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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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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大好,两个少年人拖手行来,款步游园。四下垂柳成荫,流水潺潺,莺莺燕燕花花草草一派融融恰恰。
“这园子就叫柳园,是照着我娘的意思起的,种满了柳树,都没有别的什么树木。你要是看腻了,咱们就出去到远处玩。虽然大哥不许我出去,我们还可以偷偷跑掉,我把迷药都准备好了。”
“不许乱跑,不许迷倒别人,你给我老实呆着!”
春光大好,有少年人吵吵闹闹,好不亲热。韦天赐换过一身新衣裳,整整齐齐人模人样,贾小山乐呵呵的看看他,再乐呵呵的指给他看枝头上的小雀,花蕊中的蝴蝶,还爬到高高的柳树上揪下来一只鸣蝉。
“别捏坏了,放它回去吧。”自从知道贾小山要死了,韦天赐的心肠也变得慈悲起来,花鸟虫鱼都是生灵,多少为他积些阴德。
“好。”只要韦天赐不逃走,好好的在身边呆着,贾小山也乐得听他的话。
贾小山把蝉虫放回去,从树上轻飘飘跃下来,落地忽然打了个绊,往前就跌。韦天赐赶忙伸手接住,低头看见他在怀里笑得欢畅,只觉得头大。
“你是真的腿疼,还是想要我抱着你?”
“我不疼你就不肯抱我,只好疼了。”贾小山搂住他胳膊往身上贴,抖擞起生嫩的风情来,春色这般好,春风这般暖,春心也该荡一荡。
真是没见过这么轻浮的病人,韦天赐大叹一口气,把他推开一尺远。
“腿疼就吃药,抱也没有用,腿不疼就更加不用抱了。”
后面跟着的丫鬟听见这句,赶紧把药盅递上来,一边掩着嘴偷笑。韦天赐接过去,觉得好丢脸。大户人家真是太麻烦了,做什么都被人盯着,难怪他会想要把所有人都迷倒然后离家出走。
这小丫鬟就是那天夜里送药的,叫做宁烟,生了一张圆圆笑脸,一对圆圆亮眼看得韦天赐好不自在。
“韦公子,还是你有法子,咱们再说少爷也不听,一口药都不肯沾。你是不知道的,冬天时候少爷一张脸都泛着青灰,没有半分活气,药灌下去也不见效。原来喝什么药是不打紧的,只看谁来喂着喝。”
韦天赐红着脸,按住贾小山的脑袋灌药汁,贾小山呲着牙瞪了宁烟一眼,捏着鼻子喝药。韦天赐陪着他什么都好,就是喝药不好,跟他说喝了也没什么用处,他偏偏不听。只要他犟起上来,贾小山也没法子,只好苦了自己。
“好苦,好苦。”
“不许偷偷吐掉。”韦天赐捂住他的嘴。
“大少爷交代,这药一天三服,到暮间我再给少爷送来。”“不许再来!”贾小山连声惨叫,宁烟捧着药盅跑开,丢下一串娇笑。
自从韦天赐韦公子来了柳园,小山少爷的坏事也做不成,无赖多半也耍不成,被管得又乖又听话,不知道多招人疼。
两个人清早起来就练功,韦公子一把大刀耍得呼呼响,还带着铁链当啷。小山少爷坐在一旁打瞌睡,栽着脑袋数时辰。用过午饭就四处走走,小山少爷到这时候才精神,领着韦公子把院子里的沟沟坎坎逛了个遍,树梢墙头都没放过。夜间还要爬到房顶上去看星星看月亮,十足一对恩爱小情人。
“天赐天赐,有人说我们是恩爱小情人。”
“不要把这么恶心的话学来给我听。”韦天赐只觉得一股恶寒,深深打了个冷颤。
“难道我们不恩爱吗?呜呜,天赐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爱负心薄幸了。难道你忘了你许下的誓言了吗?难道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你明明说过要一直陪着我,跟我恩恩爱爱的在一起。”贾小山越说越入戏,扮得好哀怨。
韦天赐无语看苍天,前一句是说过,后面这句是哪里来的?
“我从你心里面听到的。”贾小山伸手敲敲他的心口,跟着把脑袋贴过去。“你的心跟我说,你喜欢我,你不会忘了我。”
韦天赐继续看天,这个家伙就是有本事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这么奇怪的话,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坐在屋脊上看天高月凉,夜风悠悠过去,身前贴着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心口也觉得温热。这脑袋的主人蹭了蹭,扭了扭,整个人都懒懒的靠上来,赖着不肯动。
“天赐,你做什么一定要当强盗呢?”
“我本来就是强盗。”
“噗。”贾小山在他怀里笑,“你真是有些傻头傻脑的。”
韦天赐哼了一声,旁人都不肯直说的话,他倒坦坦然的丢出来。
“怎么也没想到,你做了强盗,弄得这么灰头土脸乱七八糟的。我头一眼看见你的时候,要不是整颗心都在跳,差点要认不出你来。后来我想明白了,或许是你前生过得太不自在,到了这一世,总想要胡作非为,干些坏事出来。”
韦天赐倒想要干坏事,可是第一回下山就被他捉了,落草至今,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一样都没做成,除了练功就是练功,还不都是给他害的。
“说什么前生今世的,难道你也会占卦算命?你给那算命的胡说了几句,弄得过都过不好,信这些做什么?”
“我算得可比他准些。”贾小山直起身,捧住韦天赐的脑袋看。“来来来,让本大仙给你瞧瞧面相,算算你的前生后世。你的前生,前生是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有一座道观,道观前头……”
“道观?”
韦天赐忽然听见这么个词,想起梦里那一角道袍,不由睁大眼睛盯住他。他也正望过来,一对深黑的眸子映着两弯小月牙,清清亮,似笑非笑,有怨无怨。
“……道观前头有个木头梆子,每天清早起来就有道士敲梆子,敲啊敲,叫别的道士们起来做早课。那梆子给人敲得多了,越来越实心,后来投胎做了人,也不免有些傻头傻脑的。”
韦天赐愣了一愣,再愣一愣,到底反应过来,这是拐弯抹角的骂自己实心梆子。
“贾小山!”
柳园顶顶高处的屋脊上,响起一声暴喝,有两个人影先后跳起来,一个追着要打,一个笑着要逃,奈何中间铁链牵扯,逃也逃不远。正所谓作茧自缚自己刨坑自己埋,小山少爷再好的轻功也派不上用场,给韦公子摁在房顶上一顿乱揍。
韦公子打得轻,小山少爷叫得却惨,一边乱叫一边滚来滚去,直闹得瓦片哗啦啦的往下掉。
宁烟躲在屋檐底下,扬声喊道:“韦公子——”
跟着便看到韦公子挟着小山少爷从房顶上跳下来,一手接了药盅,一手丢他入屋。一日送三回药,一回比一回热闹,宁烟站在屋外笑,笑着笑着又难过起来,一对小情人眼看就要阴阳两隔,真是好可怜。
“宁烟姑娘,”韦天赐走来还她药盅,看见她在那边抹眼泪,硬着头皮道:“这些话你在心里面想想就可以了,好不好不要说出来。”
“啊!”宁烟掩着嘴巴跑掉了。
贾小山趴在床上,一边吐舌头,一边给逗得哈哈笑。
韦天赐走去敲他脑袋,贾小山打了个滚躲开,韦天赐一扯铁链把他给拽回来,起手重,呼呼的打下去,落到头顶上就没几分力气,随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小山。”叫了他一声。
“嗯?”
韦天赐想了想,又说不出什么来。
以前他跟贾小山打架,根本就不是对手,这一段时日却是赢多输少,只怕他的病越来越不好了。韦天赐有点担心,还有点恼火,自己也快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没什么!”
韦天赐转过身再不看他,埋头去挫铁链。
这链子他不肯打开,韦天赐就用笨办法,问宁烟要了个锉子来挫开。贾小山从中捣乱,只要到小指长一根细细锉子,用来剔牙还比较合适。韦天赐并不气馁,得闲就拿着那根牙签锉子挫啊挫,一副打算把铁棒磨成针的傻瓜劲头。
“你就那么想要跟我分开吗?”贾小山不知几时站到了身后,他光着脚,步子都没有声息。
“我说过要陪着你就陪着你,不用链子绑。”
贾小山笑了一声,就响在耳朵边,他用脸蛋贴着韦天赐的脸,缠藤一样抱到身上来。手指伸进韦天赐的指隙间,将锉子拿开,将铁链也慢慢拉出去。
“天赐。”他叫得轻,贴得近,气息都扑在耳背。
韦天赐略略有些恍惚,只觉得这情形有些熟稔,这般的笑声,这般淡淡的柳叶香气。一时间不知是梦是醒,铁链脱了手,细响着落在一旁。身后的人绕到身前来,手臂仍是揽在颈中,低垂着眼,嘴角弯起,两颊落了浅浅晕红。
他这副模样,是从没见过的。
抱过,亲过,都是无赖一般凑上来。此刻却乖顺,抵着额,两片唇轻轻的贴过来,缓缓的错开去。接连几回,并不曾当真吻过,却好似春风拂柳,直扰得心中层层涟漪泛起。韦天赐仿佛魇在了梦中,怔怔看着,抬手抚在他眉梢发间。手心竟是摸实了的,他当真就在,不是柳林里匆匆过去的一片影。
夜静更深,烛影摇曳,两人都没了言语,抬手间铁链响动,莫名生出些旖旎。
“天赐,我可要亲你了。”贾小山忽道。
“唔?”
韦天赐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贾小山的嘴巴已经紧紧的贴在自己嘴巴上,一阵药味在舌尖打了个转,且苦且涩,激灵灵回过神来。韦天赐用力推开正在兴致勃勃给自己解腰带的贾小山,把他丢到床上去,坐在一边大口喘气。
刚才一定是被鬼遮眼了,居然被他迷得晕晕乎乎的,觉得他好诱人的样子。
“天赐你好过分,人家这么投怀送抱你都不要,你实在太无情了!”贾小山喊得好委屈。
“真是个木头!”旁边有人打抱不平,喊得倒比贾小山更大声。
两个人一起转头,看见窗户打开,贾礼站在外边摇扇子,还是很火大的样子。他躲在一边听壁角,听了一半给这两个傻蛋莫名其妙的搅黄了,真是非常不爽,爬上窗户想要进来指点指点。
“小山你这蠢材,这床笫间的事情须得轻挑慢捻,层层撩拨……”
话没说完,贾礼的衣领就给人提住了,从窗户上硬生生拽下去,拖回院子里。韦天赐这才看见,他身后站着一个锦衣青年,肩宽身长,声息温厚。“韦小兄弟,舍弟无状,多有打扰。”
原来是贾仁到了。
他们贾家的兄弟姐妹,除了小山好像都很忙的样子,那天之后就没见过,贾礼有够无聊到半夜跑来偷窥,恐怕还是记着豆腐的仇。韦天赐不知道贾仁是不是也看到刚才的情形,只觉得丢脸到死。贾小山还在那边看贾礼笑话,拍手叫好。
“谁要撩给你看啊,你才是大笨蛋!”
“小山。”贾仁喝了一声。
贾小山跟着噤声,看来贾家这个大哥还比较有威信,可以管住这几个祸害。贾仁从贾小山看到韦天赐,点点头,道:“你慢慢玩。”
“嗯!”贾小山答得脆响。
为什么一本正经的贾仁也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韦天赐听见自己心里面轰隆隆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崩塌了。贾小山在一边嘿嘿笑,更加放心大胆的抱着韦天赐摸来摸去。
贾仁交代完毕,带着贾礼走了,贾礼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巴巴的跟着他,什么风流身段都没有了。
“天赐,我们上床继续吧!”
贾小山喊着扑过来,被韦天赐一把按到床板上,啪啪打了几下,吹灯睡觉。
一个快要死的人还这么不老实,不对,更要紧的是两个男的还这么不老实!韦天赐暗道好险,被他气得得脑子乱糟糟一片,差点把这个都忘了。