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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暮烟袅袅春已晚 一 ...


  •   “公子,趁着药温了,刚好入口,先喝了罢?”任鑫端着个不大的粗瓷碗,恭身候在一边,问得万分小心。
      任何方略点点头,也不答话,接过碗来,不急不缓,一口口把那棕黑色,闻闻气息就知道苦涩难当的汤药咽了下去。
      任鑫收了碗,又端过来一叠麦糖。
      那麦糖粗糙了些,色泽可是上称的,衬在木碟子上更是明显。制糖行家里手见了,定晓得这熬搅麦芽糖的手法,不是一般的漂亮。
      他们现在落脚的地方并不在琅朝境内,语言不通,偏僻贫瘠,哪里有零嘴卖。小小麦芽糖,是任鑫拿了打的几条豺几只兔子,东家米,西家麦地换齐了料,自己动手熬制的。
      往日,给任何方准备喝药后收口用的零嘴是任鑫最头痛,最唯恐避之不及的事。只为他这个公子挑剔不说,还要次次不重样的,偏偏记性又好得很,难免有疏漏了被逮到以此为借口敲他脑袋戏谑捉弄的时候。可是熬药奉汤他又不放心假手别人,总觉得伺候不妥,所以只得郁郁忍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他多想任何方慢悠悠,歪邪邪地来上一句——任鑫,这个你上回买过了。
      然后随手抄个小家么,笔杆书卷之类的,敲敲他脑袋。
      公子要是肯这么着——任鑫想——就是把自个送他当木鱼也没有关系。
      只为头不疼,便是心疼了。
      偏偏如今的任何方天天对着越来越精致的任鑫牌麦芽糖,却没有半句抱怨,更不用说开口刁难他。
      为此任鑫暗里不知喟叹了多少回。
      任何方掂了一块放了嘴里,没有如往常一般摇头示意够了,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任鑫手里的盘子。
      任鑫心里突了一突。
      任何方发了会愣,眼神又移开了。
      任鑫心下叹了口气,多少有些不死心,不知第几次试探着问了句,“公子,今天外头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任何方没答话,只是慢慢嚼开了口里的甜品。
      良久,任鑫看到他微不可见地颔了下首。
      任鑫眨眨眼,又揉揉眼,愣了片刻,忙不迭地放下盘子,闪出去了。
      手下难得鲁莽的行动带过了一阵风,扬起了任何方一缕鬓发。
      任何方略略惊了一下,看看着任鑫背影,挑了挑眉——不过出个小小的屋子,干什么把游岳荡的轻功拿出来现?
      —— —— —— —— —— ——

      “任鑫,此番我们翻白首峰过来,顺路得了那些药材,算上原来的,师祖方子上的六味药,全了罢?”
      “是的,公子。”
      “不坐么,太阳蛮暖的。”任何方朝一边的长凳指指,“心法,我月初已经达了随心所欲之境界,既然有那些药材护法,这毒,在我身上也折腾得够久了。”
      “公……公,公子?”任鑫刚刚沾了凳子,闻言跳起来,大惊大喜之下,一时竟然说话也结巴起来,“真,真的?!!”
      他和任骉这二十来天的日子里,担的心受的怕几乎比过去二十几年都多了。自然乃是因为任何方里里外外,身心皆是受创颇重。看任何方一天到晚蒙在屋里,除了隔天一浴毫无其他动静,心焦是自不必说的。可又哪里敢去问上一句半句,也不知道如何能劝,只得好生伺候了,小心翼翼找些机会旁敲侧击而已。
      今天,任何方终于肯出来透气,算是有了起色,任鑫自然欣喜,只是尚有太多要担心忧虑的。到了听得任何方轻描淡写一句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知道算是因祸得福,能修成这层,公子内外均已是无大碍,顿时就高兴得忘了手脚怎么放了。
      任何方淡淡一笑,问,“任鑫,你说我是把它们收了好呢,还是把它们逼清了好?”
      “啊?”任鑫正往下坐回去,听得此句不由僵了身子,就那么撅着臀,石雕般竖在那里,“还能……收?”
      “为何不能。”任何方探足轻勾任鑫身后长凳,凳面边沿在任鑫腿后轻轻磕了一下,看着任鑫木木跌坐了上头,任何方继续,“这极乐丹性热,是百年前的胜乐粉,经过当时的歧黄国手调和了……”
      他刚刚开始细细论说医理,忽然想到自己面前不是精通此道的二师父,而是粗晓医理的任鑫,不由摇头失笑,莞尔,顿时长话短说,连比带喻解释道,“……另几种药,新创了方子而来的。而这巩青丸性寒,若借这温性的琼花散抵在中间,把两头两味慢慢收了中平了,再用内息化去,有何不可?”
      “我现在心法进了这一层,当然容得了它们折腾了。又有那几味药材护法,大可放心了。不过把这两边凑到一块的时候,多少难免吃些苦头罢了。”
      “如此啊……自然收了清了都是好的。”任鑫明白了其间关系,想也不想便结论,顿了顿,加劝了一句,“只是,公子还是先行多多调养一段时日吧?”
      “恩。”任何方心知再调理纯属多余,不过他并不急这件事,加上任鑫任骉这段时间操劳忧心,他因了这份情,多少不忍忤了他们好意,哪怕实在婆妈,也就爽快答应了,“任骉呢,又进山去了么?”
      “也就这时候回来了。”任鑫看看日头,“公子晚膳想吃些什么?”
      既然好了,食忌也就解了,清淡了这么久,公子肯定想打打牙祭。
      “不用太麻烦,稍微来些就好……”任何方摸摸下巴,开出菜单,“百鸟朝凰,麒麟脱胎,当归黄鳝,荔枝石磷……”咕嘟嘟咽了口唾沫继续,“虫草鸭舌,红梅鱼肚,龙凤穿翼,清汆丸子,八鲜清煲,宵笼鱼丝,桂香干贝……”
      “公子……”任鑫开始还数着默记,到后来听得头昏,终于明白某人直把他当猴耍,忍耐地哀哀叹了口气,打断任何方没有尽头的妄想,无奈道,“……任鑫知道了……”现在哪里有这些食材,有也根本不会做。往后去第一楼、天下鼎那种地方的时候,记得再替公子叫上就是了。
      任何方眯眯眼,瞄瞄垂头丧气,哭笑不得的任鑫,耸耸肩,放过他,转头瞅瞅旁边木矮桌上的茶盏,端来润了一口喉。
      ——点得有些口干了。
      而后,想起了那句“渴了”之后的山水,和唇舌交缠。
      “任鑫,把任森的剑给我。”
      任鑫闻言一愣,拿不准该说什么,于是默不作声取了当初在崖边上好不容易找到的剑,递给任何方。
      任何方接过,握了柄,端详了会鞘,而后拔剑。
      那剑出鞘一尺,便没有了。
      断了。
      断剑难铸。
      故人不再。
      任何方横举剑,向着太阳方向眯起眼看了会。
      而后解了那上头有些年头了的穗。
      归鞘,剑递给任鑫。
      起身回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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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暮烟袅袅春已晚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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