个环节而已。
***
后来苏舞告诉我圣影乐队每个人的家庭背景,也就是绝对不能曝光的事情。其实这样的东西在我那个年代并没什么大不了,而玩摇滚的人又有几个过去是干净的?更别说,只是家庭背景而已。
但这放在中国、放在五十年前就大大不一样了,歌迷也许会接受,但别的人会带上有色眼镜看你,惟恐天下不乱的记者会无限联想发散,绯闻漫天,想止也止不住,影响何止是不好两个字可以概括的。
夏瑜的父母曾是圈内有名的银色夫妻,父亲是名导演母亲是名演员,无比恩爱羡煞了所有人。但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他们离异后的第二年,父亲因吸毒进了戒毒所就再没出来,母亲的美丽敌不过时间,最终也从圈内淡出。
夏瑜出道时,早已没人记得那时的银色夫妻,即使不过几年的时间而已。但因为夏瑜,被人忘却的夫妻会再次让人从历史中翻出,炒出五花八门的报道。很残酷,也很现实。
何非出身高贵,有四分之一的英国血统,据说祖上还被封过爵位。背后是跨越世界的财团,就连林家也无法比拟。是取得了某种妥协在留在国内做音乐的,与张迟陌相似。
常久父亲劣迹斑斑,同性恋者、从事色情交易,而母亲是名门之花,现在仍活跃在社交圈上。即使他们已断绝父子关系,而母亲也忘了有这个儿子。但事实在那里,没人会听你的解释。
关于常久,苏舞说的不多,许多话都是匆匆带过。我想,是因为想保护他吧,潜意识里为他的遭遇心疼,不知不觉为他隐瞒悲哀的过往。
安知灿算是最为单纯的了,出身平凡家庭,父母是公司职员,生活富裕而温暖。也难怪会有天使般洁净的笑颜,苏舞说着,我表示同意。
至于张迟陌,苏舞扬眉,若有所指地看我:“虽然我知道,但我想,你大概比我更清楚。”
我没有装傻,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林滟,你会留下吗?”苏舞话题一转,问。
而我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耸肩笑了笑:“我想啊,可谁知道什么时候,没准‘砰’的一下就回去了呢。”与这里的生活相比,原来的世界,也许除了父母,再没我留恋的东西、或人。
她叹了口气:“如果我不和林以远结婚,你会不会消失?”
“哪有活生生的人消失的,顶多你不再是我的奶奶。”我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其实早想过这个问题。但就算是消失自己来成全她和常久,也是愿意的。
她恍然地点了点头,大约是信服了吧。
我们于是放弃那些沉重的话题,开始漫无边际地聊天、调侃、开着玩笑,我告诉她以后她在设计服装方面会很厉害,还有了自己的公司。
她高兴得笑开怀,一个劲儿地问:“是吗是吗?”
然后她说起为什么当初决定走这条路。
“小的时候,很喜欢漂亮衣服,更喜欢在纸上涂涂画画,希望有一天能把画的衣服穿在身上。但后来长大,觉得做个专业的服装设计师实在是太不现实,那也只能是最初的梦想罢了。可是我看着圣影走向成功,原先在我身边笑笑闹闹的几个男孩真的那么努力在为梦想拼搏,觉得自己原来是那么渺小和懦弱,连追逐梦想的勇气也没有。” 她说着,目光温暖,因回忆而笼上温柔的雾,非常幸福的样子。
“因为一直都在学画,所以画功还可以,一直关心流行,所以多少有了底子。报考设计院校前恶补了专业知识,就这样考上。父母嘛……他们说一切由我自己做主。于是就这样走了下去。”
“应该说,你是有天分吧,也喜欢它。”所以一直不会放弃,所以梦想最终会实现。
“当然了,我可是天才!”她开玩笑,眼中却是真真切切的自信。
这样为了梦想而目光明亮,与那时的张迟陌是多么相似。
那时,我爱上他,因为看见为了梦想而真实的他。
那时,我爱上他,多少个日子后我终于确定,我永远忘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