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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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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
“第一楼的?”任何方已经摘了面具,坐在廊边,看着身旁那个盘子里花色不同的糕点,细细欣赏了下糕点上形状精美的花纹,抬头问池徵雍。
那花纹,是英文字母的变形,精致,美丽,统共就是here的颠来倒去。
池徵雍逗了逗笼里的雀子,转头朝他带了些宠溺一笑,道,“嗯。你不是喜欢吗?”
茶盘里,和池徵雍身上,都带了淡淡的茶香。
任何方面上晕红了一点点,局促地站起来,慌慌找了个借口,道,“我去第一楼。”
“点心厨子请过来了,就在府里。”
“我……我去吃包子。”任何方急急转身就走,“点心吃腻了!”
“好,让他们两个赔你去吧,省得有不长眼的生事。”池徵雍一点也不因为自己一番心思被抛在这里生气,对着逃窜的少年温柔道,向院子里远远守着的两个随身侍卫打了个手势。
看着任何方的背影拐过走廊,消失,嘴角挂上了一抹笑。
——已经开始逃避了。
任何方心里诅咒,你个臭粪池,每天在自己身上撒一些温柔香来和我说话,竟然还敢扮情圣!
一边却催了催内力,脸上于是红得不成样子,一直往颈子耳后红下去。
他脸上的红,自然逃不过王府旁人的眼睛。
—— —— —— —— —— ——
半杯茶后。
一行人到了第一楼。
任何方叫了个二层雅间,自己一人坐里面对着十几碟各色包子发呆,挥挥手把跟着的两人往外赶,叫他们自己吃点东西。
两个侍卫看看他面具旁边红得熟透的耳朵,什么也没有说,合上门,在雅间外面的附间里坐了。
当然,没有喝茶吃东西。
不一会会,他们软软滑下了椅子。
三楼。
丁兰慧乔装了在宴客,看看新上来的一道乳鸽子,笑道,“鸽子出笼了。”
——这里的,出蒸笼,盘中餐。
——那里的,出囚笼,从此天高自在飞,再无低栖时。
在座的十数人,对着新上的好菜,赞溢之词四起,接着,觥筹纷纷交错。
同时。
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出了内城。
任鑫递过暖玉,把湜匡放到任何方身边,低低道,“公子,接应已俱全,公子三师姐和任垚坐镇调遣,公子无须挂心。”
前年年底任何方探明的地图,细细勾出了皇城大街小巷,暗弄窄路,任十五人都是记熟的。本来不过备用计划里头的需要,后来他们分头立业,间或有来到此地的,零零散散有些用到。
眼下,则派上了大用场。
至于面上的易容,都已经去了。刚好换出成没人认得的本来脸皮。
池徵雍的手下那里虽有他们的画像,却正无奈。
任何方点点头,看看任鑫细了一大半短了不少的眉毛,有些不习惯,道,“任鑫,你那把,我拉在王府了。”
“不过那齐瑞王没品的藏物,公子回头记得再给任鑫挣一把更好一点的就是。”任鑫摸摸自己的脸,心想我也有些不认得这真面皮了。
任何方一笑,盘腿调息。
他不露声色撑到这第三天,要控制药性,要调息理毒,要毫无破绽,早已经精疲力竭。
任骉在前面赶车,任鑫任森在车厢里一人一角守了,看着他们的公子坐在对面。
这七天,真是漫长那。
—— —— —— —— —— ——
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在一个三岔路口停了停。
而后,一个路过的老农被问了几句路,得了些碎银,念叨着好人,蹒跚着地走开了。
“怎么样?”任鑫问。
“前头有动静,北走,林子里三十里外换马。”任骉说了刚送过来的消息。
——这大半天里第一个坏消息。
任鑫点了下头,和任森对换了个眼色,钻出车厢。
任何方花了片刻收了真气,起身,下车。
“公子。”任森替他裹了厚披风,而后也不多嘴问话,直接环了他,带了他施展轻功,走了。
林子的树冠间,飞过三只大鸟。
中间那只特别肥了点。
近暮。
长长的偏僻路上,前后空空没人,老农已经拐到不知那条小路上去了。
徒留一辆空马车。
—— —— —— —— —— ——
“多谢淳于兄弟。”任骉第一次朝淳于苍正正经经说话,而后紧接着任鑫翻身上马。
“任骉兄弟见外了。”淳于苍一拱手,一夹马肚子窜出去,远远朝山坡上打了个呼哨。
马群。
野马群。
上百匹的野马群。
三个骑马人甩鞭控制着野马群的跑向,身后跟了十几匹鞍镫齐全,供沿途换脚力载人的好马。
马群踏过,留下一地翻践的草土,没有知道这里除此之外,还曾经有什么来过。
草原。
长草齐腰的草原。
“何方兄弟?”淳于苍新换了一匹马,连加两鞭,赶上来看看裹在厚披风里,被任森老母鸡护小鸡崽一样护在马上的任何方,哈哈一笑,道,“不要没精神,马上的包裹里有点心。”
马蹄如涛,风声呼啸里,任何方听得明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任森一手控缰,一手护着任何方,没有第三只手,于是开口问了句,“公子?”
——怎么拿?
任何方把披风一扯,将自己劈头盖脸蒙了,挡了刮得脸上生疼的风,而后伸出一只,摸索摸索,两指夹出一块来。
薄薄的烙饼两层,中间夹了厚厚的肉,切成了一块块的方便取用。
——这个,加上鞍边的水袋,就是他们的晚饭了。
任何方反手摸索着,找到下巴,确定嘴巴,给任森塞了块,而后自己又摸了块。
任森咬了那个咀嚼,一时有些咽得艰涩。
—— —— —— —— —— ——
再几十里外,便是山了。
淳于苍和那三个汉子叽叽刮刮一阵方言,而后他们过来看了看救了淳于苍,眼下轮到自己逃难的小兄弟。
任何方揭开斗篷,摘下面具,朝他们拱拱手谢过。
他们哈哈一阵大笑,一个个轮流策马过来大力拍拍任何方的肩,赶着野马群去了。
远远地,忽然三人回身,俱伸了右臂打出一个手势,其中还大声喊了一串。
这才加鞭纵马。
“什么意思?”任何方不明白。
“鹰。”淳于苍甩甩马鞭,答,“他们说你是飞出了林子的鹰。”
“只是眼下我们还得往林子里去。”任何方指指前头的山,耸耸肩。
——从今往后,只有熟悉而信赖的人,还能看到这个动作。
淳于苍大笑,却忽然下马,伏身贴地听了会,“有骑兵。”
任鑫他们也有些察觉不妥,闻言却还是一愣。
“要如何?”任何方问。
淳于苍没有答话,看了眼他三个朋友远去的方向,面色沉了下来。
如同夜色一半沉了下来。
解下马笼头,淳于苍往自己的马上狠狠抽了三鞭。
那马吃痛,发足狂奔,朝东去了。
只是在那里伫立了片刻,淳于苍转身朝任何方说了两句话。
“走。西北七十里,长断坡,崖上老树,西头第十四棵东一丈,下方五丈半,有洞,崖上崖下都不得见洞口。”
再然后,淳于苍长长啸了一声。
不是一般人会的啸声。
顿了顿,又是一声。
任何方下马,伏地,听了一会。
四周远远传来低低的回应。
“走!”淳于苍冲任何方大喊了一声。
——他不想被人看到。
“怪不得我在北方听说那些。”任何方起身,解了另三匹马的缰绳,龙头,朝它们屁股上浅浅刺了一刀,看着它们往东去了,摸摸下巴,道,“我不明白,学武之前你怎么打得过原来的狼王?”
学武之后身上沾了人的烟火气,杀了狼王也不可能被承认。
淳于苍愣了一下,“我、我也不知道。那时候……”似乎有些怕人不相信,还似乎有些惭愧,“还不记事。”
“……”任何方无语了一瞬,“能喝令它们,那——”回头看了眼任鑫,“你们留着帮忙。”一拍淳于苍的肩,“他们三个就交给你了,别让狼啃了他们。”而后朝任鑫他们一努下巴,“淳于兄弟就交给你们了,别让人啃了他。”
话毕,转身自己朝西北去了。
他眼下只能碍事。
“森哥,你跟着去护护公子。”任骉爽朗一笑,很开心地道。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替公子解温柔香去吧。
任鑫点点头,却不明白这层意思,只是深觉得有道理,而后开始往外掏东西给淳于苍分,一边介绍,“这个扔地上,三丈内烟雾不见人。这个解一般的毒。这个……”
淳于苍手忙脚乱接东西,慌七慌八地记住功用,一边侧头朝任森点点头,也示意他该去。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是任森,不过山里有不少狠辣东西,所以自然是应该的。
任森戒备地看了一样任骉,隐隐觉出里头有些问题,一边解了腰上弩,卸了铁箭筒,递给淳于苍,而后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